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爱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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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2)

第一部第 十 五 章 (2)

马车驶了过来。伍德豪斯先生在这种场合总是第一个出现,他受到奈特利先生和韦斯顿先生小心的搀扶。但是一看到雪仍然在落下,一进入夜色,发现它比自己心里准备接受的更加黑暗,他重新感到的惊慌不是语言所能防止的。“我害怕路不好。我害怕可怜的伊莎贝拉讨厌这种情形。再说可怜的爱玛是坐在后面那辆车里。我不知道他们该怎么办才好,”有人跟詹姆士作了交待,要他赶车慢些,等等后面那辆车。

伊莎贝拉紧跟着父亲登上车。约翰?奈特利忘记自己本不属于这批人,也自然而然地跟在妻子身后上了车。结果,爱玛发现埃尔顿先生陪着她并且跟着她上车后,车门关上,他们要这样一路面对面旅行了。假如没有这天产生的疑心,此刻便不会如此尴尬,本来会是颇为愉快的,她便可以跟他谈起哈里特,四分之三英里的路程便会显得像是只有四分之一英里那么短。可是现在,她真希望刚才的事情没有发生过。她相信,韦斯顿先生的上等葡萄酒他喝得过了量,她能肯定,他想胡说八道。

为了尽量对他进行限制,她立刻作好准备,以自己优雅而平静的态度,谈论这种天气和夜晚的危险性。但是,她还没来得及开口,他们的车几乎还没有穿过敞开的院门接近前面那辆马车,她便发现自己的想法被打断,她的手突然被紧紧抓住——她的注意力被攫住,埃尔顿先生实际上是在猛烈地向她求爱,他利用这个宝贵的机会,公开了他自认为肯定心照不宣的感情,他表达的既有希望,又有畏惧,又有崇拜,声称假如受到她的拒绝,他随时准备以死相报。不过,他自作多情地说,他热烈的依恋之情、无比的爱心和空前的激情不可能任何效果都没有产生。简而言之,他下定决心,要她尽快认真地接受。事情难道真的发展成了这样?没有顾虑,没有歉意,没有显出多少羞怯,哈里特的恋人埃尔顿先生声称变成她自己的爱人了。她想设法阻止他,可是没有效果。他要把话说完。尽管她怒不可遏,但是考虑到这个环境的限制,她决定开口讲话时尽量克制。她感到,这种愚蠢行为一半来源于酒醉,便希望或许过个把小时就能恢复正常。鉴于他处于半醉半醒状态,她也相应地以半开玩笑半认真的态度回答道:

“埃尔顿先生,我感到非常惊讶。对我,你忘记自己是谁了!你把我当成我的朋友啦,不过你要对史密斯小姐表达的意思,我都十分乐意传达。不过请你别再对我这样说。”

“史密斯小姐?对史密斯小姐表达的意思?你这是什么意思?”他用确信的腔调、傲慢而滑稽地重复着她的话。她不禁迅速回答道:

“埃尔顿先生,这真是最让人感到意外的举止!我对此的解释只有一个,那就是你脑子现在不正常,否则你不会以这种态度对我讲话,也不会那样谈论哈里特。控制住你自己,不要再多说,我会努力忘掉这事。”

埃尔顿先生喝的葡萄酒并不多,刚刚使自己的精神有所高涨而已,智力根本没有受到干扰。他对自己的意图知道得清清楚楚。对于她的怀疑,他温和地表示抗议,认为那极大地伤害了他的感情。他轻描淡写地表达了对史密斯小姐的尊敬,说那是朋友间的尊敬,又对她提起史密斯小姐感到吃惊,他恢复了刚才的话题,重新表示出自己的热情,并且迫切要求得到肯定的回答。

她没有多考虑他处于清醒状态,而更多地认为他既轻浮又沉湎于幻想。她不再作出努力注重礼节,回答道:

“要我继续感到怀疑已经不可能。你已经说得十分清楚。埃尔顿先生,你让我感到吃惊,我无法表达有多么惊讶。过去一个月中我目睹了你对史密斯小姐的举止,每天都留意到你对她的关注,现在你却以这样的态度跟我讲话,这完全是一种轻浮的性格,我没想到会有这种可能性!相信我吧,先生,听到这样的表白,我感到的绝对不是喜悦。”

