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遥的话,齐氏自然是明白的,见凌遥愿意保她平安,她心下放了心,当即便望着凌遥道:“遥姑娘放心,我自然知道接下来该如何去做的。”
即便老太太是她的姑祖母,又是凌鼎的母亲,但她和老太太之间,早就没有什么情意可言了。原本,她还想着,嫁入明王府后,好歹老太太同她是一姓之人,多少是会帮衬着她的。结果老太太非但没有帮衬她,反而还下毒害她,在她得知老太太对她下毒的那时,她心里对老太太仅存的幻想就破灭了。
如今,凌遥话中的深意,她自然是很明白的。她自己觉得,帮她的人和害她的人她分得很清楚,将来,也绝不会选错了路,以至于辜负了遥姑娘这般的信任。
凌遥听了齐氏的话,微微一笑,也不再多说什么,既然事情都商议好了,她自然也没有再留下来的必要了,就带着齐氏送的礼离了秀水阁。
回随风院的路上,罗罗对凌遥方才的行为多有不解,就听她问道:“王妃的这件事,便是姑娘不管也是可以的,姑娘又何必要去出头管王妃的事情呢?这事儿说到底,也是王妃与云南老太太之间的私事,如今姑娘替王妃出头,岂不是让老太太记恨姑娘坏了她的好事么?”
听了罗罗的话,凌遥微微一笑,过了一会儿才答罗罗道:“罗姐姐,我起先也是你这样想的。后来一想,却又觉得并不是这样的。我替齐氏解毒,助她有孕,这原本就是坏了老太太的事,如若齐氏不言明这事是我干的,齐老太太少不得又要暗地里弄些手段来害齐氏,所以说,齐氏的担心不无道理。我早先就说过了,这些个用毒之人的心思我是知道的,老太太既然是个会用毒的,而齐氏又对这些个事情一无所知,岂非很容易就能被她再次算计么?所以说,还得找个老太太忌惮的人才好。齐氏不行,自然就要我来才行了。”
“而且,我尚且还猜测不出那齐老太太为什么非要给齐氏下毒阻碍她有孕,按理说,凌鼎下毒是为了凌珏,如今他的爵位承继,凌珏出事没戏了,凌鼎为了再要个嫡子就给齐氏解了毒。可齐老太太却还往齐氏这里送合欢果,这就说明,齐老太太下毒并非是为了保护凌珏,而是有着别的什么目的,只不过这目的我和齐氏都不知道罢了。”
罗罗想起凌遥在齐氏跟前说的那些话,便抿唇又道:“那依姑娘之前所说,王妃将这些事在书信上告诉给老太太知道,就真的能逼得老太太说出她心中所图来么?”
对于罗罗的问话,凌遥不答反笑道:“罗姐姐,你还记得咱们刚回府时,齐氏打发樱桃来同我们说的那些话吗?那会儿,我同王爷还没有在一起,各自的心意也还不曾坦诚告之,齐氏就打发樱桃来同我说,齐老太太已经开始为凌玥相看夫婿了,说齐老太太心里有两个人选,一个是王爷,再一个就是四皇子。那会儿,樱桃说,齐老太太心里选定的人是四皇子,只不过凌玥心中选定的是王爷。”
罗罗点点头道:“这话我记得。”
听罗罗说记得,凌遥便勾唇笑道:“罗姐姐不觉得很奇怪吗?撇开年纪不言,王爷与四皇子两个人根本就是条件悬殊,王爷如此得皇上看重,又是征战多年的人,而四皇子却只是皇后的嫡子,身上连个王爵都没有,齐老太太又何以如此看重他,一心一意想着择定四皇子,却不跟凌玥一样择定宁王呢?”
