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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奴隶贩子的合法交易 (2)

第十二章 奴隶贩子的合法交易 (2)

“现在你可不用担心了,这位精通经文的牧师先生为你的生意找到了理由。我们早该跟着他好好研究研究《圣经》,那我们就能知道只要叫着谁的名字说一句‘某某当受诅咒’——那做一切就都是天经地义的了。”那个大个子说完就坐在座位上吸起烟来。那张冷漠的脸该是读者熟悉的,他不是别人,就是在肯塔基的小旅店里仗义执言的黑奴主。

一个满脸透着同情心的年轻人此时插了话:“‘无论什么事,你希望他人怎样对待你,你也要怎样对待他人。’”他接着解释说,“这可也是《圣经》上的话,跟‘迦南当受诅咒’出处相同呀!”

“说得好,兄弟!这句经文的意思人人都听得清楚。”黑奴主约翰附和完就又接着喷云吐雾。

聪明的年轻人还要接着说些什么,可轮船的突然靠岸打断了他的话。船上的人都冲了出去,争着看船泊在什么地方。

船还没有完全停稳时,就已经有一个黑女人发了疯似的冲上了甲板,她扒开人群,径直奔向黑奴们被铐着的地方。当看到约翰时,她已经泪如雨下,一下子便抱住了约翰。

这个悲恸的女人就是约翰的妻子,他们的故事应该没必要细说了。这样的故事每天都在上演,听了只会让善良的人落泪,而对那些坏了心肠的人们是一点作用也不会有的。

方才那个年轻人此时双手交叉放在胸前,目睹了眼前的惨状后,他对站在身边的黑利语重心长地说:“朋友,你怎么就这样让这种事情发生?你难道丝毫不能同情这可怜的女人?当船开动的时候,我能回家与妻儿团聚,可他们就要永远分离,从此天各一方。造下这种罪孽,你难道不怕上帝的审判?”

人贩子并没回答,而是转身离开了。

“唉!这牧师可跟刚才那位不一样,他可不说‘迦南当受咒诅’那一套。”那位黑奴主碰了碰黑利的胳膊。

黑利被问得哑口无言,只是哼了一声作答。

“你要知道将来你总有一天要到上帝面前接受审判的,上帝最公允,他不会放过每一个人的。”约翰还在嚷道。

“再干一、两笔,赚够了钱,我就可以不干这种买卖了。这种事还真的有些玄,”黑利先生被说得忧心忡忡,默默地走到船的另一头。他掏出钱包点起钱来排解心里的不安,这确实是公认的去除不安的良方。

轮船无情的离开了,再大的悲伤也被淡忘,甲板上恢复了轻松、愉快,男人、女人,还有小孩又都做起了原来的事。

过了几天,轮船停在了肯塔基州一个小镇边,忙碌的黑利又上岸去处理一笔小买卖了。

可怜的汤姆仍然被铐着铁链,只能稍稍活动一下,他默默地倚着栏杆,茫然地望着远方。不一会儿,黑利先生匆匆的身影就进入了他的视线,在他的身后还跟着个衣着体面,怀抱着孩子的黑女人。另有个黑人男子提着小皮箱一路与女人边走边说笑。一行四人来到船上,黑人男子放下箱子就离开了。就在此时汽笛声响起,轮船又开始了行进。

那女人一直是高高兴兴地哄着孩子,直到黑利坐到她身边,低声与她说了些什么后,她的脸就开始变了颜色,她高声回答道:“你不要骗我,我不相信你的鬼话!”

“那你看看这个吧!”黑利掏出一张纸,递到她面前说,“你的卖身契,可是有你东家的签字的,为了这我可花了一大笔钱呢?”

“怎么会有这种事,老爷怎么会骗我?”女人激动起来。

“不信,你可以随便问问哪个人。让他给你念念上面的字,看我有没有骗你。”他说着就将纸递给刚好从身边走过的一个人。“这是张卖身契,说是把露西和她的孩子一起卖给了黑利先生,这后面还有约翰?福斯迪克的签名。”那人看了那纸后说。

黑女人气愤得大吵大闹,船上的人都来围观,弄得黑利不得不跟众人解释原因。

“主人明明说是让我去我丈夫干活的旅店当厨子的,我只是被租到路易斯维尔去,怎么现在会这样?主人是不该骗我的呀。”女人有些语无伦次了。

“可他确实把你卖了,可怜的人,这字据上写得清清楚楚的。”一位和善的先生看了字据后说道。

“真的是这样。”女人一时变得没了主张,瘫坐在箱子上发呆,只有双手还紧紧地抱着孩子。她平静得太快了,让习惯风浪的人们颇有些不适应。

“明白得还算快。”黑奴贩子开了口,“这样的女人挺不错。”

