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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团聚 (2)

第二十八章 团聚 (2)

“耶稣基督集荣耀之光与众天使共同降临时,要坐在他荣耀的宝座上,万民都要在他面前集合。他要将他们分别开来,就像牧羊人将他的羊群分开一样。”圣克莱尔用激昂的声调继续念着,一直到最后一段。

“然后主对他身边的人说,‘你们这些人,将要受到诅咒,远离我,到那永不熄灭的烈火中去吧,因为我饿的时候,你们不给我东西吃;我口渴时,你们不给我水喝;我流落异乡时,你们不给我住处;我赤身露体时,你们不给我衣穿;我在牢中生病时,你们不来探望我。’他们会回答说,‘主啊,我们什么时候见你饿了,渴了,作客旅,或赤身裸体,病倒监中没有去服侍您呢?’主说,‘你们没有在我这些弟兄中最小的一个身上做这些,也就是没做在我身上了。’”

圣克莱尔似乎被这最后一段打动了。他把这一段念了两遍,第二遍念得很慢,好似在逐字逐句地体会它们的涵义。

“汤姆,”他说,“我做的事好像跟这些重罚的人没有两样啊,一 辈子过着衣食不愁,养尊处优的生活。从来不曾花费精力去想一想他有多少兄弟正忍受着饥渴,病痛或牢狱之苦。”

汤姆没有说话。

圣克莱尔站起来,在走廊上踱着步,沉思着,仿佛忘记了外界的一切。他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思索中,以至于午茶铃响后,汤姆提醒了他两遍,才缓过神来。

整个午茶时,圣克莱尔都魂不守舍,心事重重。午茶过后,他、玛丽和奥费利娅小姐走进客厅,谁都不说话。

玛丽躺在一张挂着蚊帐的睡椅上,不大功夫就睡着了。奥费利娅小姐忙着织毛线。圣克莱尔则在钢琴上弹奏起来。那是一段伴着低调的柔和而忧郁的乐章。他仿佛沉入冥思之中,正通过音乐向自己倾诉。过了一会儿,他从一个抽屉里取出一本已经泛黄了的乐谱并翻阅起来。

“你看,”他对奥费利娅小姐说,“这是我母亲亲手抄写的一本乐谱,你过来看看。这是她从莫扎特的《安魂曲》中摘录并编辑的。”奥费利娅走了过来。

“这是她过去常唱的一支曲子,”圣克莱尔说,“我现在仿佛都能听见她唱。”

他弹了几段优美的和弦,便唱起那只庄重古老的拉丁乐曲《最后审判日》。

汤姆一直在走廊上听着,这会儿,优美的琴声把他引到了门边,他热切地听着。他不懂那些拉丁歌词,但他被优美的旋律和圣克莱尔歌唱时的表情深深打动了。如果汤姆听得懂那美妙的歌词的话,他内心一定会引起更强烈的共鸣。

啊,耶稣,为什么,

你受到了世人的凌辱和背叛,

却仍不忍将我抛弃,

即使是在那黑暗的日子里,

为了找寻我,

你疲乏的双腿奔波匆忙,

十字架上,你的灵魂经历了死亡;

但愿所有这一切的辛劳不会付之流水。

圣克莱尔怀着深深的伤感唱完了这首歌,岁月的帷幔好像被拉开了。他好像听见母亲的歌声在引导着他。歌声和琴声优美生动,逼真地表现了莫扎特的这首《安魂曲》。

圣克莱尔唱完之后,头枕着手坐了一会儿,就在客厅里踱起步来。

“最后的审判日是一种崇高的设想啊!”圣克莱尔说,“世上的一切冤屈都可以得到昭雪了!一切道德问题都可以在最神圣的智慧下得到解决。这种设想实在美妙。”

“可它对我们来说却是可怕的。”奥费利娅小姐说。

“我想它对我来说的确是可怕的,”圣克莱尔说,一面沉思着停顿了一会儿。“今天下午我替汤姆念《马太福音》中讲最后审判日的那一章时,真是感慨万千。人们总认为只有犯了滔天大罪的人才会被排除在天堂之外,但事实并非如此。他们之所以受到惩罚是因为他们没有积累善行,那其实是包括了各种罪恶了。”

“可能是这样的,”奥费利娅小姐说,“一个不行善的人不可能不犯罪。”

“那么,怎样,”圣克莱尔漫不经心却满含深情地说,“怎样看待这样一个人,他自己的良知、接受的教育及社会的需要都告诉他说他应该做一番崇高伟大的事业,可他却没那样做。人类在反抗,在受难,在受屈辱的时候,他本应采取行动的,可他却漠不关心,稀里糊涂地不闻不问。对这种人你怎么看?”

“我认为,”奥费利娅小姐说,“他应该悔过,从现在开始。”

“你总是这么直率,这么一针见血!”圣克莱尔笑着说,“你从不给人留一点儿全面考虑的余地。姐姐你总是要我直面现实,你老是着眼当前,你心里总装着这些。”

“我最关心的是现在。”奥费利娅小姐说。

“亲爱的伊娃——我可怜的孩子,”圣克莱尔说,“她曾试图用她幼稚、童真的心感化我。”

这是自伊娃去世后,他头一次提起她。他说到她时显然抑制着强烈的感情。

“我是这样看待基督教的,”他说,“一个一贯坚信基督教的人必须竭尽全力地反抗现存的残酷而不公正的制度,必要时,甚至不惜以自己的生命为代价。我的意思是,要是我信仰基督的话,我就非这样干不可。尽管我接触过许多明智而开通的基督徒,他们却并没有这样做。坦白说,基督徒对这个问题的无动于衷,和他们对那些卑劣行为的麻木不仁,实在是引起了我对基督教的巨大怀疑。”

“既然你对这些如此清楚,”奥费利娅小姐说,“那你为什么不采取行动呢?”

“唉,因为我的善心仅限于躺在沙发上,诅咒教会和牧师们没有献身精神和听取忏悔的耐心。你该知道,任何人都能清清楚楚地看到别人该如何殉道,旁观者清嘛。”

“那么,你现在是否打算改变一下你过去的做法呢?”奥费利娅小姐说。

“将来的事只有上帝知道。”圣克莱尔说,“我现在比从前勇敢多了,因为我已经一无所有。一个什么都没有的人是不怕任何风险的。”

“那你想怎么办呢?”

“我要尽快弄清楚自己对那些穷苦低微的愚人所应负的责任,”圣克莱尔说,“我要从我自己的仆人身上着手。到目前为止,我还什么都没为他们做呢。将来可能会有一天,我会为整个黑人阶级做点什么。我要把我们的国家从现在这种扭曲错位的可耻状态中解救出来。”

“你认为一个国家会自动解放奴隶吗?”奥费利娅小姐问。

“不好说,”圣克莱尔说,“这个时代容易诞生伟大行动。世界各地正日益兴起英雄主义的大公无私的精神。匈牙利贵族损失了巨额的金钱,换取了几百万农奴的解放;也许我们国家也会出现这些公而忘私的人物,他们不再以美元和美分作为衡量荣誉和公理的标准了。”

“我不太相信。”奥费利娅小姐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