译本序 (2)
纳契是路易斯安那风景最美丽、土地最肥沃、人口最众多的地区。到处可见牧场、小丘、丛林、山岗。主要的植物是胡桃木、橡树。纳契人住的茅棚,形状类似炉子:圆形的屋顶,四周为正方形,很矮,没有窗户。大部分屋顶铺玉米叶子,有些糊柴泥。墙是由很薄的席子糊的。大首领的茅棚比其他村民的房子高、大,搭于稍高的地面,向着大广场。茅棚内仅一张床榻,铺席子或兽皮。村民离家,门不必关锁,因为屋内一无所有。寺庙就在大首领的屋旁,广场的顶端,向东,建筑材料与茅棚一样,但外形不同,长13米、宽6.5米,屋顶两头有两只木制风标。庙正中开一扇门,两旁好些石凳,庙内用两根木头点着火,由四个老人轮番值班看守,不让它熄灭,庙内有一位专职“看守”,就如中国寺庙的“住持”。庙内对着门摆一张祭坛,高约0.975米、宽1.3米、长1.625米,庙内摆放着几口箱子,里面盛首领(酋长)的骸骨,地面铺芦席。每年,村民在庙内供上最初的收成。
纳契人称大首领(或大酋长)为“太阳”,由大首领最亲的女亲戚的儿子继位,这女亲戚又称“女首领”,尽管她不参预政事,仍很受人尊敬。她与“太阳”一样有权定人的生死,谁触犯了他们,他们便会令卫兵又称“阿鲁埃”,杀了谁。村民和属下见了他们,要先向他们行三次礼才敢接近,同时发出吼叫的声音,然后吼叫着向后退。村民还要把收成、狩猎、捕渔中最好的东西送给他们。与他们共餐的人,包括他们的亲戚,没有权利与他们共一个器皿。
每天早晨,太阳出来,大首领站在屋门口,向东方鞠躬并大吼三声,有人给他递上烟斗,他吸上一口,先向朝阳喷出一道烟,再向南、北、西三方喷烟。他们的权力无边,可以占有村民、属下的财产,夺去他们的生命,要村民无偿为他们劳动。
大首领与女首领的卫兵要给他们陪葬,而且只有卫兵才有此“光荣”。有些大首领的陪葬人员超出一百名。
女首领的丈夫不是“太阳”家族里的人,按当地风俗,女首领去世后,她的大儿子要扼死父亲,然后把他住的茅棚里的东西撤走,把它布置成灵车,放上死者和她的丈夫的尸体。这一对尸体旁还排上12具被父母亲手扼死的小孩的尸体。小孩由女首领的大女儿指定,这位大女儿继承女首领的地位。人们在广场上竖起14副断头台,用于处死给女首领陪葬的人。被处死的人的家属围着他们,还引以为荣呢,有些家人还亲自用绳子勒死自己的亲人。
“有幸”陪葬的人穿着最华贵的衣服,右手执一只大贝壳。他们最亲近的一位亲人站在他们的右边,左胁夹一条绳子,右手执一把斧头,时不时发出死亡的叫声。听到这叫声,14名牺牲品从断头台上走下来,在广场中央、庙宇和女首领的房子前跳舞。陪葬人受到大家的尊敬,每个人有5名仆人,脸上涂了红色。扼死孩子的父母抱着亡儿,在屋门前排成两行,14名陪葬人也如此排列。已故女首领的朋友、亲属跟在他们后面,全都戴孝即剪短头发。大家发出可怕的叫声,就如地狱里的魔鬼全都来这儿吼叫了。然后是陪葬者的舞蹈,女首领的亲属的歌声。
送殡的队伍向前行进,父母抱着死童,一对对走在队伍的前面,后面跟着4个人扛着女首领的尸体。每走十步父母便扔下一个死孩,抬尸体的人踩在死孩的身体上,然后在他们的四周转圈子。等到队伍到达庙宇,小尸体已被踏成片块。
在庙宇内下葬女首领前,陪葬的14人被剥去衣服,坐在庙门前。一个野蛮人坐在他的膝上,另一个反剪了他的双臂,人们往陪葬人的脖子上套上绳索,往脑袋上套上羊皮袋,要他吞下3颗烟草丸,喝一杯水。女首领的亲戚一面唱歌,一面勒紧绳子。尸体被扔在一个坑里,掩上泥土。
这个部落是北美洲最为放荡的部落,妇女甚至被大首领和他的属下强迫卖淫,卖淫的妇女依然受尊重。尽管一夫可以多妻,妻子的数目不受限制,但一般人仅要一个妻子,不喜欢了,便可以休掉。贵族家庭的女儿只可以嫁“低贱”的男人,但可以不要他另找。丈夫不忠,她可以杀掉他,而她却可以找情夫而不受惩罚。丈夫看见她们,必须恭敬站立,像仆人般讲话,不许与妻子共餐。缔结这种难以忍受的婚约的惟一好处是丈夫可以不必工作,可以指挥侍候妻子的仆人。
