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好兵帅克在警察局里 (2)
帅克向他解释说,这里的人,除了那个企图行凶抢劫霍利茨老板的人以外,都是和他一样,是因为大公被暗杀的事而坐牢的。
巴里维茨觉得自己受了委屈,连忙说,他才不是为了一个什么饭桶大公,而是因为皇上的事才被带到这里来的。因为其余的人听他这样说,都感到很有兴趣,于是他就给他们讲述了苍蝇在皇帝画像上拉屎的经过。
“那些该死的苍蝇把皇上的像给弄脏了。”当他结束自己不幸遭遇的事时说,“最终我被关进了监狱。我决不会放过这些该死的苍蝇的。”他又威胁地说了这么一句。
帅克又倒下去继续睡觉了。可是还没睡多久,他就被人提起来去过堂。
于是,帅克沿着楼梯走到第三科去受审。此时,他正背着自己的十字架向各地走去,一点儿也没有想到自己是去殉道。
当他看到字条上写有“走廊上禁止吐痰”的字条时,就请求警察允许他去痰盂那儿吐痰,然后他就满面春风,胸怀坦荡地跨进传讯室,一边走一边问候道:
“诸位先生晚安,祝大人们事事如意!”
没人理睬他。有人过来捶了一下他的背脊骨,就把他推到一张桌子前。一位冷冰冰的官老爷坐在桌子对面,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仿佛就是刚从伦布罗索那本《论罪犯类型》的书里跳出来的。
他恶狠狠地瞪了帅克一眼,说:“别装出那副蠢相!”
“我也没有办法,”帅克认真地回答,“以前在部队里就因为我的神经不健全,我才被销了军籍。我被一个专门审查委员会正式宣布为白痴,我是一个官定的白痴。”
那个凶神恶煞的官老爷恶狠狠地说:“从您被控告和您犯罪的情况来看,您一点儿都不傻,神经完全正常。”
随后,他一件件一桩桩地罗列出帅克的罪名,从叛国罪到侮辱皇室和万岁罪,一应俱全。当然,在这众多的罪名中,尤以对暗杀斐迪南大公这件事表示赞赏的罪名最为突出,因为这一项罪名又可以引申出其他的罪名,当中最令人注目的就是煽动叛乱罪,因为他的每一项罪行都是在大庭广众的场合下犯的。
“您还有什么要说的吗?”那个凶神恶煞的官老爷得意地问道。
“这已经足够了,”帅克纯朴天真地回答,“任何事太多了反而不好。”
“唔,那就是说您自己全都招认了?”
“我全都招认。什么时候都需要严格,一个人不严格,那他什么事情也做不成,想当年,在我服役的那时候……”
“闭嘴。”警察局长训斥帅克道,“问什么,您再答什么,明白吗?”
“为什么不明白?”帅克说,“报告长官,我都明白啦。长官,您说的每一个字,每句话,我都听得明明白白。”
“您平常都和谁来往?”
“跟我的女佣人,大人。”
“您就没有同本地政界团体来往吗?”