船行驶时带起的微风掠过女人平静的面庞,仿佛是掠过一尊慈悲的天使塑像,风依然轻柔温和,它才不会去分辨这面庞是黝黑还是白嫩。女人望着海面的层层涟漪,只感到心中被压上了沉重的巨石。她的身边,人们恢复了欢笑,她怀中的孩子还笑着抚摸她的脸颊。孩子柔嫩的小手触痛了母亲的心,母亲又一次拥紧他在怀中。母亲的泪顺着孩子惊奇的面孔淌了很久,渐渐地她才止住哭泣。她这次似乎更加平静,默默地给孩子喂起了奶。

这是个健壮的孩子,比一般同龄的孩子要活泼,顽皮一些。母亲总是处处小心地呵护着他,唯恐他哪里受到伤害。

“这孩子多可爱哟!”有个人走到孩子面前,望着那孩子说,“多大了?”

“有十个半月了。”母亲代为回答。

那人掏出半块糖逗孩子,孩子一把就抓了过去丢进了嘴里。

“小鬼头,什么都懂了。”那人似乎很喜欢这孩子,吹着口哨满意地走到了船的另一头,在那里碰到了正在抽烟的黑利。他也点上烟,之后对黑利说:“那个女黑奴长相不错嘛?”

“我也这么想。”黑利喷了口烟。

“也卖到南边去?”

黑利点了点头。

“去种地?”

“差不多吧。我把她算在一个庄园的定单里,她的手艺不错,可以当个好厨子,若是东家让她摘棉花也不错。她是个好货色,干什么都合适。”黑利的脸上露了点笑容。

“那孩子怎么办?”

“等有合适的机会就卖了。”

“价钱不会很高吧。”那人爬上箱子,坐在了黑利的身边。

“那可难说,”黑利回答,“他可是个壮壮实实的机灵孩子。”

“话虽这么说,可要把他养大,也太麻烦了。”

“那你可就错了。黑仔最好养,随便丢些东西就能把他养得好好的。”

“我有个好去处给他——我家的厨娘刚死了孩子,伤心得紧。我想刚好让她领养这孩子。”

那人说完就没再作声,黑利也不说话,看来他们谁也不想先说出最伤脑筋的问题。最终,还是那人先挺不住,开口说:“最多值十块钱,我们就这样成交。”

“那可不行,”黑利摇摇头。

“那你开个价好了。”

“我是可以自己养这孩子的,有半年功夫就能卖上一百块钱,若是养上一、两年,卖二百块钱也没问题。”黑利说得不慌不忙,“现在,五十块钱是最便宜的了,少一个子儿都不卖”。

“兄弟,太过分了吧!我只出三十块,不然就算了。”

“那好,我让一点,四十五块,最低的了。”黑利吐了口唾沫,似乎下了决心。

“好吧,”那人沉默了一下才说,“我们成交。”

“好,成交。”黑利很爽快,“你在哪儿上岸?”

“路易斯维尔。”

“刚好,船到那儿时天擦黑,孩子正睡着。”黑利接了那人递来的一卷钞票后继续说:“悄悄地把他弄走,免得又吵又闹地弄得众人皆知。我可不想把这事搞得沸沸扬扬。”

船靠岸时夜色宁静,母亲抱着沉睡的孩子坐在原地。这时有人喊出了码头的名子——路易斯维尔,母亲急匆匆地把孩子放在地上,奔向了码头,她满心希望能在码头上的仆役中找到自己的丈夫。她挤到最前面,眼睛眨也不眨地望着码头上攒动的人头,拼命地寻找着。

在女人的身后,不幸的事正在发生。黑利先生抱起沉默的孩子交给了他的新东家,很快孩子与主人就消失在岸上的人流中。

轮船开动了,女人拖着疲惫的身子失望地回来,她看到人贩子坐在原地,却不见了她的孩子。

“我的孩子呢?”她的声音满是惊讶与恐惧。

“他被个好人家领走了。要知道你是没办法带着孩子到南方的。”人贩子卖弄着自己的好心,“他以后会过得很好,你不必担心。”

