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2)
我坚信不疑,他们不仅不是亲戚关系,而且连相互认识也还是前不久才有的事。德?格里耶也是不久前才成为侯爵的——我有根据相信。我甚至可以推测,他不久前才叫德?格里耶的。我认识这里的一个人,他过去见到的德?格里耶是别的名字。”“不过,他在这里交际的还真都是一些体面的人。”“嗯,这是可能的。就是布朗歇小姐也有这个交际圈。但是前年,布朗歇小姐,就是由于这个男爵夫人的控告,她收到了本地警察局叫她离开此城的通知书,接着,她离开了。”“怎么这样?”“那时,她在这里一开始露面时,是和一个意大利人在一起,是个什么公爵,好像叫巴伯林或者有点儿类似的名字,是个名门贵族。此人,全身上下都是珠宝钻石,而且是真货。他们乘坐的马车气派非凡。起初,布朗歇小姐赌三十和四十时很得手,但是后来她的赌运急转直下,我至今记得是这样。我记得,一个晚上,她输了好一大笔钱。
但是,更糟糕的是,在一个早晨,她的公爵突然失踪,马、马车都消失得无影无踪。一切都化为乌有。欠下旅馆的债可多得要命。泽利玛小姐——她突然从巴伯林夫人变成了泽利玛小姐——绝望到了极点。她号啕大哭,弄得整个旅馆一片哀鸣,她发疯似地撕碎自己的衣服。此时,在旅馆里住着一个波兰伯爵(所有外出旅游的波兰人都是伯爵),泽利玛小姐在撕裙子,像猫一样,用自己香水泡过的美丽的小手抓自己的脸,这给伯爵留下了几分印象。他们搭上了话,午饭前,她停止了哭泣。晚上,他和她已经手挽着手,出现在游乐场里。泽利玛还是以前的老习惯,纵声大笑,她的举止和姿态更放荡。泽利玛小姐直接加入一些玩轮盘赌的太太们的行列,她们一走近赌桌,就使尽全身的力气,用肩膀挤开别的赌徒,好给自己腾出地方。在这里,这是这些太太们的一种特殊的排场。您当然是看到了?”“是的。”
“不值得一看。正派人感到气愤的是,在这里,这种女人就是断不了根,至少每天都有在赌桌旁换上千法郎期票的女人。不过,要是她们停止换期票,立刻就叫她们离开了。泽利玛小姐还在换期票,但是她的赌运更坏。您留心到了没有,这些太太常常赌得很开心,她们有着惊人的控制自己的能力。不过,我的故事讲完了。有一天,伯爵也跟公爵一样消失了。晚上,泽利玛小姐已经是一个人来赌了,这一次,谁都没有向她伸出援助的手。两天里,她输个精光。她下了最后一个金路易,赌输掉它以后,她向周围看了一眼,看见了身边的武梅海姆男爵,男爵正在非常入神地、特别气愤地打量着她。不过,泽利玛小姐没有发现他的怒气,她走近他,莞尔一笑,请他在红的上面代她押十个金路易。结果,由于男爵夫人的控告,她在晚上收到了警察局请她再也别去游乐场的来文。
您一定感到奇怪,我对这件丢人的事为什么了解这么多、这么细,这是因为我的一个亲戚费德尔给我一字不漏地讲了这事,那天晚上,泽利玛小姐离开鲁列滕堡时,是他用自己的马车把她送到斯帕去的。现在,您明白了吧,布朗歇小姐想做将军太太,就是为了以后再也不收到类似像前年游乐场警察局给她的文件。现在,她已经不赌了,但是,根据她所有的迹象,这是因为她已经有了放钱给这里的赌客、坐收利息的资本。这要合算得多。我也怀疑,命运不佳的将军欠她的债。也许德?格里耶也欠她的债。说不定德?格里耶和她是一伙。您自己也会同意,至少在婚礼之前,出于某种原因,她不想引起男爵夫人和男爵的注意。总而言之,就她的处境,丑闻对她来说是百害而无一益的。您和他们的家有关系,您的举动可能引起丑闻。更何况,她现在每天都在大庭广众之下挽着将军的胳膊,或者和波林娜小姐在一起。现在您明白了没有?”