“怎么会没有?大人,我还订了一份《民族政治报》哩,就是大家叫它《小母狗报》的那份报纸。”
“滚!”凶相毕露的官老爷咆哮如雷。
当帅克被押出传讯室时,他道了声:“再见,大人。”
回到牢房,帅克就告诉其他的犯人说,这里的审讯真是滑稽极了:“他们无非是冲您乱嚷一阵,然后再把您轰出来。”
“以前哪,”帅克继续往下说,“可是比现在糟多啦。我看过一本书,上面写着,为了说明自己没有罪,被告必须从烧红的烙铁上走过去,然后还要喝一些滚烫的铅水。要是有人不肯招认,就在他脚上套一双西班牙靴子(中世纪的一种刑具),再把他吊在梯子上,或者是用火烧他的腰部。比方说对圣徒杨?内波穆茨基(为抵销杨?胡斯的影响,耶酥教派编造的假圣徒)就是这样干的。据说,当他忍受这种刑罚的时候,就仿佛是有人在锯他的腿那样惨叫着,直到他被装进不透水的大口袋里,被别人从艾利什卡桥上扔下去之后,才不叫唤了。这样的例子还多着呢!有的刑罚是把犯人劈成四块;有的则是给被告戴上枷锁,让他站在民族博物馆前面示众,随后只要把他扔进水牢,他就会觉得整个人好像又脱胎换骨了。
“但现在看我们被关的情形,日子过得就像玩儿一样有趣,”帅克乐滋滋地说道,“咱们既不会被别人劈成四块,也不会被穿西班牙靴子。这里有桌子,凳子,草垫;也不用像罐头里的沙丁鱼那样挤着住;有汤喝,也有面包吃,还有人按时给咱们送水,厕所也就在咱们的脚跟前。这一切都反映着文明世界的进步啊,可惜,只是从这儿到传讯室的路稍稍远了一点儿,还要上三层楼。不过楼道里却是又热闹,又干净,被押送的犯人来来往往,男女老少一应俱全。还有值得高兴的一点,那就是这里不是您孤身一人。咱们可以称心如意地各走各的路,也不必担心传讯室会对您说:‘我们宣布,根据您本人的意愿,明日将您劈成四块或活活烧死。’要是真会那么判刑,可真够你们受的。诸位,我想咱们中间好多人一旦碰到那种情况,一定会吓得连魂都飞了。难道不是吗?现在这个世道,什么情况都变得对咱们有利了。”
刚夸奖完现代监狱生活的改善,看守便打开牢门冲着帅克喊道:
“帅克,穿好衣服,准备过堂!”
“我马上穿,”帅克回答道,“这没话说。我只是心里有点儿嘀咕,也许是弄错了吧。我刚刚才从传讯室里被人赶出来呀,一块儿坐牢的难友说不定会生我的气,这可让我有点儿担心,他们会说我都过第二堂了,他们却连一次机会都没有,也许他们会妒忌我的。”
“快滚出来,少废话!”这就是对帅克君子风度的回答。
于是,帅克再次站在那位凶神恶煞的官老爷面前。那人突然恶狠狠地问道:
“您什么都招供了?”
望着这个残酷无情的人,帅克睁着那双善良的蓝眼睛坦然地说:
“大人,只要您让我招供,那我就招供,这不会对我有什么坏处。如果您说:‘帅克,什么也别说!’那我就死不认帐。”
严厉的官老爷在公文上写了些什么,随后交给帅克,要他签字画押。
在布雷特施奈德的告密书上,帅克签了字,并加上这么一句:
以上对我的控告,均属事实。
约瑟夫?帅克
帅克签完字,对那位严厉的官老爷说:
“您还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吗?要不我明天早上再来一趟?”
“明天早上带您去刑事法庭。”这是官老爷的回答。
“几点钟,大人?我可千万别睡过头呀,我的老天爷。”
“滚!”那位严厉的官老爷第二次向帅克吼叫道。
当走到他的铁窗新居时,帅克笑着对押送他的狱警说:
“一切都很顺利嘛!”
牢门刚一关上,同室的伙伴们就急着向他提出各种问题,帅克一点儿也不含糊地回答说:
“就在刚才,我已经招认:也许是我杀了斐迪南大公。”
那六个家伙吓得在爬满虱子的破毯子里缩成一团,只有那个波斯尼亚人说了一句:“祝您一帆风顺。”
“这可有点儿麻烦,咱们这儿连个闹钟也没有。”帅克躺在草垫子上说道。
第二天清早六点整,不需要闹钟,帅克已经被人叫醒了。一辆绿色的囚车,将把帅克送到省刑事法庭。当绿囚车驶出警察局大门的时候,帅克便对他同车的人说:“咱们可算是‘早鸟觅食往远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