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第 十 六 章 (1)
爱玛发现哈里特像她自己一样希望避开一次聚会,便感到极为欣慰。她们通过信件进行的对话十分痛苦。如果不得不见面,那将是多么糟糕啊!
正如想象的那样,哈里特的说法既没有责备,也没有明显的恶意,但是爱玛猜想,她心里肯定满怀嫉恨,或者怀有一种她自己特有的类似嫉恨的东西,这就让她们彼此都不愿相见。大概这不过是她自己的感觉而已,但是受到这样的打击,只有天使才不会心怀恨意。
她让伊莎贝拉发邀请没有遇到什么困难,而且幸运的是她找到足够多的理由,而不是简单地要求她发个邀请。哈里特有颗牙齿长得不好,所以她一段时间以来真的希望找个牙医检查一下。约翰?奈特利太太很高兴能有所作为,她的专长是应付身体的任何不适。虽然她并不特别喜欢一位名叫温费尔德先生的牙医,不过她还是渴望照顾哈里特的问题。爱玛与姐姐做好这样的安排后,便向哈里特提出建议,结果发现她的朋友十分乐意。哈里特受到邀请,要离开至少两个星期,届时要乘伍德豪斯先生的马车。这一切全都安排好了,一切都非常妥贴,哈里特在不伦瑞克广场那边将十分安全。
现在,爱玛可以真正享受奈特利先生的拜访,与他交谈,倾听他的谈话,丝毫也用不着感到有什么不正当,有什么负疚感,有什么负罪感,也不会因为意识到有个失望的心灵就在身边而时时感到痛苦不堪。假如哈里特近在身边,她的感情会为自己误导的结果承受多大的痛苦啊。
哈里特在戈达德太太的学校里与她到伦敦的不同之处,在爱玛的情感中的区别或许没有什么道理可言,但是,除了好奇和真正有事之外,她便不会考虑到远在伦敦的哈里特,这必然会让她避免回忆过去,让她从痛苦的感情中逃避出来。
她不能允许任何其他焦心的麻烦事在哈里特走后仍然占据她的心。她只面临着一项事务,这也是她惟一有能力处理的事——向父亲公布她订婚的消息。不过,现在还什么也用不着做。她决定等到韦斯顿太太身体安康之后再公布。除了这事之外,不能再有什么让人焦心的事情发生在她热爱的人们中间。在那个预期的时间之前,她自己也不能产生任何不良念头。她至少需要两个星期的平静祥和心情,来培养更加炽热、更加激越的喜悦。
她很快便作出了决定,要在自己心灵的这个假日中,花费半个小时去拜访费尔法克斯小姐,她认为这既是一种职责,也是一件乐事。她不能不去,再说她也渴望见到她。她们目前相似的地位,更增加了她表示种种善意的动机。这将是一种秘密的满足,但是,她意识到她们有着相似的前景,这当然增加了她的兴趣。有了这样的意识,她可以与简在任何感兴趣的方面进行交流。
她出发了。虽然在这之前她曾经乘车到过她家门口,但是自从勃克斯山之行后,她便没有再次进过她家的门。勃克斯山之旅让可怜的简感到那么沮丧,她不免心生怜悯。她受过的苦难现在都不容置疑了。尽管她确信她们都在家,可是她恐怕自己仍然不受欢迎,便停在车道上,请人通报。她听见帕蒂大声通报自己的名字,不过,这一次没有接下来的杂沓声音,也没有接着传来可怜的贝茨小姐愉快的应答——这一切都没有,她只听到即刻传来的答复:“快请她上来。”片刻之后,她便与简本人在楼梯上见面了。简充满热情与渴望,仿佛没有什么比接待她更让她感到高兴。爱玛从来没见过她的表情如此姣好可爱,如此专注,既真心实意,又生动热情。她期待的一切表情和态度都看到了。她伸出手走上前去,用低沉而深情的嗓音说:
“伍德豪斯小姐,你实在是太好心了!我简直不能表达……我希望你能相信……请原谅我完全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
爱玛十分感动,如果不是起居室传来埃尔顿太太的声音让她住了口,她本来很快便能开口自如地交谈,不过她非常非常真诚地与她握手,以此表达自己全部的友谊和全部的祝贺。
贝茨太太和埃尔顿太太正在交谈。贝茨小姐出去了,所以她刚才发现屋子里那么平静。爱玛真希望埃尔顿太太不在这儿,不过她此时的心情什么都能容忍。埃尔顿太太以异乎寻常的优雅态度招呼她,她便希望这次相遇对双方都不会造成什么危害。 她马上便相信自己猜出了埃尔顿太太的想法,并且理解她为什么像自己一样精神如此愉快。那是自以为了解费尔法克斯小姐的秘密,以为自己得知对其他人仍然是秘密的事实。爱玛问候贝茨太太的时候,立刻便看出了这种迹象,她表面上是在与那位好心的老太太对话,可是看到她以神秘兮兮的动作急忙叠起一封信,刚才她显然是在为费尔法克斯小姐大声读这封信,她转而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卖关子说:
“咱们另找个时间读完这信吧。你我不会缺少机会的。实际上你已经听完所有主要内容了。我只想让你确信,斯太太已经接受了我们的歉意,并不认为受到了冒犯。你看她的信口气多么轻松。啊!她真是个甜蜜的人儿!你不去对她真是个打击,可她一个字也没提。我们应当谨慎些,行为要谨慎。嘘!你还记得那几句话吧——这阵子我把那几句诗谣也忘了:
“每当夫人心情舒畅
一切事务终归健忘。
“我亲爱的,听我说,在咱们这地位上,作为夫人——喔!这话说得一点儿也不错。我心情不赖,对不?不过我要让你的心情像斯太太一样舒畅。你知道的,我的代言人已经基本上平息了她的想法了。”
爱玛将目光转向贝茨太太手中编织的活计时,她压低声音补充说:
“你一定注意到,我什么人的名字都没有提起。啊!没有,谨慎得就像个政治家。这一点我做得好极了。”
爱玛毫不怀疑,这显然是做表面文章,在每一种可能的场合她都一再这样重复。等到大家在和谐气氛中谈论了一番天气,谈论一番韦斯顿太太之后,爱玛发现自己受到正面对待:
“伍德豪斯小姐,你难道没有觉得,我们这位漂亮的小朋友身体恢复得很好吗?你不觉得她恢复健康是佩里先生的功绩吗?”她意味深长地朝简睇视一眼。“我敢说,佩里在这么短时间就让她恢复了健康,真是个奇迹!要是你像我一样在她最糟糕的时候见到过她,准会这么想!”趁贝茨太太跟爱玛说话的时候,她再次压低声音说:“我们连一个字也没提起佩里得到什么人的帮助,一个字也没提到从温莎来的那位年轻的医生。啊!没有,佩里先生应该一人独享这份荣誉。”
“伍德豪斯小姐,见到你是我罕有的喜悦,”稍后她再次说,“自从勃克斯山的活动后就再也没见过面。那真是个非常让人高兴的活动。不过我总觉得缺点什么。事情好像……也就是说,有些人的情绪好像笼罩着一点阴云。至少我感到是这样,不过我的感觉可能是错的。可是,我认为结果圆满,不禁让人产生再去一次的念头。如果我提出,在天气持续晴好的时候,组织原班人马再上勃克斯山,你们二位有什么意见?你们知道,一定要组织原来那批人去,谁也不能缺。”
这之后,贝茨小姐回来了,爱玛不能不从自己心中的第一个茫然回答中岔开,她猜想,那回答是对可能有的说法和渴望说个不停的自然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