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们答应我的要求的话,我给你们瞧样东西——一尊小铜炮,用真火药开枪。”
两个孩子的脸开朗起来。
“让我瞧瞧小炮好吗?”果斯佳笑着说。
克拉索特金将一座小铜炮从书包中拿出,放在了桌子上。
“我晓得你们会喜欢的!看,它就架在轮子上,”郭立亚在桌子上滚着小铜炮,“装上弹药就可以放炮了!”
“能够打死人吗?”
“只要瞄准就能打死!”
克拉索特金讲解起在何处装药,如何滚入炮弹,将一个火门模样的小窟窿指给他们看,说放炮时会产生后坐力。姐弟俩入了神,能够激发想象就是能够产生后坐力。
“那么您有火药吗?”娜斯佳问。
“有的。”
“您能够拿出来瞧瞧吗?”她笑着请求着。
克拉索特金将装着火药和弹丸的小玻璃管从书包里拿出。他拔开塞子倒了些火药出来。
“千万别近火呀,否则咱们就给炸死了。”克拉索特金告诫说。
两个小孩子惶恐的看着火药,只有惶惑才有意思。果斯佳更是喜欢弹丸。
“弹丸不会着火吧?”他问。
“不会的。”
“你给我几颗好吗?”他乞求道。
“可以,拿去吧。不过我回来时别让你们的妈妈瞧见,如果她知道这是火药,准吓个半死,肯定用树条抽你们。”
“妈妈才不会用树条打我们呢。”娜斯佳指出。
“我当然知道,我这么说只是为了顺口。你们可不能骗你们的妈妈,当然这次除外了——一直等我回来。好了,现在我必须走了,你们不会害怕吧?小不点们,不会哭吧?”
“会——哭——的。”果斯佳拉长了声音准备哭。
“会的,一定会的!”娜斯佳附和到,她似乎很害怕。
“哦,孩子们呀!处在你们这种年龄,可真是不让人放心呀。真是毫无办法,我要陪着你们这些小东西呆到何时呀。时间不等人,真是要命!”
“您可以让别列兹汪装死吗?”果斯佳问。
“还能有别的办法吗?只有请它出马,别列兹汪!”郭立亚发出了指示。
别列兹旺使出了所有本领。这只狗毛很乱,像普通杂毛狗大小,毛色是灰色夹着紫色。它的右眼瞎了,左耳还有道刀痕。它尖叫着,蹦跳表演着叼物、人立、四脚朝天、装死等节目,在演到装死时,克拉索特金娜太太的女仆阿加莎出现了,她是个长着麻脸,大约四十岁左右的胖女人。她正拿着一袋满载着采购品。站在那儿看表演,左手提了个口袋,看上去很沉。郭立亚等了阿加莎好久,还是没有中断这场演出,他让别列兹旺保持了一段装死时间后,向它吹哨了。那条狗高兴的蹦蹦跳跳,它很高兴完成了任务。
“不就是条狗,看它的德性!”阿加莎摆起了架子。
“女同胞,你怎么回来的这么晚?”郭立亚厉声询问道。
“您叫我女同胞?你这个小人精!”
“什么?小人精?”
“就是,你个小人精。你管不着我回来晚,之所以晚回来是因为早不了。”阿加莎边嘀咕边干活,但她既不生气,语气也没有不满的因素,相反的是,她似乎很高兴和好脾气的小少爷斗嘴。
“仔细听好了,你个疯婆子,”郭立亚站了起来说,“我将出去一会儿,你能否以世界上充满神圣的一切和别的什么起誓,在我离开时照顾这两个小不点儿。”
“我为什么起誓?”阿加莎笑着说’“我会照看。”
“不行,你必须以自己灵魂不能得救起誓,否则我不走。”
“不走就不走好了,和我有什么相干的,外面也很冷,你就呆在这儿吧!”
“小不点儿们,”郭立亚说,“这女人将陪你们一直到我或者你们妈妈回来,现在她回家了。午饭她会做给你们的。阿加莎,你可给他们弄点儿吃的??
“好的。”
“再见了,小不点儿们,这回我可放心走了。老婆子,”他压低嗓子对阿加莎说,“你们可不要老说凯瑟琳坏话,尤其别在孩子们面前说,别搅坏了他们的小脑瓜。走,别列兹旺。”
“去你的吧,”阿加莎生气了,“这太可笑了,就凭这就应该揍你。”
三、预备学生
郭立亚已经听不到她说什么了。他已经走了。他走出大门向周围看了一眼,说了一句:“够冷的!”就沿着大道走。往右拐,再从小巷折向集市的广场。当离广场还隔一栋房子的地方,他停在大门口拿出哨子吹了起来,应该是打暗号。等了大约不到一分钟,有个男孩从小门里蹿出向他跑来。那男孩脸色红润,约有十一岁穿着一件干净略显阔气的大衣。他的名子叫斯穆罗夫,上中学预备班(比郭立亚·克拉索特金低两个年级)。他的家里相当富裕。只是家里并不允二人来往,原因克拉索特金调皮捣蛋是出名的。因此斯穆罗夫偷偷溜了出来。如果读者们记性好的话,斯穆罗夫在两个月前也曾隔着小河扔伊柳沙石子,他把伊柳沙的事情告诉了阿辽沙。
“我都等您足足有一个小时,克拉索特金。”斯穆罗夫似乎很有主见,两人向广场走去。
“我来晚了,”克拉索特金回答,“只是一时无法走开,你跟我在一块儿,家里人不揍你?”
