培根(1561-1626),是英国近代唯物主义哲学家。1597年,培根的《论说文集》问世。这是一本关于政治伦理道德的论文集,于1612、1625年两次增订再版。1605年出版的《学术的进展》,是培根全面改革知识的庞大计划《伟大的复兴》的第一部分。1609年出版《论古人的智慧》,通过古希腊神话表述了培根对政治、科学、哲学问题的见解。1620年未完成的巨着《伟大的复兴》出版,其主要部分是着名的《新工具论》。培根是西方哲学史中第一个较全面较深刻地批判经院哲学的人。培根对哲学史、科学史作出了重大的历史贡献,马克思给予他极高的评价,称之为“英国唯物主义和整个现代实验科学的真正始祖。
为某种热烈的追求而死的人有如在热血沸腾的时候负伤的人一样,当时是不觉得痛的,所以一个坚定不移、一心向善的心智是能排除死的痛苦的。
——培根
论求知
求知可以作为消遣,可以作为装饰,也可以增长才干。
当你孤独寂寞时,阅读可以消遣。当你高谈阔论时,知识可供装饰。当你处世行事时,正确运用知识意味着力量。懂得事物因果的人是幸福的。有实际经验的人虽能够办理个别性的事务,但若要综观整体,运筹全局,却唯有掌握知识方能办到。
求知太慢会弛惰,为装潢而求知是自欺欺人,完全照书本条条办事会变成偏执的书呆子。
求知可以改进人的天性,而实验又可以改进知识本身。人的天性犹如野生的花草,求知学习好比修剪移栽。实习尝试则可检验修正知识本身的真伪。
狡诈者轻鄙学问,愚鲁者羡慕学问,唯聪明者善于运用学问。知识本身并没有告诉人怎样运用它,运用的方法乃在书本之外。这是一门技艺。不经实验就不能学到。
不可专为挑剔辩驳去读书,但也不可轻易相信书本。求知的目的不是为了吹嘘炫耀,而应该是为了寻找真理,启迪智慧。
有的知识只须浅尝,有的知识只要粗知。只有少数的专门知识需要深入钻研,仔细揣摩。所以,有的书只要读其中一部分,有的书只须知其中梗概即可,而对于少数好书,则要精读,细读,反复地读。
有的书可以请人代读,然后看他的笔记摘要就行了。但这只限于质量粗劣的书。否则一本好书将象已被蒸馏过的水,变得淡而无味了!
读书使人的头脑充实,讨论使人明辩是非,作笔记则能使知识精确。
因此,如果一个人还原做笔记,他的记忆力就必须强而可靠。如果一个人只愿孤独探索,他的头脑就必须格外锐利。如果有人不读书又想冒充博学多知,他就必定很狡黠,才能掩饰他的无知。
读史使人明智,读诗使人聪慧,演算使人精密,哲理使人深刻,伦理学使人有修养,逻辑修辞使人善辩。总之,“知识能塑造人的性格”。
不仅如此,精神上的各种缺陷,都可以通过求知来改善——正如身体上的缺陷,可以通过运动为改善一样。例如打球有利于腰肾,射箭可扩胸利肺,散步则有助于消化,骑术使人反应敏捷,等等。同样,一个思维不集中的人,他可以研习数学,因为数学稍不仔细就会出错。缺乏分析判断力的人,他可以研习经院哲学,因为这门学问最讲究繁琐辩证。不善于推理的人,可以研习法律学,如此等等。这种种头脑上的缺陷,可以通过求知来疗治。
论人的天性
天性常常是藏而不露的,有时可以压服,但很少能完全熄灭。压力对于天性来说,压力一旦消减,天性比以前更加强劲,但是习惯却真的能变化气质,约束天性,凡是想克服自己的天性的人,不要给自己定好过大或过小的工作,因为过大的工作将由于屡屡失败而令人灰心丧气;而过小的工作,虽然能屡获成功,但是将使人成为一个进步甚微的人。还有,在一开始的时候应当用一些辅助性的事情来训练,就像初学游泳的人用浮圈或苇筏一样,但是过一段以后,就应当用与困难拼搏来磨练自己,就好像舞蹈家穿起厚底鞋起舞一样。因为假如训练比实战还要难,那末其结果将更加完美。凡是天性很强,因而不易克服之处,将其克服就必须下一番如下所述的功夫:第一,在时间上要遏制天性,不可放纵自己,就好像有的人在怒气冲天时默诵24个字母的名称来抑制怒气一样,这番功夫下到了,然后再减数量,就好像要戒酒的人,从频频举杯祝酒减到每餐小饮一样,最后,才可以完全戒绝,但是假如一个人有毅力和决心,能够一举而使自己解脱,那当然是最好的了,正如奥维德在《疗爱方》里所说得:
最能坚持灵魂的自由的人,就是那
挣断磨胸的锁链一举而永免受罪的人。
还有古人的遗训说应当把天性扭转到相反的另一极端,像一根弯曲的木杆一样,以使它再反过来时正好端正适中,这句话说得也有理。不过我们须明白,这里所说的另一极端当然不应是恶德才行。
