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第九章 (1)
爱玛并不为自己屈尊光顾科尔家感到后悔。这次拜访给她第二天的时光留下了许多愉快的回忆。靠与世隔绝建立起的尊严如果发生什么损失,也由于在公众场合广受欢迎而得到了充分的报偿。她一定使科尔一家感到欣喜,他们是些可敬的人,应该得到幸福才对!在那里她留下一个不会很快便消失的名声。
完美的幸福并不常有,即使是在记忆中也不常有。当时有两点让她想起来感到相当不舒坦。她将自己对简?费尔法克斯的感情猜疑泄露给弗兰克·邱吉尔时,她怀疑自己是不是超越了一个女人对另一个女人的义务范围。很难说是正确的,但是,她的想法那么强烈,想遏制住不说几乎不可能。再说,他倾听时的恭敬态度,完全是对她洞察力的恭维,她便很难决定,是不是该管住自己的舌头。
另一件让她感到遗憾的事情也与简?费尔法克斯有关,对这件事,她一点儿也不怀疑。她毫不掩饰,毫不含糊地对自己的演奏和演唱低人一等而感到遗憾。她为自己荒废的童年最真诚地感到悲哀,于是坐在琴凳上努力练习了一个半钟头。
哈里特来访,打断了她的琴声。倘若哈里特的恭维能让她感到满意,她或许能稍感欣慰。
“啊!要是我弹琴能弹得像你和费尔法克斯一样漂亮就好了!”
“别把我们相提并论,哈里特。我不能跟她相比,就像烛光不能跟太阳相比一样。”
“啊!天哪,我认为你们两人中,你弹得更好。我认为你弹得基本上跟她一样。我宁愿听你弹琴。昨晚,大家都夸奖你弹得好呢。”
“每一个稍懂钢琴的人都能感觉到我们两人的差异。说真话,哈里特,我弹琴值得人们夸奖,但是简?费尔法克斯的技巧远不止得到夸奖而已。”
“唉呀,我一直认为你跟她弹得一样好,即使有什么不同的地方,谁也分辨不出来。科尔先生说,你的演奏极有情调,弗兰克?邱吉尔对你的情调大谈特谈,他认为情调的价值大大高于一般演奏。”
“喔!哈里特,你知道吗,这两样简?费尔法克斯都不缺。”
“你敢肯定吗?我认为她只是弹奏出来而已,我听不出她有什么情调。谁也没谈起她的情调。再说,我讨厌意大利歌。一个字也听不懂。要说她的确弹奏得很好,那她也是不得不那么做,因为她要作个教师。考克斯夫妇想知道,她是否能找到个像样的人家。你觉得考克斯夫妇的看法怎么样?”
“他们从来都满脑子这种想法,真粗俗。”
“他们对我说了点儿事情,”哈里特略带迟疑地说,“并不重要。”
爱玛觉得应该问问他们告诉她的是什么,可又害怕问出埃尔顿先生来。
“他们告诉我说……马丁先生上个星期六跟他们一起吃过饭。”
“哦!”
“他到他们父亲那儿办了些事情,他便请他留下吃饭。”
“噢!”