“什么呀,家里人何时打我了?别列兹旺也来了?”
“别列兹旺来了。”
“如果茹企卡在就好了。”
“这是不可能的。茹企卡在无人知晓的黑暗中消失了,不存在了。”
“能不能这么干?”斯穆罗夫突然站住了,“伊柳沙曾经说过茹企卡是条蓬毛狗,应该和别列兹旺很像,——如果说就是茹企卡,或许他相信。”
“请别撒谎,预备生,这是第一,哪怕是出自好心亦不可,这是第二。主要是希望在那儿你没有说我要去。”
“我没有说,我明白别列兹旺不能安慰他,”斯穆罗夫叹气道,“你知道吗:那个澡擦子——他的上尉父亲——对我们说他要为伊柳沙带条黑鼻子的小米兰狗。他觉得这可以安慰依柳沙。这能行吗?”
“伊柳沙自己如何?”
“非常不好,我认为他是肺病。他神声清醒,只是喘气太厉害了,呼吸也是极不正常的。前几天他想走走,就在屋里,他让人为他穿上鞋,可是他走了几步就倒了。他还说:“我说过,爸爸,我的靴子不行了,以前走路挺别扭。”他还以为是靴子的缘故呢,其实是他太虚弱了,只怕他活不了一星期了。赫尔岑图什贝去看他好几次,现在他们可有许多的钱。
“是那些骗子吗?”
“谁是骗子呀!”
“就是那些江湖郎中,他们可都是骗子,这可没疑问。我认为医术没有用处。这个我以后要研究。你们在搞什么?婆婆妈妈的,好像你们全班都去看他,对不对呀?”
“并非全班都去,只有十来个人,倒是每天都去看他,这又没有什么。”
“我感到奇怪的是阿列克塞·卡拉马佐夫的作用,他哥哥在明天或者后天要上法庭,那么重的罪名,可是他怎么有空和这帮孩子纠缠不清!”
“这可不是纠缠不清。你自己现在也与伊柳沙讲和了吗?”
“讲和吗?这太可笑了。我不允许别人对我说三道四?”
“伊柳沙肯定会高兴!他想不到你会来这儿。以前那些日子你怎么不来!”斯穆罗夫非常激动。
“这可是我自己的事情,亲爱的。是我自己要去的,我愿意这么做。而你们是让阿列克塞·卡拉马佐夫拉去的。这是性质不同的,凭什么要我讲和?这可不是我的目的。太可笑了。”
“这不是卡拉马佐夫的意思,与他无关。是我们自己要这么做的。开始时是和卡拉马佐夫一起去的,这里面可没有愚蠢的事情发生。开始就一个人,后来人就多了。伊柳沙爸爸非常欢迎我们。如果伊柳沙死了的话,他肯定会疯的。他很高兴我们与伊柳沙讲和。伊柳沙曾经问过你,不过别的也没有说什么。之后也就不再问了。他父亲极有可能上吊或者疯掉。他可是个正派人,我们错怪了他。就是那个杀手打了伊柳沙父亲,都怪他。”
“不管怎么说,我对阿列克塞·卡拉马佐夫仍不了解。我早该和他相识的,可是我是有自尊的,我还要核实与澄清些想法。”
郭立亚摆出大人似的神态斯穆罗夫也不吭声了。他在郭立亚·克拉索特金面前向来诚惶诚恐,根本不敢想与他能平起平坐。斯穆罗夫有了极大的好奇,原因在于郭立亚说是他“自己去”,不早不晚,恰恰在此刻,肯定有秘密。两个人走在集市的广场中,这里有好多乡下的大车,有许多家禽等待出售。女商贩们在叫卖面包和针线等等。像这样的星期日集市被称为交易会,一年有好几次。别列兹旺非常快乐,它一会儿往左跑,一会儿往右跑,嗅这嗅那。遇上别的狗就互相嗅。
“我很喜欢观察,斯穆罗夫,”郭立亚说,“狗类怎样嗅,你有没有注意到呢?这可是它们的自然法则!”
“是啊,很可笑!”
“不是的,这并不是可笑,你错了。在自然界没有可笑的事情,它不管脑子里怎么想。若狗类能够说话推论以及批判,它们就发现它们的主人即是人们之间的关系同样在它们看来是可笑的,甚至更多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我认为我们干的蠢事非常多。这可是拉基津说的,真是卓越。我可是个社会主义者,斯穆罗夫。”
“什么是社会主义者?”斯穆罗夫问他。
“就是人人都平等,财产都是共同的,既婚姻,宗教与法律由自己选择,还有别的什么。你不够大还不能理解。今天天可真冷!”