一个人不可勉强给自己培养一种经久不断的习性,而应当稍有间歇,因为,一则这种休息或间歇可以有助于新的尝试;二则,假如一个德行尚不完美的人永远继续磨练的话,他就不仅磨练了他的优点,也一定磨练了他的谬误,而且使优点与谬误同具一种习惯成自然的性质。这种情况,除了适时的间歇和终止外,别无补救之策。但是一个人也不可过分相信他对天性的胜利,因为天性可以长期潜伏着,一旦有了时机或受到诱惑的时候,它就要复活起来。就好像《伊索寓言》中猫变成了女子一样,她坐在餐桌的一头,正襟危坐,可是当一只小老鼠在她面前跑过的时候,她就坐不住了。因此一个人应当要么避开这种场合,要么就常常与这种场合打交道,以便少被勾引。人的天性在私生活里最容易察觉,因为在私生活里是没有掩饰的;天性在热情里也容易看出来,因为热情可使人把平日的训诫忘得一干二净,天性在一种新事情或新尝试中也容易表现,因为在这种情况下是没有陈规可依的。凡天性与职业适合的人是有福之人;反之,那些从事他们本不想做的事业的人,他们可以声言:“我的灵魂曾经与天性不合的事物长期周旋”。在治学方面,一个人对与他天性不合而勉强去学的学科,应当安排固定的学习时间,但是对与他天性相合的学科,就不必有什么规定的时间,因为他的思维会主动飞向心爱的学问,只有剩余的时间足够他去处理其他事务和研读其他学科。一个人的天性不长成有益的药草,就长成有害的莠草,所以人应当随时灌溉前者而耘除后者。
论荣华与名誉
获得荣誉在于把一个人所有的才德和真正价值完美地显露出来。因为有些人在他们的所作所为中力求光荣与名誉,这种人虽然常为人们所谈及,但是发自内心钦慕他们的人却寥寥无几。另外有些人,与上述之辈相反,他们对自己的才德藏而不露,因此他们在一般人看来其身价甚低。假如一个人能办成一件他人未曾尝试过的事,或是一件经人尝试而有始无终的事,或是别人也曾完成但未尽善的事,这样,他就可以比仅仅是步他人的后尘而完成一件更难更高的事的人享有更大的荣誉。假如一个人把他的所作所为统筹安排,力求使其中总有一件事可以受到各党各派的欢迎,那末对他的赞歌就更加嘹亮。假如一个人负责去办某件事,而此事如果成则有名之利远不如败则受辱之害的话,那末这个人就是个不善珍惜自己声誉的人。由比较鉴别而得来的(就是显得出人劣我忧的)那种荣誉是最显明的,就如同切割成多少面的钻石一样。所以一个人应当竭力和与已争名者争强斗胜,务必要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以其人之矢射中较其更远之的。任用谨慎而有头脑的随从和仆人对你的名誉是大有帮助的。西塞罗曾说:“一切的名声都来自一个人的家中人”。嫉妒心是荣誉的天敌。要想消灭嫉妒心,最好的方法是表明自己的目的在于求事功而不是求名誉,并把自己的成功归之于天佑和幸运而不归之于个人的才德或权谋。
人君的荣誉其真正等级如下:第一流的君王应数那些开国之君,如罗缪刺斯、萨拉斯、恺撒、奥陶曼、依斯迈耳等人;第二流的当数立法创制之君,这一类君王也称作万世之君,因为他们身后似能循其所立的法度治国;这一流的君王例如里可尔戛斯、索伦、加斯提尼安、埃德戛、“聪明的”喀斯提王阿尔芳撒斯(就是那曾立《七法》者)都属此类;第三就是“解难之君”或“救国之君”,如解除长期内战的困苦,或从异族或暴君的束缚下解救国家的君王,即是这一类,例如奥古斯塔斯大帝、委斯帕显、奥瑞利安努斯、西奥道瑞库斯、英王亨利第七、法王亨利第四都属这一类;第四流就是“扩疆拓土之君”或“保国之君”,如以光荣的战争扩张疆土或以光荣的卫国战争抵御侵略者的君王,都是这一类;最末应数那些被尊称为“国父”者,就是那些治国有道,使他们的时代成为太平盛世的人君,这后两类都无需举例,因为这样的君王为数不少。
臣下的荣誉可分如下几级:第一是“为主分忧之臣”,就是那些君王委以重任的人,就是我们称之为“人君的左右手”的人;其次就是“统兵将帅”即伟大的军人领袖,例如人君的辅弼者,军功显赫者都是;第三就是“亲幸之臣”例如能得君心而又不扰民的人;第四是“能臣”就是居高位而能尽职守的人。还有一种荣誉可居最高荣誉之中,但是非常罕见,那就是为国捐躯或出生入死的人们,例如马喀斯·瑞古拉斯和戴西亚斯父子就是这一类人。
休谟
