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道:‘杰克,你不是生我的气了吧,我是才过来看看能不能给新邻居帮帮忙的。’
“我说:‘那么说来,昨晚你也是来这儿了?’
“她喊道:‘你这是什么话?’
“‘我敢肯定昨晚你是来过这里,你是如何认识这些人的,又为什么要半夜三更跑来看他们?’
“‘我从来没有来过这里。’
“我大声喊道:‘你怎敢对我说这种假话?不行,我要进去弄个水落石出。’
“她激动得无法自已,气喘吁吁地说:‘不,杰克,看在上帝的份儿上,别进去!’她的一股蛮力竟把我从门口猛地拉开了。
“她高声叫着:‘杰克,你别这样,过几天我保证就将全部都告诉你。’她紧紧地抓我挣脱开的手,疯狂地恳求着。
“她叫喊道:‘杰克,你就相信我这一次。这件事关系到我们全部生活,相信我,杰克,你会后悔的。’
“她的绝望的话语与诚恳的态度阻止了我,我就这样犹豫不决地站在门前。
“我说道:‘只要你答应我,我就相信你,你必须保证夜里不再出来,不再做让我不能理解的事情,但你也有权保守自己的秘密。要是你答应我再不会发生类似的事,我就保证把过去的一切不快都忘掉。’
“她十分宽慰地松了口气,高声说道:‘完全照你的意思办。走,咱们回家去吧,我就知道你会信任我的。’
“从那以后的两天,我妻子很守约定,而我也一直呆在家里。但在第三天,我可以保证,她阻止不住那股吸引力,又去了那里。
“回家时,我乘了两点四十而不是乘通常的三点三十分的火车。我推开家门,女仆面色惊慌地跑了过来。
“我问:‘太太到哪儿去了?’
“她答道:‘她……散步去了。’
“一下子,我忽然疑云四起。跑到楼上,我发现她的确没有在屋里,当我不经意向窗外一看的时候,我看见那个女仆,向小别墅的方向奔去。我马上就知道我妻子又去那里了,而且她还命令女仆为她通信儿。我奔下楼,冲了出去,气得浑身发抖。所以我没有敲门,转动门钮,直接冲了进去。
“厨房炉灶上的水壶不住地发出咝咝的响声,一只大黑猫盘卧在一只篮子里,楼下是一片寂静。屋里的家具和画除了那间从窗户看到怪脸的卧室讲究而舒适外,其他的都很平常而粗糙。而当我看见那张三个月前我为妻子拍摄的全身照片时,我全部的猜疑都变成强烈而痛苦的火焰了。
“在确定没有人之前,我又在室内呆了一会儿,然后怀着异常沉重的心情回到家里。我妻子来到前厅,而我非常恼怒,径直冲进书房中,而她却也随着我走了进来。
“她说:‘杰克,我破坏了诺言,我很抱歉,但我相信你知道了事实,就一定会原谅我的。’
“我说:‘那你就把全部都跟我说了吧!’
“她则高喊道:“不,杰克,现在还不是时候!’
“我说:‘你如果不告诉我你送照片的那个人和那别墅里住的人是谁的话,我们就压根儿谈不上互相信任了。’后来她离开了家。我从那时起就再没有看见过她。这是我们之间第一次发生争执,我十分震惊,我也只知道这么多。今天一大早,我突然想到你可以给我指明方向,所以就匆匆赶来了。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一切就拜托你了。”
这个人十分激动,时断时续地讲着。而福尔摩斯用手托着下巴,陷入了沉思。
他说道:“你能确认从窗户里所看到的是一张男人的脸吗?”
“不能,由于我每次看到那张脸时,距离都很远。”
“很明显你对那张面孔印象不是太好。”
“那张脸呆板得奇怪,并且颜色似乎也很不自然。在我走近他的时候,就猛地不见了。”
“大约何时你妻子向你要那一百镑?”
“大概两个月前。”
“她前任丈夫的照片你见过吗?”
“没有,一场大火他的全部文件都烧了。”
“你遇到过认识她的美国人或了解她在美国情况的人吗?”
“没有。”
“那你收到过美国的来信吗?”
“更没有。”
“好,让我略微把这件事想一下。不过你昨天进屋之前,里面的人可能早就得到消息而躲开了,现在说不定已经回去了,这样我们的工作就方便了。最好你先回诺伯里再去看一次那所别墅的窗户,如果那里面有人了,你可不要硬闯,拍个电报给我们就好了。收到电报后,我们马上就赶过去。”
“要是那别墅还是空的呢?”
“要是那样,我们明天到了那里再和你商量。在弄清事实之前,你不要再烦恼了。”
福尔摩斯把格兰特?芒罗先生送走,回过头来对我说:“华生,你是如何想的?我觉得这件事不对劲。”
“的确很难办。”我回答。
“是啊,我猜这里面可能有诈。”
“那么骗子是谁呢?”
“那人一定住在那惟一的舒适的房间里,不管怎样我都不会放过这个案子的,因为那张呆板的面孔真是很值得注意。”
“你现在有些想法了吗?”
“我现在只有一些暂时的推论。我认为那女人的前夫就在那个小别墅里。”
“你是从哪儿得知的呢?”