纳契人的“领导班子”由以下人员组成:两位指挥战争的酋长,两位主持庙寺仪式的典礼官,两名处理和平条约与战争条约的军官,一名检查官,四名管公众宴会的官员。一切事务由大首领负责分派,官员们则毕恭毕敬地听从。收割是统一行动的,由“太阳”定日期,召集全村。7月底,他指定另一个日子,全村庆祝3天,村民玩游戏,大排筵席。
到了这一天,村民献上猎物、海鲜、其他食物,如玉米、豆类、瓜果。“太阳”与女首领主持仪式,坐在枝叶搭成的棚里,村民用担架把他们抬来,走在队伍前头的人手执装饰了各色羽毛的权杖类的玩艺,贵族们恭恭敬敬地围着他们。最后一天,“太阳”向大会致词,他勉励大家完成职责,尤其要尊重寺庙里的神灵,教育好孩子,表彰良好的行为。20年前,天火把寺庙摧成灰烬,七八个妇女把她们的孩子扔进火中,平息“神”怒。“太阳”马上召来这些女英雄,在公众中表彰她们,号召其他妇女向她们学习。
每一户的户主向庙寺献上收成,把它们放在庙门口,“住持”把它们献给神灵后带到“太阳”家里,由“太阳”分派给他要分派的人。
纳契人的婚礼与加拿大野人的几乎没有区别,最大的区别在于,纳契人的未婚女婿要给丈人送礼,行完婚礼后宴请客人。酋长们有几个妻子,但不负担她们的生活,仅留一二个在自己的屋里,其余的妻子仍住在娘家,丈夫喜欢谁就到谁家去。他们的妻子互相间不存嫉妒之心,丈夫对妻子的态度很随便,随时可打发她们而另娶。
负责战争的酋长如要发表意见,就要在指定的地方栽上两棵树,树装饰着羽毛、箭、斧头,它们全都被涂成红色,想参战的人站在酋长面前,化妆得很漂亮,脸上涂好几种颜色,他们向酋长表示决心,为了祖国,不怕疲劳,不怕牺牲。
酋长招募了士兵,命人在家熬一种打仗喝的饮料,每个士兵喝两碗。这种催吐药喝后,士兵们大吐一场,然后做准备工作,直至出发那一天。他们与加拿大的野蛮人一样迷信,行军时只要发觉了坏征兆便会往回走。 武士行军时极有秩序,小心扎营、集合,夜里却不放哨。他们灭了火,向神祈祷。酋长命令他们睡觉时别打鼾,放好武器,偶像吊在杆上,指着敌方。武士们手执斧头,一批批在偶像前走过,才去睡觉。
纳契人在行军时不虐待俘虏,他们把俘虏押解到村子里,要他们在庙前一连歌舞几天,才把他们交给战死的武士的家属,家属们嚎啕大哭,用武士带回来的头发揩干眼泪后,把俘虏烧死。
纳契的巫师与加拿大的相似,他们给病人治病的方法差不多相同。病人治好,他们能得到丰厚的酬报。如病人治不好,他们就要送命。还有另一种巫师,因懒惰无以谋生,便弄神弄鬼,以给村民求雨求晴天骗钱。
纳契人戴孝的方式是剪短头发,不涂面孔。
部落之间缔结和平条约或结盟条约,仪式是十分隆重的。大首领十分注意维护他的尊严,接到大使到达日期的通知,他命令主持庙寺仪式的典礼官做好接待的准备工作。使者距大首领五百步时停下来,唱和平的歌。使者的人数一般为36名:30名男人、6名妇女。走在队伍前头的6名歌喉最好,“太阳”向他们示意过去时,手持和平烟斗的人载歌载舞,团团地转,手舞足蹈,做出各种鬼脸,扭动身躯。到了“太阳”身边,又复如此。然后用烟斗搓 “太阳”,从脚至头,然后才回到队伍里去。