“他们谈论了有关他的许多事情,尤其是安?考克斯。我不明白她是什么意思,可她问我明年夏天是不是要再去那儿度夏。”
“她这种好奇未免过于鲁莽,正符合安?考克斯这类人的性格。”
“她说,他在那儿吃饭的时候表现得非常有礼貌。吃饭的时候,他坐在她旁边。纳什小姐认为,考克斯家两个小姐都想嫁给他。”
“很可能,我认为她们毫无例外都会有这念头。因为她们是海伯里最粗俗不过的姑娘。”
哈里特有事要去福特商店。爱玛认为陪她一起去不失为最谨慎的办法。因为再次偶然遇到马丁先生是可能的,她目前的情绪非常危险。
商店里的一切都能让哈里特受到诱惑,只要对她说上半句话,就能让她改变主意,她买东西总要花很长时间,她反复挑选细布的时候,主意不断地改变着,爱玛就走到门口去消遣一下。即使是在海伯里最繁忙的交通中,也不能希望发生许多事情。佩里先生匆匆走过,威廉?考克斯先生走进办公室,科尔先生的拉车人遛马回来,要么,她猜想最有趣的目标便是个送信的邮差骑着一匹桀骜不驯的骡子。她的目光先是落在托着盘子的肉商身上;一位衣着整洁的老妇女正从商店出来,提着装满的篮子朝回家的方向走去;两条没有主人在场的狗儿为争一根骨头吵闹得不可开交;几个懒散的孩子围在面包房的小橱窗前,贪婪地望着里面的姜饼。她觉得没有什么可遗憾的,站在门口望着这一切相当有趣。心境活泼愉快时,什么都不看也觉得闲适,即使看到不愉快的东西,也可以视而不见。
她的目光顺着朗道斯路望去。场面扩大了,出现了两个人。那是韦斯顿太太和她的继子。两人正走进海伯里村——当然朝哈特费尔德宅子走去。不过,他们停留的第一处是贝茨太太的住所,她的房子比福特商店距离朗道斯宅子稍近些。他们刚刚开始敲门,爱玛便与他们的目光相遇了。他们立刻穿过马路迎上来。昨日愉快的相见似乎给目前的相会更增加了新鲜的喜悦。韦斯顿太太通报说,他们打算到贝茨家,听听她们的新钢琴。
“我的同伴告诉我说,”她说道,“我昨天绝对向贝茨小姐保证过,今天上午要来。我自己都没有意识到。我不知道我说过一个确切的日期,可他说我保证过的,所以我就来了。”
“韦斯顿太太拜访她的时候,我希望我能得到允许,”弗兰克·邱吉尔说道,“与你们一道在哈特费尔德宅子等她。不知道你们现在是不是要回家?”
韦斯顿太太感到很失望。
“我以为你要跟我一起去呢。他们见到你会感到高兴。”
“我!我会碍你们的事。不过,或许我在这儿也会碍事。看上去伍德豪斯小姐并不欢迎我参与。我舅母买东西的时候总是把我打发开,她说我把她烦死了。伍德豪斯小姐似乎也要说同样的话。我该怎么办呢?”
“我不是独自在这儿办事,”爱玛说,“我在等我的朋友。她也许很快就买好东西了,然后我们就回家。不过你最好陪韦斯顿太太一起去听听那架钢琴吧。”
“那好吧——如果你这么建议。不过,”他微笑道,“假如坎贝尔上校请来的是一架粗糙的家伙,假如它的声音相当平板,我该怎么说呢?我帮不上韦斯顿太太的忙。她独自去会应付得很好。一件本来令人不愉快的事情经她一说就会变得饶有趣味。可是要让我为了礼貌而说假话,我可绝对不在行。”
“我可不相信有这种事,”爱玛回答道,“我相信,在必要的场合中,你可以像你的邻居一样不真诚。不过,根本没有理由假设那台钢琴的声音是平板的。如果昨晚我没有误解费尔法克斯小姐的看法,那么事实恰好相反。”
“如果你不觉得太讨厌,”韦斯顿太太说,“那就跟我走吧。不会耽搁太长时间的。拜访结束后,我们就一起去哈特费尔德宅子。我们跟她们一道去哈特费尔德宅子。我真的希望你跟我一道去拜访。她们会感到我们对她们极为关注!我一直以为你也是这意思。”
他再也没话可说,心里怀着到哈特费尔德宅子得到报偿的希望,陪韦斯顿太太返回贝茨太太的门口。爱玛望着他们走进去,然后回到哈里特感兴趣的那个柜台前,竭尽全部心思设法说服她:假如她想要素淡的细布,就没必要操心上面的图案,一条蓝色的带子尽管永远是好看的,可就是不能与她的黄色图案搭配。最后,一切都确定了下来,就连包起来的商品该送到哪儿去也确定了。
“要把它送到戈达德太太那里去吗,小姐?”福特太太问道。
“是的……不……是的,送到戈达德太太那里。只是我那件样裙在哈特费尔德。不,请你把它送到哈特费尔德宅子吧。可是,戈达德太太想要看看怎么办?我随便哪一天把样裙带回家就行了。但是我马上就想要那带子——所以最好送到哈特费尔德宅子——至少把带子送到哈特费尔德宅子去。请你把它们分成两包,可以吗福特太太?”
“哈里特,不值得麻烦福特太太弄成两包。”
“是啊,并不太多。”
“小姐,一点儿也不麻烦,”乐于助人的福特太太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