“如果她的前夫不在那儿,你又怎样说明她坚决不让现在的丈夫进去呢?我猜,很有可能是:她的前夫有可能在美国染了一些不良的恶习或是什么令人讨厌的疾病,以至别人不愿接触他或他的能力降低了,从而她抛弃了他,又回到英国,改名换姓,而对她前夫,她只给一张死亡证明看。与现在的丈夫的婚后三年里,她开始深信是非常安全的,可不幸行迹又暴露了,所以他们就给她写了信,威胁她。尽管她给了他们一百镑,他们还是来了。而妻子刚一听到丈夫提到别墅的新住户时,就很自然地想到了他们。所以她在趁丈夫熟睡后,跑去找他们谈判。第一次没有成功,她接着又去了第二次,就在第二天早上,而如同她丈夫告诉咱们的,他们俩人正好碰上,两天后,想要摆脱掉可怕邻居的强烈愿望促使她又进行了一次尝试。带上了他们索要的照片后,她正与前夫谈判,而此时女仆告诉她丈夫朝这边来了,所以他们一定是从后门藏到枞树林里去了。今晚屋子里一定会有人的。”
“这只是推测。”
“可是它符合所有的事实,同时再考虑也来得及。但是在没有接到芒罗先生由诺伯里拍来的电报之前,我们只好呆着了。”
刚刚吃完茶点,电报就来了。
电报说道:“别墅里有人住,看见了那张怪脸,请乘7点的火车相会,一切由你处理。”
下火车时,他已在月台上等候了。在车站灯光的照耀下,他看起来面色苍白,浑身发抖。
他紧紧地扯住福尔摩斯的衣袖,说道:“福尔摩斯先生,我经过别墅时,看见了有灯光,肯定他们还在那儿。我们应当彻底解决它。
“希望你们两个做见证人,因为我想闯进去,看看屋里到底是什么人。”
“你真的想不顾一切地闯进去吗?别忘了,你妻子警告过你最好不要揭开这个谜。”
“我现在已经下定决心了。”
“弄清楚总比无休止的怀疑好。你是对的,现在我们马上就去。尽管法律上站不住脚,不过试一下是值得的。”
阴阴的天空开始下起了毛毛细雨,而格兰特?芒罗先生急不可耐地向前奔去。
他指着树丛中闪现出的灯光,低声说道:“那边是我家,而这就是那所别墅。”
说话间,那所房子已近在眼前。从半掩着的门中射出一缕昏黄色的灯光,而且楼上有一个窗户也被灯光照得异常明亮。当我们抬头看去时,有一个黑影一闪而过。
突然间,一个妇人站在金黄色光影中,虽在暗中看不清她的脸,但我却看见她高举双臂,做出恳求的姿态。
她高喊着:“杰克,看在上帝的份上,请你再相信我一次。你别进来,你一定会后悔的。”
他厉声叫道:“我已相信你太久了,艾菲。我一定要完全解决这件事!”他将妻子推到一旁,把门打开,又推开了他面前想阻拦他的一个老妇人。他快步跑到上面亮着灯光的屋里,我们也走了进去。
一间装饰得很好,很暖和、安逸的卧室。有个小女孩俯身坐在房间一角的桌底。而当我们一进门,她就把脸转过去了。突然她转向我们,我们看到了一张毫无表情、铅灰色的脸,这真的让我们大吃一惊。福尔摩斯笑了笑,把手伸到那女孩的耳后,拿下一个假面具。原来是个黑人小女孩。而当她发现我们的表情时,笑得露出了一排白牙,我不禁跟着大笑起来,但格兰特?芒罗却傻傻地看着,一只手按着自己的嗓子。
他大喊道:“天哪,谁能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
他妻子面容坚定地说道:“我可以告诉你,我丈夫死在亚特兰大,可是孩子还活着,现在我们两个人必须找到一个稳妥的解决方法。”
“你的孩子?”
她从怀里拿出一个大银盒,对芒罗说:“你从没有见我打开过它吧?”
“我原来还以为它不能被打开呢!”
按了一下弹簧,她一下子就打开了盒盖。里面有一张温文尔雅、英俊清秀,而又一看却带有非洲血统的男人的肖像。
他夫人说:“这就是亚特兰大的约翰?赫伯龙,是这个世界最高尚的人。我为了嫁给他,与自己同种人隔绝了,不过从没后悔过。不幸的是,我们惟一的孩子继承了她祖先的血统而不是我的,小露茜竟然比她爸爸还要黑得多。可她到底是我亲爱的小宝贝。”这小家伙跑过去依偎在那女人身旁。“仅仅是由于她不健康,换了水土可能对她无益,我才把她交给一个忠诚的苏格兰女仆抚养。我从没想过要抛弃我的孩子,可是我却不敢说我有小孩,因为我恐怕那将会失去你。而当我只能在你们二人中选一个时,我抛弃了我的小孩。而三年来我总是瞒着你从保姆那里得到消息,知道她一切都好。但是我却不能抑制想见见孩子的愿望。我寄给保姆一百英镑,让她知道小别墅的位置,使我们成了邻居。而我甚至将孩子的脸和手都遮住,并命她白天不能外出。这样,就不会有谣言说邻宅有一个小黑人。我要是能把心放宽一点儿就不会做成这样了。
“你告诉我那里有人住了,由于太激动,所以我等不到早上了。由于你的大度,你也没有对我第二天的行为进行追究。后来你从前门闯进去的那次,孩子和保姆她们是从后门走的。好了,现在都清楚了,你要怎么对待我们呢?”
十几分钟后,格兰特?芒罗首先打破了沉默。他弯腰抱起那孩子并吻了吻她,然后一手挽着妻子,一手抱着孩子,向门口走去,这一回答使我感到十分满意。
他说:“我虽不是圣人,但我的确比你们所想的要好,让我们回家后再商量吧。”
福尔摩斯扯了扯我的衣袖,说道:“在伦敦我们肯定比在这儿更有用。”
整晚他都没谈这个案子,直至他走进卧室之前说:“以后你认为我太自信或办事不够努力,就说一声‘诺伯里’,我将非常感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