休谟(1711-1776),是18世纪英国着名的哲学家、历史学家和经济学家。他的思想对西方近、现代理论从不同的方面都产生了很大影响。他的怀疑论曾把康德“从独断论的迷梦中唤醒”,促使康德开创了德国的哲学革命。现代的实证主义以及第二代的马赫主义、第三代的逻辑实证主义都把休谟看作他们的宗师。实用主义也认为休谟学说是它的重要理论来源。休谟的作品主要有《人类理智研究》、《英国史》等。
不要对过去耿耿于怀,也不要对未来忐忑不安,我们应及时安享眼前的幸福;在这有生之年,只须把握住那死亡或命运还无法顾及的我们已拥有的一切。
——休谟
优雅而快乐的人
高明的人类通过精湛的技艺和勤奋努力所创造的产物,不论在其外表的美丽还是在其内在的价值上,都无法与自然界的自然产生的产物相媲美,这对于主宰世界的人类来说,是一种莫大的讽刺与耻辱。工匠仅是运用工艺,对大师们的作品加以修饰。某些诸如服装衣饰等物品,可能是由工匠绘制的,但工匠却很难把一些重要人物的形象绘制的一模一样。虽说运用技艺可以制作一套很合体的衣服,但只有自然才能创造人。
我们不难发现,有时在那些通常被称为技艺性工作的生产中,那最高贵的物品也要铭感自然的恩惠,因为它们主要的美来自大自然的力量,来自快乐的熏陶。诗人们天生有一种热情,这种热情是由他们在作品中所赞美的事物激发起来的。即便是最伟大的天才,一旦失去对自然的凭依,被抛到神圣的里拉(里拉:古希腊的一种七弦坚琴)一边,那么他仅从技艺的规则中,是毫无希望达到只有从自然的神灵启示才能产生的神圣和谐的。幻想并不能给技艺的修饰和雕琢提供任何材料,足以证明虚幻的歌声是多么飘渺啊!
但是,人们却不断对技艺进行无效的尝试,这之中尤数一本正经的哲学家们所做的最为可笑,他们提出一种人造的幸福,并企图通过理性的规则以及通过沉思来使得我们快乐。波斯王色克塞斯曾允诺要向每一种快乐的发明者颁奖,为什么他们之中没有人向他要求这种奖赏呢?是不是因为,或许他们已经发明了太多的快乐以供自己之用,所以他们鄙视富有,无需任何由最高统治者的恩赐所带来的享乐。我甚至会这样设想,他们并不乐意通过向波斯宫廷呈献这样一种新奇而又无用的可笑东西,来为它提供一种新的快乐。只有在阐述理论和在希腊学校里一本正经的演说中时,这种沉思才能在他们愚昧的弟子中激起赞美;然而只要试图把这种原则付诸实践,马上就会暴露出它们的荒谬。
如果你想通过理性以及通过技艺的规则使我幸福,那么,你就必须根据技艺的规则重新创造我,因为我的幸福须得依附在我最初的骨架结构中。但是要实现这一点,恐怕你还缺乏力量和技能。我不能接受这样的见解,认为自然的智慧低于你的智慧。让自然去启动她如此贤明地构造的大自然机体吧,我觉得我只要一碰,就会很容易把它毁坏。
是什么样的目的,要我妄自去调整、斟酌或增补那些自然已经在我身上牢固树立的任何一个动机或原则呢?难道这就是通达幸福的必由之路吗?不过,幸福所包含的是舒适、满足、恬静和愉悦;而不是戒备、忧虑和劳累。我身体的健康在于它有完成一切行动计划的能力。肠胃消化食物,心脏循环血液,头脑把精神分类并将其提炼得精粹优雅。事实上,这一切无需我自己的关注。如果我能够仅以我的意志就停止血液在血管中迅疾的奔流,那么,我也就能够企望改变我的思想观点与感情的进程。假如自然并没有使一件物体能够给我的感官带来快乐,而我却锻炼自己的能力,努力要从这一物体得到快乐,那是愚蠢的。通过这种无效的努力,我只能给自己带来痛苦,而决不会得到任何快乐。
我们应该,抛弃所有那些无用的企图,什么在我们自身内创造我们自己的幸福啦,什么尽情欣赏我们自己的思想啦,什么满足于舒舒服服过日子的意识啦,什么鄙视来自客观外界的一切援助和一切供给啦,这全是出于傲慢的声音,而不是出于自然的声音。甚至,假如这种傲慢能够自持,能够表达一种真正的内在意愿,无论它是抑郁的还是剧烈的,那也是可取的。但是,这种软弱无能的傲慢除了控制外表,别无他用;它不遗余力地关心的只是虚构言词以及支撑某种哲学的尊严,为着欺骗无知的群众。在这种时候,由于缺乏情感的欢乐,心灵也就失去了自己对象的支持,堕入深深的悲哀与沮丧。悲惨而又劳苦的凡人啊,你的心灵在不超出其自身的范围内才是幸福的!它被赋予了什么样的才智去填满如此巨大的一个空间,并代替你一切肉体感觉和官能的位置呢?没有你的其他器官,请问你的头脑能够生存吗?在这种情况下,它必然制造出极其愚蠢的形象!什么也不干,只是永远地沉睡。进入这样一种昏睡,或是这样一种忧郁状态,一旦剥夺了外部的消遣和享乐,你的心灵必会沉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