凌遥总觉得,这其中一定有什么因由,让齐老太太放弃选择宁王,而看上了四皇子。
罗罗闻言道:“那许是因为齐老太太知道,就算她择定了王爷,也未必真能让凌玥姑娘嫁给王爷,所以才退而求其次,择定了四皇子的呢。”
“罗姐姐所说的这个理由我也想过,但总觉得太牵强了些,我还是觉得,这齐老太太的心思很难猜透,她虽然远在云南,可是你看,这府中大小事情,各人未来的走向命运如何,都得靠她定下,这说明她根本就不曾放手,还想着要掌控整个明王府,所以我就在想,她或许是知道些什么的,我甚至在想,她给齐氏下毒是不是跟她给凌玥择定四皇子的事情有关,只不过眼下所得的线索太少,光靠猜也是不够的,换句话说,她若是想要攀富贵的话,选王爷岂不是要比选四皇子好得多么?偏偏她没有选王爷,这行为我瞧着是有些反常的,”
凌遥笑道,“所以,我才想着,让齐氏实话实说,看看这齐老太太究竟是个什么意思。齐氏解了毒没什么,可这给她解毒的人是我,而我又即将跟宁王爷成婚,如果齐老太太当真是有什么事情关乎她择定凌玥夫婿人选的话,她自然是要说出来的。”
凌遥勾唇浅浅笑道,“我就是想把我的底牌亮给齐老太太看看,好叫她知道我的本事,然后,就看她如何做了。也只有这样,我才能解心中疑惑。更何况,齐氏的事情我是不会罢手的,她的毒又是我解的,我既然敢做,自然敢当。所以,教给齐氏的主意,就是要她实话实说的。”
这其中的利害关系,她早就在心中厘清了,也是权衡利弊后所下的慎重决定。
她给齐氏解毒,跟凌玥之间也算是井水不犯河水,但绝不可能亲近起来,而齐老太太却是最向着凌玥的,再加上齐老太太是给齐氏下毒的人,她和齐老太太自然也是不可能和睦的,既然大家分属不同阵营,她也就没有必要把自己做得事情藏着掖着了。
接下来,只端看齐老太太会如此行事了。
凌遥给了齐氏主意,齐氏的心自此定了下来,待凌遥走后,她便按照凌遥所说的法子去请了凌鼎过来说明情况,凌鼎一听就高兴起来了,忙着就去请不必进宫值守的太医来明王府给齐氏诊脉。
请来的太医给齐氏诊脉的结果就跟尹先生来给齐氏诊脉的结果是一样的。齐氏确实是有孕了,但是月份尚浅,还需要好好的安胎和将养。
这个消息自然是让盼嫡子心切的凌鼎十分高兴的,他打赏了秀水阁上下,还给了太医极厚的红封。此时此刻,他心中因为失去凌珏而产生的痛意才算是缓和了许多,齐氏的这个孩子来得太是时候了,他的心中又有了希望,只要齐氏为他生下一个嫡子来,他的一切,就会再有一个承继者来继承了。
也正因凌鼎如此的高兴,所以在齐氏说这是喜事,应该写信告知齐老太太时,凌鼎当即便笑道:“对,还是王妃想得周到,我这一高兴倒是忘了这件事了。大年下的,为了不扰母亲过年,府里还不曾去信去问候呢。我原本就预备年后再给母亲写信的,既然王妃如今有了身孕,那就听王妃的,辛苦王妃给母亲写信吧。府里这一向也有些事情还未曾告诉母亲,既然王妃要写,那就请王妃在信中知会母亲就是了。”
齐老太太一向是不管凌珏的,而当初,凌鼎也在齐老太太面前有言在先的,凌珏的事情都是他来做主和管教就好了。所以这几年,齐老太太对于凌珏的关心确实及不上凌玥。
但此时凌珏闹出这样的事情来,不仅给他自己丢脸了,也让整个明王府蒙羞,凌鼎就觉得有些无颜面对齐老太太的感觉,所以,眼前既然有个人能替他写信给齐老太太说明此事,他自然是乐意的,再者,他被宁王和元熙帝那样逼迫的事情,他也不愿意告诉齐老太太知道。
所以,关于凌珏之事,他对齐氏的嘱咐也很简短,就听他道:“给老太太的信里,少不得是要说关于珏儿的事情的。皇上的明旨已到云南去了,且不管老太太如何想。你就只管在信上写明,说珏儿确实是被陆家的人劫走了,但至于圣旨之上所说珏儿与陆家勾结以及我主动检举一事说来话长,信上不便详述,只待将来我派心腹之人回云南给母亲请安时再将实情告知于母亲。你就说这事儿我自会处理,请老太太不必费心就是了。”
“而后,你告诉老太太,就说遥儿的婚期已经定下了,就在下个月十四,请她老人家好歹预备一些添妆送来,毕竟遥儿现在也是侧妃之女,也是老太太的外孙女,她要嫁的又是宁王,这添妆自然是少不了的。而她到时候的嫁妆,过不了多时,也是我和你将一应东西先备下来才好。”
如今齐氏有孕,凌遥又将在下个月跟宁王成婚,就算凌珏流亡在外,但眼前的局面对于凌鼎来说还是很有利的。毕竟待凌遥出嫁后,她就是宁王妃了,若是将来皇上册封了宁王为皇太子,她便是太子妃了!
