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第 十 四 章 (2)
“噢！那真是太可惜啦。我可以向你保证，伍德豪斯小姐，那里的波浪十分宜人，让人感到欣慰，真是妙不可言。我在巴斯生活的时候，就体会过这种感觉。那地方太让人感到轻松愉快啦，对伍德豪斯先生的精神肯定不会没有用处的，我看得出他的精神有时候压抑得厉害，也知道这对你产生的影响。我猜想，我用不着费太多的心思继续解释了。巴斯对年轻人的好处大家一般都能理解。对于像你这样过着封闭性生活的人来说，这是个令人着迷的介绍。我可以绝对向你保证，让你打入那里最好的社交圈子。我只要给你写个条子，就能让你认识一群朋友。我一位十分要好的朋友帕特里奇太太——我在巴斯跟她住在一起——她会十分高兴带你到处看有趣的地方，还会陪你出席社交活动。”
爱玛在不失礼的前提下再也忍不下去了。由于埃尔顿太太向她作了所谓的介绍，她反倒欠了她的情，还是在埃尔顿太太的朋友们庇护下走进社交场所，也许是个粗俗莽撞的寡妇，仅仅靠寄宿者的房租苟且偷生！这想法让她觉得哈特费尔德宅子的伍德豪斯小姐的尊严降了格！
不过，她控制住了自己，没有当面给她任何责备，仅仅冷淡地对埃尔顿太太致以谢意：“可是，我们到巴斯去是完全不可能的。我不能确信那个地方适合我胜于适合我父亲。”为了避免进一步的恼火和愤慨，她直接改变了话题。
“埃尔顿太太，我没有问你是否喜欢音乐。在这种情况下，一位女士往往是人还未到名声先闻。海伯里早已知道你在弹奏和演唱方面有了不起的造诣。”
“哎呀！可不行，真的，我要反对这种说法。了不起的造诣？差得远呢，我向你保证。考虑一下你的消息来自什么地方吧。我的确偏爱音乐，衷心地喜欢，我的朋友们说，我也不乏对音乐的品味。可是除此之外，就一无所有了。凭我的名誉起誓，我表演起来平庸无奇，只能算最末流的。我知道得很清楚，伍德豪斯小姐，你弹奏得好极了。我向你保证，得知我来到一个音乐之乡，我感到极为满意，极为舒心，极为喜悦。没有音乐我绝对不能生活。音乐对我来说是生活的必需。我在枫树园宅子和巴斯生活的时候已经习惯了音乐环境，没有音乐对我来说将是个极大的牺牲。
我对埃尔顿先生就这么说过，当时他对我谈起了我未来的家，表达了他的担心，恐怕这里幽静的环境不能让我满意，也恐怕这里的房子相比之下显得低劣，因为他知道我习惯于生活在什么地方——当然啦，他并不是毫无焦虑和担忧。他那么说的时候，我就诚恳地对他说，我愿意放弃这种生活——聚会，舞会，戏剧——我不害怕幽静的生活。我有许许多多爱好，这种生活对我来说并不是必需的。没有它我也能过得很好。那些没有众多爱好的人就完全不同了，可是我就相当具有独立性。也能住在比以前小的屋子里。我真的是义无反顾。我希望我能配得上所说的那些牺牲。当然啦，我过去习惯于枫树园宅子中的每一样奢侈，可是我向他保证，为了让我感到幸福，完全没有必要准备两辆马车，宽敞的房间也没有必要。‘不过，’我说，‘说老实话，我认为我不能生活在没有音乐的生活圈子里。我的条件只此而已。没有音乐，我的生活将是一片空白。’”
“我们猜想，”爱玛微笑着说，“埃尔顿先生会毫不犹豫地向你保证说，海伯里是个充满音乐的生活圈子。考虑到说这话的动机，我希望你不至于发现他的话说得名不符实。”
“当然不，这种事我毫不怀疑。发现我生活在这样的圈子里，我感到非常喜悦。我希望我们能在一起举行许多小小的音乐会。我有个想法，伍德豪斯小姐，你我必须建立一个音乐俱乐部，每周在你们家聚会一次，或者在我们家里聚会。如果咱们坚持的话，用不了多久便会有人加盟。我尤其渴望那种类型的活动，能让我保持运动。你知道，一个结了婚的女人——当然那是大家一般的偏见——她们倾向于放弃音乐。”
“但是你如此喜欢音乐，当然没有这样的危险啦。” “我希望没有，可是我观察周围的熟人后感到恐惧。塞利娜完全放弃了音乐，再也不碰一碰钢琴，可她弹得动听极了。杰弗里斯太太也是一样——就是以前的克拉拉？帕特里奇——还有米尔曼家两位小姐，现在成了伯德太太和詹姆士？库珀太太，多得简直不胜枚举。听我说吧，这就足够让人害怕了。我以前对塞利娜感到恼火，可是现在我开始理解了，一个结过婚的女人有许多事务要操心。我相信，今天早上我就跟管家一起谈了半个钟头。”
“不过，”爱玛说，“那些事情很快就会纳入正轨。”
“啊哈，”埃尔顿太太笑道，“我们等着瞧吧。”
