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丧失了保障的仆人们 (2)
“具有你这样感情的人或许会这样想,可是这帮东西已经习以为常了。要想让她们守规矩就只有这样。一旦纵容他们,让他们有机会在你面前装文雅,他们马上就会爬到你头上来,就像我家的这些奴仆一样。从现在开始,我就要打击他们的气焰,我要让他们知道,要是他们自己不自重的话,我就一个一个地送他们去挨鞭子,一点儿都不犹豫!”玛丽边说,边狠狠地向周围扫了一眼。
简听了之后,吓得低下头去,因为她觉得这话是特别说给她听的。奥费利娅小姐坐了一会儿,仿佛一座活火山,随时会爆发一样。后来她想,跟这种人争论纯粹是白费力气,便坚决闭上了嘴巴,打起精神站起来,走了出去。
她回去告诉罗莎,说她帮不了她,实在很难过。不多一会儿,一个男仆走了过来,说女主人命令他把罗莎送到鞭笞站去,然后就押着罗莎匆匆走了,无论她怎么痛哭和哀求都没用。
几天后,汤姆站在阳台边沉思,阿道尔夫走了过来。自从圣克莱尔死后,阿道尔夫一直精神萎靡不振,愁眉不展。他知道玛丽一直非常厌恶自己。不过主人在世的时候,他对这点倒从不放在心上,现在主人走了,他天天都如坐针毡,不知道哪一天就会祸从天降。玛丽和她的律师谈过几次,后来又跟圣克莱尔的哥哥商量了一下,决定将房产和所有的仆人都卖掉。她自己的个人财产不算在内,她打算将这些都带回她父亲的庄园上去。
“汤姆,你知道我们就要被卖掉了吗?”阿道尔夫说。
“你听谁说的?”汤姆问。
“女主人和律师谈话时,我就藏在窗帘后面。用不了几天,我们就要被卖掉了,汤姆。”
“那就只好听上帝的安排了!”汤姆说着深深地叹了口气。
“我们再也遇不到这样的好东家了,”阿道尔夫说,语调中充满恐惧。“不过,被卖了也比留在女主人身边好得多!”
汤姆心事重重地转身离开了。他那极具耐性的心里充满了对自由的向往和对远方妻儿的思念,正如即将抵岸的水手突然翻了船一样。他将双臂紧紧地抱在胸前,将眼泪咽回肚里,努力祈祷起来。汤姆对自由的热爱强烈到了无以伦比的地步,因而内心十分痛苦。
他去向奥费利娅小姐求助。伊娃死后,奥费利娅小姐就非常敬重他,对他很和气。
“小姐,”他说,“圣克莱尔先生曾答应过给我自由,他说过他已开始办手续了。因此我想请您跟太太提一提这件事。这是圣克莱尔先生生前的愿望,或许太太会愿意办的。”
“我一定尽力替你说,汤姆,”奥费利娅小姐说,“不过,要是这件事要由圣克莱尔夫人决定的话,我看希望不大。不过,我一定会尽力去办的。”
这是在罗莎的事情发生后的几天的事。奥费利娅小姐正忙着整理收拾行李,准备回北方老家去。
经过一番慎重的思考后,奥费利娅小姐觉得上次和玛丽谈话时,自己的语气可能有些生硬。因此她决定这一次一定要心平气和,尽可能做到语气温和些。于是这善良的女人就鼓起勇气,带着毛线活,到玛丽屋子里去了。她决定使出全身解数,尽量和气地和玛丽商谈汤姆的事。进去的时候,她看见玛丽斜靠在沙发上,一只胳膊搭在靠垫上。简刚采购回来,正在给她看几种黑纱衣料的样品。
“这块还不错,”玛丽指着一块说,“不过不知道适不适合居丧时穿。”
“哎呀,太太,”简口若悬河地说,“去年夏天杜伯农将军去世后,他太太就是穿的这种料子。这料子丧居穿好看着呢!”
“你看如何?”玛丽问奥费利娅小姐。
“我觉得这是个习俗问题,”奥费利娅小姐说,“这种事你比我在行。”
“不瞒你说,”玛丽说,“我连一件能穿的衣服都没有,我打算把这个家解散,下个星期就搬家,所以现在就得把衣料选妥。”
“这么快就走吗?”
“是的,圣克莱尔的哥哥来信了。他和律师都认为最好把仆人和家具都送到拍卖行去拍卖,房子交给我们的律师照管。”
“我想跟你谈一件事,”奥费利娅小姐说,“奥古斯丁答应过给汤姆自由的,并且已经开始办理法律手续了。我希望你再尽点儿心把这件事办妥。”
“哼,我才不答应呢!”玛丽尖声说,“汤姆是最值钱的家奴了,我可负担不了这个损失。再说,他要自由干嘛?他现在这样不是很好吗?”
“可是他确实是迫切地想要获得自由啊,而且圣克莱尔也答应过他的。”奥费利娅小姐说。
“他当然想要自由,”玛丽说,“每个奴隶都想,因为他们都是些贪得无厌的家伙,任何不属于他们的东西他们都想得到。哼,我可是坚决反对解放黑奴的。黑人们只有在有人看管的时候才会好好干活儿,人才老老实实的;可一旦给他们自由,他们可就懒散了,游手好闲,贪酒好赌,一个个堕落成最下贱的人。这样的人我见得多了,让他们自由可没有好处。”
“可汤姆是个非常稳重、诚实并且勤勉的人啊,并且他还是个虔诚的基督徒!”
“咳,我还不清楚吗?像他这样的黑奴我也没少见。他们现在看着还像个人样,是因为有人管着他,就是这回事。”
“可是,”奥费利娅小姐说,“你替他想想,要是你把他送出去拍卖的话,他多半会遇上一个恶东家的呀!”
“咳,这都是胡说,”玛丽说,“好黑奴碰到个坏东家,这种事百年一遇。我生在南方长在南方,在这儿活了一辈子,都还没见过一个对待家仆不好的东家呢。我看每个东家都很好,这一点不必担心。”
“不过,”奥费利娅小姐理直气壮地说,“据我所知,汤姆获得自由是你丈夫生前的心愿之一,亲爱的伊娃也有同样的愿望。我看你总不能这样轻易地违背他们的遗愿吧!”
玛丽听到这番话后,立即用手帕遮住了面孔,使劲儿地呜咽起来,一面拼命闻她的嗅盐。
“谁都跟我过不去!”她哭喊着,“谁都不肯体谅我!想不到你也故意撕我的伤口,你太不体恤我了!谁都不肯全心全意地为我想想。我的遭遇也是世间少有的吧?先是我的独生女儿离开了我,接着我的丈夫又离开了我。你明明知道这些事给我的打击太大了,简直使我心痛欲裂,却总是对我提起他们,你对我太残忍了!我也知道你是一片好心,可你这样对我也太狠心了!”说罢玛丽就又开始呜咽起来,直哭得快要休克了,同时又把整个房子里的仆人都支使得手忙脚乱,奥费利娅小姐便趁机逃走了。
她立刻明白了,再怎么说也是没有用的,因为玛丽的歇斯底里症说犯就犯。从此以后,只要一提起她丈夫和伊娃对家中黑奴有什么心愿,玛丽就会歇斯底里一场。因此,奥费利娅小姐只好替汤姆给谢尔比太太写了封信,把他的不幸告诉她,催他们赶快来救汤姆。
第二天,汤姆、阿道尔夫和其他五六个仆人就被押到一家黑奴交易栈,在那儿等着被拍卖。那家贸易栈的老板准备货一齐就开始拍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