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怀着沉痛的心情写下这“最后一案”。我们初识是在“血字的研究”时,一直到“海军协定”一案。我原本打算再也不提那件造成我终生惆怅的案件。但近来詹姆斯·莫里亚蒂上校发表了几封信,为他死了的兄弟辩护。我只能把事实真相公布于众,因为他完全歪曲了事实。
我结婚和婚后开业行医,使得和福尔摩斯的关系有所疏远。一八九零年冬季和次年春天,我从报上看到他受法国政府之邀承办一个很重要的案子。一八九一年四月二十四日晚,他突然来到我的诊所。他脸色苍白并且面容瘦削。
“是啊,我近来有些筋疲力尽了。”他说。
他走到窗边,关上了两扇百叶窗,把插销插紧。
“你很害怕?”我问他。
“是的。”
“怕什么?”
“怕遭到汽枪的袭击。”
“发生什么事了?”
“华生,我胆子不小。可是,如果你不承认那临头的危险,那就是有勇无谋了。”
他继续说:“请原谅,深夜打扰,我请你破个例让我翻过你的花园后墙。”
“为什么?”我问他。
他伸出手来,我看见他两个指关节正在流血。
“你看到了,我并非无中生有。”他笑着说,“有人可以把你的手指弄断。你妻子在家吗?”
“不在。”
“只有你一个人在家吗?”
“是的。”
“和我一起到欧洲大陆作一个星期的旅行吧?”
“到哪儿?”
“哪儿都行。”
我很奇怪他怎么会紧张成那样。他看出了我的疑问,解释说:
“莫里亚蒂教授这个人你一定没听说过吧?”
“没有。”我回答说。
福尔摩斯说:“虽然此人势力遍及整个伦敦,但没人听说过他。他的犯罪记录真是登峰造极了!如果我能铲除他,我就歇手不干了,最近我为瑞典皇室和法兰西共和国办案,悠闲的做我的化学实验。可是一想到那个败类,我怎能去过安静的生活?”
“那么,他都做了哪些坏事?”
“他这个人出身很好,受过很好的教育,有非同寻常的数学天赋。早在二十一岁时他写了一篇关于二项式定理的著名论文,并获得了数学教授的职位。可他秉承了他先祖极为恶劣的本性。他那犯罪的遗传因素由于他的非凡智能,变得更加令人害怕了。后来,他终于被迫辞职,在伦敦做一名军事教练。这些情况是一般人都知道的,但我现在要告诉你的是我自己发现的情况。
“这几年,我觉察到在那些伦敦犯罪分子的背后有一股势力。我非得破获它,我一定得找到那位辞职教授莫里亚蒂。
“伦敦城中的犯罪活动很多是他组织的,几乎所有未被侦破的犯罪活动都与他有关。他不用亲自出马。他可以保护他的手下。他本人从未被捕过,甚至也从没被怀疑过。
“这位教授受到严密的保护,尽管我百费周折,还是不能获得可以把他送上法庭的罪证。可是他终于出了一个很小很小的漏洞。我以此为出发点,在他周围布下天罗地网,只等收网了。在三天之内(也就是下周一)时机就成熟了,他和他那帮党羽即将落入警察手中。可是如果我们的行动稍有不周,你知道,甚至在最后关头,他们也会从我们手中逃之夭夭。
“唉,如果莫里亚蒂教授不觉察的话,就成功了。记下我和他暗斗的始末。我从来没有被一名对手逼到这种程度。虽然他干得很有效,而我却略胜他一筹。今天早上我已经完成了最后的部署,只要三天时间就能大功告成。我正坐在室内盘算这件事,突然房门开了,莫里亚蒂教授站在我面前。
“必须承认,当我看到他站在门槛儿那里时,我吃了一惊。我很熟悉他的容貌,他长得又高又瘦,前额隆起,双目深陷,脸刮得光光的,面色苍白,有点像苦行僧,带有某种教授的风度。
“‘我还以为你很高明呢,先生,’他终于说话了,‘摆弄睡衣口袋里上了子弹的手枪,这很不好。’
“事实上,他一进来,我立刻意识到我处境危险。只有杀了他,我才能摆脱危险。所以我急忙从抽屉里抓起手枪塞进衣袋里,并隔着衣服瞄准了他。被他识破后,我只好拿出手枪放在桌上。他还是那样微笑着。
“‘你不太了解我。’他说道。
“‘你错了,’我答道,‘我很了解你。请坐,给你五分钟说你要说的话。’
“‘你应该知道我要说什么了。’
“‘那么你也应该知道我会回答什么了。’
“‘难道你不能让步吗?’
“‘从来不会。’
“他忽然把手伸进口袋,我立刻把手枪拿了起来。可他只不过拿出了一本备忘录,上面乱七八糟地写着一些日期。
“上面是好几次我破坏他的事情及日期,他说他已无法容忍了。
“‘你想怎么办?’我问他。
“‘你必须住手了,先生!’他使劲晃着头说,‘你应该明白,你必须住手了。’
“‘一星期以后再说。’
“‘啧,啧!’他说,‘要么你住手,不再打扰我们;要么是你死,我决不手软。’
“‘我恭候好了。’我说道。
“‘这等于毁灭。’他说,‘我们有很大的组织。你得聪明点儿,否则你会死无葬身之地。’
“‘恐怕,’我站起身来说道,‘由于我们谈得太投机,以至我把别处等我去办的重要事情给耽误了。’
“他也站了起来,直视着我,悲伤地摇着头。
“‘好,好!’他终于说道,‘很可惜,不过我已尽力了。要不就是你被我毁灭,要不就是我们同归于尽。’
“我说道:‘我告诉你,如果能保证毁灭你,我什么也不在乎。’
“‘我要与你同归于尽,而不是我被你毁灭!’他咆哮着说完,转身走出屋去。
“这就是我俩之间的谈话,我承认,此后我就不舒畅了。他一定会叫党羽来杀死我。”
“他已经动手了吗?”
“是的。那天中午,我到牛津街,在走到一个从本廷克街到韦尔贝克街的十字路口的转角时,有一辆马车突然向我猛冲过来。我急忙跳到人行便道上,才得以幸免于难。接下来我不断地发生‘意外’。刚才我来你家时,一个暴徒又用大头棒突袭我。我把他打倒了,他被警察拘留了。我的指关节,由于打在他门牙上擦破了。华生,现在你不会为我刚才那些奇怪的要求和行动感到吃惊了吧?”
我一向饮佩他的无畏精神,在他经过一整天恐怖事件后,又能对我心平气和地讲述今天的经历,我更加钦佩他。
“你需要在我这儿过夜?”我问他。
“不,亲爱的朋友,我不想给你也造成危险。我已制定好了计划,警察不用在我的帮助下就可以逮捕他们了。只是我还得出庭作证。如果你答应和我一起旅游欧洲大陆,我将很高兴。”
“正好我也能抽出时间。”我说道。
“明天早上动身吧?”
“没问题。”
“啊,好。请你把这当作指令,认真地执行。你的行李上不能写目的地。明早,你雇一辆双轮马车,但对第一辆和第二辆主动招揽生意的马车都不要理睬。你上了车后,用纸条写好地址给车夫,上面写着到劳瑟斯特兰德尽头,告诉他不要扔掉纸条。上车时付清车费,停车后,穿过街道,在九点一刻到达街的另一端。你会看到街边有一辆马车等着,车夫披深黑色斗篷,领子上有红边,你上这辆车,便能恰好赶到维多利亚车站搭乘开往欧洲大陆的快车。”
“我们在哪儿碰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