爱玛发现她已经决心忽视音乐，便没什么好说的了。冷场片刻之后，埃尔顿太太选择了另一个话题。
“我们去朗道斯宅子拜访过，”她说，“他们夫妇俩都在家，真是一对非常令人愉快的人儿。我太喜欢他们了。韦斯顿先生看上去是个了不起的好人，我向你保证，他已经归入我最喜欢的人之例了。她看上去那么真心诚意——母仪万方，面慈心善，立刻就赢得了人的喜爱。我想，她曾经是你的家庭教师？”
爱玛吃惊得几乎回答不出来。可是埃尔顿太太没等她证实便接着喋喋不休说下去。
“虽然如此，可我还是发现她非常像个女士！她实在是个上流女人。”
“韦斯顿太太的态度，”爱玛说，“从来都特别好。她的得体、质朴和高雅的风度对任何年轻女子都是好榜样。”
“噢，你猜猜，我们在那儿的时候，谁去了？”
爱玛感到迷惑不解。她的口吻听上去仿佛说的是个老熟人——她哪能猜得出来？
“奈特利！”埃尔顿太太接着说，“奈特利本人！真凑巧不是吗？他那天来访过后才没几天，我以前从来没见过他，不过，因为他是埃尔顿先生的特别要好的朋友，我就对他非常好奇。他常常提起‘我的朋友奈特利’，我当然就急着想见见他，我必须对我尊贵的丈夫(原文为西班牙语。——译注。)说句公道话，他结交这样的朋友的确不会让他丢人。奈特利完全是一位绅士。我非常喜欢他。千真万确，我认为他的确是一副绅士派头。”
幸而他们该走了。他们走后，爱玛长长呼了口气。
“让人难以忍受的女人！”这是她的第一个感叹。“比我想象的还糟。绝对让人无法忍受！奈特利！我简直不能相信。奈特利！一辈子从来没见过面，却直呼其名！还发现他是个绅士！真是个傲慢无礼的粗人，还说什么埃尔顿先生，用西班牙语说‘我尊贵的丈夫’，奢谈自己的爱好，整个是一副唐突的假装和缺乏教养的时髦。她能发现奈特利先生是个绅士！我真怀疑他会不会对这种恭维作出反应，认为她是个淑女。我简直不能相信！她还建议和我组织音乐俱乐部！让人们以为我们是推心置腹的密友！还说韦斯顿太太！因为她培养我长大成人，结果发现她是个上流女人还觉得吃惊！真是再不能的糟糕了！我从来没见过像她这么糟糕的女人。远远低于我的希望。从任何角度比较，都能让哈里特感到耻辱。啊！弗兰克？邱吉尔如果在这儿，会对她怎么说呢？他会多么气愤，感到多么好笑啊！哎呀，我直接想到了他。我总是第一个想到他！我发觉了自己的想法！弗兰克？邱吉尔打入我的正常思维了……”
这一切飘然掠过她的脑际。等到埃尔顿夫妇离去的纷乱平静下来，她父亲坐定打算开始说话时，她的心情已经逐渐恢复到能够应付的程度了。
“喔，我亲爱的，”他从容地开始说道，“考虑到我们从来没见过她，她看上去是个非常漂亮的年轻女人。我看哪，她跟你在一起感到非常高兴。她的话说得有点快。声音来得太快让耳朵受不了。但是我相信我的声音还行。我不喜欢陌生的嗓音，谁说话也不像你和可怜的泰勒小姐那么中听。不过，她看上去是个非常有礼貌、举止得体的年轻女士，毫无疑问，一定会成为他的好妻子。虽然我认为他最好根本就不结婚，可我还是找了最好的藉口，抱歉没有在他和埃尔顿太太幸福的时刻去捧场。我说，假如是夏天我会希望去的。可是那太迟了，新娘会感到厌倦的。啊！这让我觉得我是个多么无用的废人啊！可是我不喜欢拐上牧师巷那条路。”
“我敢说，他接受了你的歉意，父亲。埃尔顿先生对你是了解的。” “是的，可是对于一位年轻女士，一位新娘，假如有可能，我本来该去表示我的敬意才对。实在是不周到啦。”
“但是，我亲爱的爸爸，你从来都讨厌婚事，干吗急着对一位新娘表示自己的敬意？这种事你不该关心才对，如果你那么多礼，那等于是鼓励人们结婚啊！”
“不，我亲爱的，我从来没有鼓励过任何人结婚，可是我从来都希望对女士表示恰如其分的关注，尤其是对新娘，我从来没有忽视过她们。由于她需要作出许多表示。你知道，我亲爱的，不论其他人是谁，可是一位新娘从来都是人群里最出众的。”
“哎哟，爸爸，假如说这还不是鼓励结婚，我真不知道什么才算鼓励。我绝对没料到，你会把禁令变成对可怜的年轻女士们轻浮的诱惑。”
“我亲爱的，你不理解我。这仅仅是一般的礼貌和教养问题，根本不是鼓励人们结婚。”
爱玛就此打住。她父亲已经开始变得有些急躁，已经不能理解她了。她的思路回到埃尔顿太太对她的冒犯，这想法长久地，非常长久地萦绕在她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