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恩里克 (2)
“路易十六时期的贵族老爷们都是这样想的，现在奥地利和庇护九世也是这样想。但总有一天，在某个美好的早晨，锅炉会爆裂，你会和他们在空中相遇的。”
“那么就让时间来证明一切吧！”艾尔弗雷德笑着说。
“我来告诉你吧，”奥古斯丁说，“我们这个时代如果还有什么是由神的不可违抗的意志力显示出来的话，那就是：人民大众将胜利，下层阶级一定会成为上层阶级。”
“又开始你那套红色共和主义的老调了，奥古斯丁！你为什么不去搞政治演讲呢？你一定会成为一个著名的政治演说家的。哼，但愿那些下层人变成上层阶级之前，我已不在人世了。”
“反正时机到来的时候，他们会统治你们的。”奥古斯丁说，“而且会像你们统治他们那样的统治你们。法国的贵族们禁止人民大众穿裤子，到头来他们可是尽情地享受了一下‘无套裤’统治者的滋味。海地人民——”
“噢，行了，奥古斯丁。我们还没谈够那些可恶可鄙的海地人吗？海地人不是盎格鲁——萨克森人。如果他们是的话，情况可就不同了。盎格鲁——萨克森民族可是世界上最最优秀的民族——永远都是这样的。”
“好啊！我们的奴隶身上还流淌着不少盎格鲁——萨克森人的血呢，”奥古斯丁说道，“他们很多人的身上只有一点点非洲人的血液。因此，他们和我们一样，同样具有永远不可摧毁的信念和高瞻远瞩的才能，他们也是世界上最优秀的民族，只是比我们多了一些非洲人的火气而已。一旦圣多明戈那样的时刻到来，他们身上的盎格鲁——萨克森的血就会燃烧起来。他们是白种人的后代，血管里流淌着我们全部的骄傲。他们不会永远被当作商品来买卖、交换。总有一天他们会站起来，他们的民族也将从此扬眉吐气。”
“胡说，简直满口胡言乱语！”
“喏，”奥古斯丁说，“有句古语说得好，诺亚曾经过着怎样的日子，将来的人也要过那样的日子，人们吃饭，喝水，又种田，又盖房，但洪水却在不知不觉中来了，摧毁了一切！”
“总体来说，奥古斯丁，我觉得你具备做一个巡回牧师的天分。”艾尔弗雷德笑道，“你不要担心我！物主常操九成胜算，我们手中掌握权力。这个寄生虫民族，”他边说边狠狠地跺了一下脚，“现在我们跺在脚下，将来也不会变。我们能够操纵自己的弹药库。”
“受过恩里克那种训练的子孙们将来一定会代替你们好好保卫你们的弹药库的。”奥古斯丁说道，“那么冷静，那么沉着！常言说：‘不能律已者必不能治人。’”
“这倒确实是有点儿麻烦，”艾尔弗雷德若有所思地说，“毫无疑问，我们现行的制度的确很难把孩子们训练好，它对孩子们的坏脾气太放纵了。而且，要知道，在我们南部气候下，人们本身就气大，我实在是不知该拿恩里克怎么办。这孩子慷慨大度而且热心助人。可当他脾气上来的时候，简直就是个爆竹筒子。我想他应该到北方去接受训练，北方的人比较崇尚服从，而且在那儿他能多接触些本阶级的人，而和那些黑奴们接触得就少了。”
“既然教育是人类面临的最重要的工作，”奥古斯丁说，“而我们现行的体制在这方面又欠缺很多，你不认为这是个值得思考的问题吗？”
“我们的制度在某些方面的确有些欠缺，”艾尔弗雷德说，“但也有它好的一面，它把儿童训练得勇敢果断。而下等民族却不然——这正是他们最大的缺点——他们总是使儿童养成截然相反的性格。我相信，恩里克在看到撒谎和欺骗已成为奴隶们普遍的标志后，他对于诚实这一美德一定会有更深刻的认识。”
“你的见解毫无疑问非常符合基督精神！”奥古斯丁说。
“不管是不是符合基督精神，它都是事实。和许多其他事情比起来，它也符合基督教义。”艾尔弗雷德说。
“或许是这样吧！”圣克莱尔说。
“好了，别再说这个了，奥古斯丁。我们在这个老问题上已经花费不少时间了。我们来下盘十五子棋吧，你看怎么样？”