“我的老天哪!”埃尔顿先生喊道,“这是什么意思?史密斯小姐?我一辈子从来没有考虑过史密斯小姐——从来没有关注过她,只不过把她当做你的一个朋友,我根本不关心她是死是活,她只是你的一个朋友而已。假如她幻想过其他事情,那是她的一厢情愿,我感到非常遗憾,极为遗憾。史密斯小姐?啊,伍德豪斯小姐!有伍德豪斯小姐在旁边,谁会考虑史密斯小姐呀!以我的名誉起誓,我的性格中没有轻浮。我考虑的只有你一个人。说我对别人有过哪怕一丝关注,我都要提出抗议。许多个星期以来,我说过的话、做过的事全都为的是显示出我对你的崇拜。对此你不该真正严肃地持怀疑态度。不!”他用一种讨好的腔调说,“我肯定你看出了我的意思,也理解我的心。”

听了这席话,爱玛简直无法描绘自己的感觉——她的不愉快感情达到了最高潮。她完全被这种情绪征服了,一时失去了即席作答的能力。片刻的冷场对埃尔顿先生的心境是个乐观的鼓励,他试图再次握住她的手,嘴里欢乐地嚷道:

“迷人的伍德豪斯小姐!请允许我解释这种有趣的沉默吧。它表明你长期以来一直理解我的心。”

“不,先生,”爱玛喊道,“它没有表明这种意思。远远不是什么长期理解,此刻之前我一直尊敬你的观点,结果大错特错了。至于我的看法,我很遗憾你居然产生这种感情。它与我的愿望比距离什么都远。我的愿望是你迷恋我的朋友哈里特,追求她,你显然已经在追求她,那会让我产生极大的欢乐,我一直真诚地希望你能成功。假如我原来认为她不是你到哈特费尔德宅子来的原因,那我会认为你如此的频繁拜访属于居心不良。难道我能相信你从来没有考虑过与史密斯小姐结识?难道你从来没有认真地考虑过她?”

“从来没有,小姐,”这次轮到他喊着与她对抗了,“我向你保证,从来没有。我会认真考虑史密斯小姐?史密斯小姐是个非常好的姑娘,看到她生活在受人尊敬的环境中,我会感到高兴。我祝她一切都好。毫无疑问,有些男人或许不会拒绝——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层次,不过我认为我自己不会让她迷住。我对史密斯小姐开口讲话时,不必为追求不到一桩平等的婚姻而彻底绝望!不会的,小姐,我到哈特费尔德宅子去拜访完全是为了你,我得到的鼓励……”

“鼓励?我给过你鼓励?先生,你这么假设实在是大错特错。我仅仅把你看作我朋友的崇拜者。不论从哪一方面讲,你对我来说都不过是个普通的熟人而已。我感到极为遗憾,好在这场谬误就地结束了。假如同样的行为继续下去的话,史密斯小姐说不定会被引入你那种观点的错误中。她也许像我一样,没有意识到你十分敏感的那种极大的地位差别。不过,照现在的情形,失望只能是一方面的,我相信不会持久。我目前不考虑婚事。”

他感到怒不可遏,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她的态度太坚决了,恳求显然毫无用处。在这种双方都深感悔恨的气氛中,两人不得不继续在一起停留几分钟,因为伍德豪斯先生把他们禁闭在距离不足一英尺远的地方。假如没有这么强烈的怒气,两人肯定会感到绝望般的尴尬,但是,他们现在直来直去的感情没有给左右为难的情绪留下任何余地。他们不知道马车什么时候拐上牧师巷的,也没有意识到车是什么时候停下来的,突然之间,他们发现车已经停在他的房门前。他一句话也没有再说便跳下车。爱玛这时才感到,不说句晚安不合适。客套话得到了回答,腔调冷淡而高傲。爱玛在无法描绘的愤怒中继续乘车前往哈特费尔德宅子。

到家后,她受到父亲极为热情的欢迎,他一直为她单独乘车穿过牧师巷而害怕得浑身发抖,他从来连想也不敢想要转过那么个弯子,而且是在陌生人的驾驭之下——那不过是个普通的车夫,而不是詹姆士。在这儿,仿佛她的返回是一切纳入正轨所必不可少的。因为约翰?奈特利先生对自己的恶劣脾气感到害羞,现在整个换了个人,又善良又殷勤。她对父亲的舒适表示非常关心,好像不跟他一道喝碗麦片粥就不能实现圆满周到。对于这批旅行者来说,这天是在平静和舒适的气氛中结束的,只有她是个例外。她的脑子从来没有经受过如此激烈的动荡,她需要付出极大的努力,才能装出精神集中情绪欢快的样子,直到最后大家分手她才能松一口气,平静地回想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