“是的,刚才我爸爸瞧温度计是零下十二度(零下十五摄氏度)。”
“你有没有注意,斯穆罗夫,在冬季时,哪怕温度在零下十五度(即零下十八九摄氏度),或者十八度(零下二十二点五摄氏度),也没有现在这么冷,虽说初冬暴冷只有零下十一二度,雪也不多。人们仍不习惯。这是个习惯问题,在国家大事、政治局势方面都如此。习惯是推动力。看那个滑稽的乡下人。”
郭立亚指着一个相貌和善,穿了一件没有面子的羊皮袄的农民,他站在大车旁,一个劲儿的拍戴手套的手掌。他那浅棕色的长胡子上都结了霜。
“胡子上冻了!”郭立亚无事生非的对他讲,当从他身边过时。
“很多人都冻上了。”农民用平和的口气概括的说。
“我们不要惹他。”斯穆罗夫说。
“别紧张,他是不会生气的,他可是个好人!再见,马特维。”
“再见了!”
“怎么,你真叫马特维吗?”
“是的,你不知道吗?”
“我可是蒙的呀!”
“那么你可蒙对了,你是上学的吧!”
“是的,在上学呢。”
“挨过揍吗?”
“挨过,不太多。”
“那么疼吗?”
“你说能不疼吗?”
“唉!日子总得这么过!”农民叹息着。
“再见了,马特维。”
“再见了,你个好小伙。”
两位少年走了过去。
“这真是一个相当不错的乡下人,”郭立亚向斯穆罗夫说,“我爱和老百姓们打交道,我乐意为他们说些公正的话,无论是何时。”
“那你为什么又要撒谎告诉他你常挨揍呢?”
“我总想让他的心里感到好受些。”
“这是怎么说起呢?”
“仔细听好,斯科罗夫,我最讨厌别人听不懂又问长问短。照着他们那些乡下人所想,当学生是要常挨揍的,这是理所当然的。他们还认为:不挨揍的是学生吗?若我对他说我们不挨揍,他一定会非常懊丧的。这种道理你是不会明白的。要和老百姓聊天你可得学着点儿。”
“千万不要再惹事了,我请求你,别又闹出什么事来了,就像上次为了一只鹅。”
“你害怕了吗?”
“别取笑我了,我确实很害怕,郭立亚。我父亲会发怒的。我们家不准我和你在一起。”
“请不要担心了,我保证不会有任何事情发生的。你好,娜塔莎。”他又开始和站在檐棚下的女商贩说话。
“谁叫娜塔莎?我的名字叫玛丽亚。”那个并不显老的女商贩不高兴地回答。
“听到你叫玛丽亚我很高兴,再见了。”
“你这个小鬼,这么一点儿大就不学好。”
“我可没有时间与你斗嘴,有什么话说就留到下星期吧。”郭立亚摇着双手,就像是女商贩招惹他一样,可实际上是他招惹人家。
“下星期日我对你说什么?你自己惹的,可不是我招惹你,你这个小捣蛋鬼,”玛丽亚大声嚷着,“应该狠狠的打你一顿,有名的淘气包。”其它的女商贩之间响起了笑声,她们的摊位和玛丽亚的并排。就在这个时刻,突然有个人怒气冲冲从拱廊下的商店中蹿出,他的样子像个店员,他是一个外来人,穿着件蓝色的大褂,戴着顶短檐帽,长着一头浅棕色的卷发,有几点麻子长在他那苍白色的长脸上。他现在正处于一种愤激状态,显得有些愚蠢,他扬起拳头威胁郭立亚。
“我认识你,”他生气的说,“我认识你!”
郭立亚仔细地观察他。他已经记不得何时与此人发生冲突,因为在街上他与别人发生冲突的事情真是数不胜数,怎么可能个个都记住。
“认得吗?”他嘲讽道。
“我认识你!是的,我认识你!”店员就像傻子,他死咬住这句话。
“那么可能对你有些好处。现在我可没有时间,再见了!”
“为什么要调皮?”店员继续叫嚷,“你还想捣蛋?我可认识你!你还想捣蛋?”
“老兄,这与你又有什么相干呢?调皮捣蛋可是我的事。”郭立亚边说,停下脚步又开始看他。
“当然和我有关!”
“可是和你没有关系嘛。”
“那么和谁有关?和谁?你说说和谁有关?”
“老兄呀!这事情和特里方·尼基季奇有关,可不是你!”
“谁是特里方·尼基季奇?”那位年轻人火气很大,不过开始傻乎乎冲郭立亚发愣。郭立亚装模作样看了个从头到脚。
“你有没有去过升天寺?”郭立亚突然用严厉的口气问他,态度也表示的很坚决。
“哪个升天寺?到那儿干什么?不,没有。”年轻的店员慌乱了。
“知不知道萨巴涅耶夫?”郭立亚更严厉了,他的态度也显得更坚决。
“谁又是萨巴涅耶夫?不,我不知道。”
“那你还叫什么叫?快见鬼去吧!”郭立亚结束争论,向右急转弯快速走去,似乎不屑与连萨巴涅耶夫都不晓得的人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