人贩子的修养与定力已经达到完美的境界,这虽是所有人都能达到的境界,但却需要经过正确的引导和严格的训练才行,倘若现在换了别的人,一定会承受不了那女人痛苦绝望的目光。可这对于他是已经习惯了的,他都不记得自己见过多少这样的目光了。朋友,你不久或许也会习惯这种目光,因为现在正有些人努力让北方人都能习惯。黑利先生全然没把那目光当回事,他只是琢磨着这个女人千万不要吵闹才好,他可是个不喜欢骚乱的人。

女人真的没哭没闹,伤痛刺透了她的心房,她已不知如何伤痛。她只是晕坐在甲板上两眼呆滞地望着。她的一切器官都麻木了,她看不见,也听不见。

人贩子还是有与政治家们不相上下的善良心肠和责任感的,他认为自己必须安慰一下这个女人。

“露西,你是个聪明的姑娘,而且还有一张漂亮的脸蛋。到了南方,我保证你会很快找个好男人的。”

“老爷,求求您不要再说了。”女人请求着。黑利无奈地站起身,他的好心,女人并不领情。

黑利来来回回地走在女人的身旁,不时停下来看看。“真的挺伤心的。慢慢就会好的,只要不吵闹就行。”这都是人贩子的自言自语。

受着痛苦煎熬的还有一个人,那就是汤姆,自始至终他都注意着黑利的交易。他被整个事情的残酷、冷漠惊呆了。其实,这全怪他的无知,倘若他能多听听某些牧师“迦南当受诅咒”的话,倘若他能多开开自己的眼界,他就会明白这只是合法贸易中极其平常的事情罢了。但是,我们不要对汤姆有那么高的要求,因为除了《新约全书》外,他实在没读过别的书。汤姆的心滴着血,为了枯叶一般伏在箱边的女人滴着血——这两个人不过是被法律规定成与他们身边的货物为同一种类的东西。

汤姆走到女人身边,想安慰她,他为她讲述上帝的公正、仁慈。可那女人怎么能听得进呢,她现在是什么都感受不到的。

深夜的天空中闪着无数的星星,就像无数双注视人间的天使的眼睛,庄重肃穆。天空虽广阔,却没有人能帮助这绝望的女人。欢笑了一天的人们都已经进入梦乡,甲板上只能听到波浪击打船头的声音和那女人压抑着的呜咽声。那呜咽伴着低语持续了良久,才渐渐归于沉默。

夜半,一个黑影掠过汤姆身边时惊醒了他,接下来他只听到河里卜通一声响,就再无其他了。

汤姆站起身看那女人睡的地方——没有人,四下里也没有踪影,他于是坐下,忍着极大的悲痛为又一个饱受煎熬最终得以解脱的灵魂祈祷。他依然向上帝祷告,他忠信上帝的仁爱,除此之外别无他选。

清早到来,最着急的人当算是黑利先生了,他发现货物的短缺,心疼得四处寻找。当他一无所获时,便问汤姆:

“看到那姑娘了吗?”

汤姆什么也没说,这种时候保持沉默是最明智的。

“船每次靠岸我都很小心地看着,她不可能趁夜里逃到码头上。”这是些诚恳的话,可并没得到汤姆的回应。

人贩子不愿放弃,又把船从头到尾,仔仔细细地搜了一遍,可依然没有找到。

“汤姆,你一定知道什么。”两手空空的黑利回到汤姆旁边说,“你们都睡在这里,她做了什么你一定知道,你还是说出来吧。”

“老爷,我只在半夜时恍惚地听到水里卜通的一声。我醒时再看那女人就已经不见了。”

人贩子并没表现出什么惊讶,与死神打交道对他来说已经是常事,当然全都是把别人的生命送过去。他只为自己的钱包心疼,让那女人一死弄得一个子也赚不到。他失望地掏出本子,记上了这笔货的意外损耗。

船上有良知的人都在低声谴责着人贩子黑利的罪行,其实黑利先生是不该受到这样对待的,他只不过是顺了老爷、太太们的需要做起这档买卖,给他这个机会的还不是这些自诩文明的人?

文明人聪明人都无权谈别人什么,别以为就因为别人无知,低贱就该受到惩罚。

需要说明的是,虽然我们的立法机构努力保护这种交易,并使其永远继续,但我们的立法者中还是有没有完全丧失人性的人的。我们有众多的杰出领导者都强烈谴责跨国贩卖奴隶,他们对那种骇人听闻的事情的态度是坚决的。当然,到肯塔基州去贩卖黑奴,情况是完全不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