兄弟二人走上台阶，坐在走廊里一张精致的竹几旁，中间摆了个棋盘。艾尔弗雷德边摆棋子边说：
“我说，奥古斯丁，要是我有你这样的想法的话，我一定会把它付诸于行动的。”
“这我相信——你是个行动家——但我能做什么呢？”
“咦，这还不容易吗？你可以提高你家黑奴的地位，作个榜样嘛。”艾尔弗雷德略带讥讽地说。
“现在的奴隶们正处于社会的重压之下，这时候提高他们的地位，就如同把整座埃持纲火山压在他们身上，然后叫他们站起来一样。整个社会必须采取一致行动，否则一个人单枪匹马反抗社会是毫无意义的。要想有所成效的话，必须让全民都接受教育；或者有一大批志同道合者共同致力其间，才能形成一股力量。”
“你先走棋吧，”艾尔弗雷德说。于是兄弟俩开始聚精会神地下棋，直到“得、得”的马蹄声传到走廊下。
“孩子们回来了，”奥古斯丁说，他站起身来，“快看，阿尔夫，这是一幅多么美丽的图画呀！”是的，这的确是一幅美好的画面。恩里克前额清秀，头发乌黑亮泽，脸蛋红扑扑的。他们一路骑着马走过来，恩里克正侧身对着伊娃开怀大笑。伊娃穿着一身蓝色骑装，头戴一顶蓝色小帽。她因为运动而容光焕发，她那娇嫩的皮肤和一头金发也显得越发可爱。
“天啊！真是个倾城倾国的美人啊！”艾尔弗雷德说，“我敢肯定，奥古斯丁，将来肯定会有很多人为她心碎。”
“一定是的！上帝知道，我多么为她担心！”圣克莱尔突然痛苦地说，接着便跑过去从马背上把她抱下来。
“伊娃，宝贝，你是不是太累了？”他说着，将她紧紧地搂在怀里。
“不，爸爸，”伊娃答道。可是她急促而沉重的呼吸声却令她爸爸担忧。
“你怎么能骑得这么快呢，伊娃，要知道，这会损害你的身体啊！”
“爸爸，我刚才觉得身体很好，而且我也太喜欢骑马了，就把这给忘了。”
圣克莱尔把她抱进门厅，安置在沙发上。
“恩里克，你可要好好照顾伊娃啊，”他说，“千万不能让她骑得太快。”
“我会的。”恩里克坐在沙发边，紧紧握着伊娃的小手。过了一会儿，伊娃感觉好了很多，圣克莱尔兄弟便又下棋去了，屋子里只剩下了伊娃和恩里克。
“知道吗，伊娃，我心里很难过。爸爸打算只在这儿呆两天，以后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你。要是我能和你在一起的话，我一定好好的，不再对多多发脾气，也不惹你生气。我不是故意对多多不好。你知道，我的性子实在是太急躁了，其实，我对多多挺好的，我不时地还给他零花钱。而且你也看到了，他穿戴得也漂漂亮亮的。总之，我想多多的日子还是不错的。”
“如果你身边一个爱你的人都没有，你会感到幸福吗？”
“我？噢，当然不会。”
“现在多多远离了他所有的亲人朋友，他身边一个爱他的人都没有。这样也叫对他好吗？”
“可是，我也没有办法啊！我总不能把他妈妈也买下来啊，我也不可能爱他。我看，没有人能爱他了吧。”
“为什么不能呢？”伊娃问。
“爱多多！伊娃，你会让我去爱他吗？不，伊娃，你不会的！我可以很喜欢他，但我不会爱他的，他是奴隶，没有人会去爱他的奴隶的。”
“可是，我爱他们。”
“怎么会呢！”
“《圣经》上不是告诉我们要爱每一个人吗？”
“噢，《圣经》啊！那上面像这样的说法实在是数不胜数。可是，从来没有人像《圣经》上说的那样去做，——要知道，伊娃，人人都是这样的。”
伊娃没有说什么，出神地沉思了一会儿。
“不管怎样，亲爱的哥哥，”她说，“请你看在我的份上去爱可怜的多多，对他好吧！”
“要是能使你高兴，我什么都可以做。因为你实在是我见过的最迷人的天使！”恩里克满怀热情诚恳地说，英俊的小脸激动得通红。伊娃天真无邪地听着，脸上的表情依然如故，她只是说：“你这样想我很高兴，亲爱的恩里克！要记住自己说过的话。”
他们的谈话被开饭的铃声打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