他们把烟草塞进烟斗里,一手点火,一起向“太阳”走去,递上点了火的烟斗。大使们与“太阳”一起,先向天空喷出第一道烟,然后向大地,向四周喷。喷完,把烟斗递给“太阳”的亲戚、其他酋长。大使然后用手搓“太阳”的胃,然后搓自己的身体,最后把烟斗放在“太阳”对面的长柄叉上面。大使中一个有口才的发表演说,为时一个钟头。然后大家请大使们坐下,坐在靠近“太阳”的板凳上,“太阳”回他们的话,也讲一个钟头的话。典礼官给大使点上和平烟斗,大使们抽烟。“太阳”询问他们的身体健康,然后把大使们引进茅棚里,盛宴招待。当晚,“太阳”拜访他们,大使们得悉这消息后,赶快找“太阳”,把他扛在肩上,请他坐在一块毛皮上面 。一个大使坐在“太阳”身后,两手扶“太阳”的肩,摇他许久,其余的团坐在地上,唱歌颂战争中的英勇事迹。“太阳”早晚都去拜访大使。最后一次拜访,大使们在茅棚中央插一根桩,坐在桩的四周,陪伴“太阳”的武士身穿最美的袍子,跳舞,一面轮流敲桩子,然后,给大使们献上礼物。第二天,大使们才在村子里散步,村民每晚开庆祝会,跳舞。大使走时,典礼官给大使们路上的食粮。
《纳契人纪事》中的人物几乎都被摒于幸福之门外,夏克塔斯与阿达拉有缘无分,勒内与塞留塔有分无缘,恩莱与伊哲华尔只能在夜里幽会,白日为奴。恩莱最后遭受残酷的刑罚并被处死,乌杜加米兹这个极重义气、交情的年轻武士,只能眼巴巴看着朋友勒内被害而爱莫能助,塞留塔与米拉投水自尽。其他人物也几乎全部以死亡为结局。这些情节与结局虽然不过是小说作者的虚构,但也反映了1797年的法国移民的灰心。夏多布里盎当时已30岁,还看不到社会地位恢复的希望。他产生了世界末日来临的悲观,他在书中宣扬了个人与社会必遭灭亡的悲观论断。
他书中的人物,如恶魔式的翁杜列、亚卡西,不但面目狰狞,心灵也如蛇蝎一般歹毒、阴险。而勒内这个人物,表现得更深刻更隐晦,他外表英俊、潇洒,女孩子见了他情不自禁地钟情,他性情柔顺,甚至有时会有“见义勇为”之举(如为了营救阿达利奥而挺身自首)。一般读者看不出他其实也是个邪恶的人物,他使姐姐对他的感情产生误解,生了乱伦的爱情,被迫遁入空门,造成了她的不幸。他使朋友乌杜加米兹为救他出生入死,为救他出刑场牺牲了几个土著的生命。他不爱塞留塔,却又与她结婚,致她于绝望与悲哀之中。天真的姑娘米拉爱他,他却态度暧昧。总之,他在无意中犯罪,带给四周的人以不幸。
夏多布里盎作为封建贵族阶级的一员,把法国革命这一伟大的社会变革视作他失去社会地位的惨痛事件。法国革命使他成了丧家之犬,他没有家庭,没有工作,没有祖国,没有爱情,没有幸福。他的绝望悲观的情绪必然在作品中透露出来。《纳契人纪事》展现了一个错乱的世界,混乱代替了原来的和谐。他希望人们以基督教的教义去思考人类生存的条件,思考“衰落”的秘密,思考达到“永福”境界的痛苦道路。
《纳契人纪事》里的《阿达拉》与《勒内》采取第一人称倒叙手法,但两人的倒叙不尽相同。夏克塔斯以怀旧的心情叙述往事,口气平静。而勒内的叙述是忏悔,内容较隐晦,他并没有挑明他的秘密。小说有意留下一条伏线,以造成戏剧效果。
《纳契人纪事》既是史诗,又是小说。描写、抒情、叙事融为一体,通篇都是臻于诗的境界的散文。描写场面,既有平静的田园画,又有激情澎湃的高潮迭起的恐怖场面。紧张的情节中插入轻松活泼的场面。如收割季节的月下归来,美丽少女的水中嬉戏等。或以雄伟的大自然景色衬托悲剧的片断,如地下湖那狰狞的洞穴描写,峭岩上各部落聚会的热闹场景,等。书中描写了人间生活的种种场面:丧葬、狩猎、婚嫁、节日、歌、舞、战斗、情场角逐、梦境、超自然力、声响,等等。
19世纪前期的浪漫派作家有着深远的影响,它们是浪漫派文学的开山之作和抒情名篇。
本书译自法国巴黎librairie Générale Franaise1989年版本,法国编者第一次把《阿达拉》、《勒内》、《纳契人》合成一书出版,目的使读者对夏多布里盎的故事有个完整的了解。而对于要重读《阿达拉》、《勒内》各篇的读者,又可在此书中找到它们。法国编者对《纳契人纪事》作了必要的删节,并以梗概加以说明,不影响故事的前后连贯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