“没有,我不明白!”我使尽全身的力气狠狠地拍了一下儿桌子,大叫道,弄得侍应生都惊慌失措地奔了过来。“阿斯特列依先生,您说说,”我发狂地重复道,“既然您已经全知道这事,因此,可以说,对布朗歇?康明小姐这人已经了如指掌——那么,您怎么一点儿也没有给我——给将军,最后主要的是没有给波林娜做一点提示呢?她在这里,在游乐场的公众面前,总是和布朗歇小姐手挽着手。难道这能行吗?”
“我对您没有什么好提示的,因为您什么也不能做,”阿斯特列依先生平静地回答,“不过话又说回来,提示您什么呢?将军了解布朗歇小姐也许要胜过于我,但还是和她,和波林娜一起散步。将军是一个不幸的人,我昨天看到,布朗歇小姐和德?格里耶先生以及俄国这个小个子公爵骑着骏马奔驰,而将军则骑着一匹棕黄色的马跟在他们的后面。他早晨说,他的脚痛,但骑马还好。就在这一刹那,我突然产生了一个想法,此人完全是一个沉沦堕落了的人。话说回来,此事根本与我无关,只是前不久我才有幸认识了波林娜小姐。不过……”阿斯特列依先生忽然想起了什么,“我对您说过,尽管我真挚地喜欢您,但我不能承认一定要回答您某些问题的权利……”
“好了,”我站起身说,“现在我了如指掌了:波林娜也了解布朗歇小姐的一切,她不能同自己的法国人分道扬镳,所以决定同布朗歇小姐一起散步。请您相信,任何别的影响,都不能使她和布朗歇小姐一起散步,不能使她在信里央求我不要碰男爵!尽管在这种情况下这样的影响可能会使所有人都服服帖帖!不过,她又叫我去惹男爵!活见鬼,这怎么也搞不清楚!”“您忘了,第一,这个康明小姐是将军的未婚妻,第二,波林娜小姐,这个将军的继女,她有一个小弟弟和一个小妹妹,是将军的亲骨肉,他们都被这个疯子抛弃了,好像连享受财产的权利都被剥夺了。”“不错,不错!是这样!丢下孩子不管——这就是说,完全抛弃了他们,留下来,就是保护他们的利益,也许能挽救一点儿财产。是的,是的,这全是真的!不过这毕竟——毕竟好一点儿!啊,我明白了,他们现在对老太婆是如此感兴趣。”“您说谁?”阿斯特列依先生问。“说莫斯科那个老刁婆,她还没有死,这里已经在等她死的电报了。”
“是呀,所有的兴趣当然全和她联系在一起。一切的关键都是遗产!遗产一公开,将军就结婚。波林娜小姐也就松了手脚,而德?格里耶……”“说下去,德?格里耶怎么啦?”“将付给德?格里耶一笔钱,他在这里就是专门等钱的。”“仅仅是这样!您认为,他专门在等钱?”“别的我什么都不知道了。”阿斯特列依先生倔强地沉默了。“我知道,我知道!”我暴怒地重复说,“他也在等遗产,因为波林娜将得到一份嫁妆,而钱一到手,她就会立即扑上去搂住他的脖子。所有的女人都这样!就连她们中最高傲的人——结果也成了最庸俗的女人!这就是我对她的看法!您看看她,特别是她一个人坐着、若有所思的时候,有一种天生的、注定的、该死的东西!她能承受生活、情欲的所有灾难……她……她……但是谁在叫我?”我突然叫了一声,“谁叫我?我听到了,有人用俄语叫我的:‘阿力克谢?伊万诺维奇!’是女人的声音,您听,您听!”此时,我们已经走到了旅馆的跟前。我们早就离开了咖啡厅,几乎没有留意。
“我听到了女人的叫声,但不知道叫谁,说的是俄语,现在我知道喊叫声从哪儿来的了,”阿斯特列依先生指了指,“是那个坐在大轮椅上的女人叫的,现在有很多仆人在把她抬到台阶上。后面提着许多箱子,就是说他们刚刚下火车。”“但是她为什么叫我呢?她又叫了,您看,她在向我们招手。”“我看到了,她在招手。”阿斯特列依先生说。“阿力克谢?伊万诺维奇,阿力克谢?伊万诺维奇,啊呀,我的天啊,真是个糊涂虫!”旅馆的台阶上传来了绝望的叫声。我们几乎是奔着跑近台阶。我一走进平台,接着……我惊讶得两手垂下,而两只脚就像在石头上扎了根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