对于凌鼎的吩咐,齐氏没有异议,自然是一一应下了的。
齐氏给齐老太太写了书信,告知齐老太太府里发生的事情,按照凌鼎的吩咐,告诉了齐老太太凌珏之事,还有凌遥即将下嫁之事,再就是她已有身孕之事。
关于她的身孕,齐氏并没有与方才的那些事情一道写在一起,而是另封了书信,将她的质问和不解包括解毒的来龙去脉都写了下来,死死封住了,才和前一封信一起封在一个大信封里送往云南去的。当然了,除了她自己之外,凌鼎和旁人自然都是不知道她是这样安排的。
*
过了些天,齐氏的书信就送到了齐老太太的手中。
虽说凌鼎在京城,只得齐老太太和英氏严氏两个侧妃守在云南王府里,但她们又要祭祖还要待客,这个年节下来也还是很忙的。毕竟齐老太太是凌鼎的生母,又是老明王妃,是有诰命的老封君,地方官员为了大齐和回真之间的和平相处,也都要上门来给齐老太太请个安。而回真一族的长老,也是要给齐老太太拜年请安的。
所以自年终祭祖后,这初一到十五十多天的时间里,齐老太太也多没闲着。也是后来年节完了后,才有时间歇一歇的。
但这才歇了*日的功夫,齐老太太就收到了京城里来的书信。还没拆信,齐老太太就先对平安道:“珏儿的事都在云南传得沸沸扬扬了,鼎儿也不知道来个信给我解释一下。可也亏了我平日里没把珏儿的事放在心上,否则真得被珏儿给气死!如今这样的境况啊,外头打打杀杀的,我还是装聋作哑的不管这档子事好了,免得引火烧身,反倒连累了在京城的鼎儿!”
元熙帝通缉凌珏的圣旨发到云南时,齐老太太可真是吓了一跳,她知道凌珏顽劣,却绝没有想到凌珏最后竟落得这么个收场。对于圣旨中凌珏勾结陆家的事儿,她虽不甚清楚,但心里却是半信半疑的,凌珏是陆家的外孙,当初陆蝶嫁过来的时候,陆家不是派了护卫给她么?就算这么些年陆蝶没跟陆家往来,但若是凌珏有心,他身边的那十几个护卫岂能不为他联络陆家?
但是对于圣旨中所言的,凌鼎主动向元熙帝揭发的这一点,齐老太太却是不信的。凌鼎很是疼爱凌珏,这一点齐老太太清楚得很,凌鼎就算发现了什么,也是绝不会这么做的。所以后来静下心来想一想,齐老太太就知道这份圣旨里头是有问题的。
可即便如此,当圣旨发到云南时,作为事件有关的当事人,在她掌控之下的明王府根本一点动静都没有。既不出任阻拦凌珏,也不帮助官府追捕凌珏,完完全全就是个避嫌的态度。因为齐老太太心里清楚得很,凌珏这一下,是绝救不回来了,她之前原本还想着把凌珏的世子之位重新给他弄回来,现而今看来,这事也不必她出面去做了。
既然凌珏如今已与外贼勾结,又被元熙帝于全境通缉,那她就当没了这个孙子吧!这件事情里,她不能连累了身在京城的凌鼎,所以,她勒令明王府上下都不许插手这件事,只让官府去追捕凌珏便好,云南明王府绝不帮助凌珏,但也不会帮助官府。
就这么个避嫌的态度,云南州府倒也没有说什么,也就这么默许了。
听了齐老太太的话,平安笑道:“是呀,王爷在京城肯定是很忙的,不然早就写信来解释此事了。如今这年节一过,王爷必是要抽出空闲来写信给您解释这事儿的。可见王爷心里,还是记挂着主子您的!”
平安的话,齐老太太听了,也不过笑了一笑,她将书信拆开来,先拿出来看的正是齐氏所写的关于凌鼎解释凌珏之事和说明凌遥下月出嫁的事情的信。
齐老太太看完后,一面将信递给平安让她观看,一面道:“我就知道,这珏儿的事里头肯定是有隐情的。鼎儿信上都说了,珏儿原来是被陆家的人给劫走的,而且,鼎儿还说了,珏儿的事情并不是他主动向皇上揭发的,说是这里头别有隐情,只是信上不便详述,等方便的时候,自会派心腹之人到云南来告诉我。”
对于这事,齐老太太倒是并不怎么有兴趣的,她道,“珏儿的事情都已经这样了,便是知道内情又有什么用处呢?皇上都已下发明旨通缉了,我是救不得他了。这解释不解释的,听不听都是一样的。只不过珏儿落到如此境地,鼎儿膝下无子,这没了嫡子承继爵位,这就成了个大问题了啊。”
平安在一旁却道:“主子,这上头还说了呢,说遥姑娘和宁王的婚期定在下月十四,王爷还请您送些添妆过去,也算是您这个外祖母对孙女的一点心意。主子,您说,这添妆送是不送啊?”
齐老太太闻言,冷声哼道:“我的孙女只有玥儿,她一个妾生的庶出女儿,怎么可能算得上我的孙女呢?还想要我给她送添妆,她可真是想得美!鼎儿不知内情,难道你也不知么?我既知他们夫妻不得长久,我做什么要送他们东西呢?”
齐老太太心里仍旧惦记着凌珏子嗣的问题,言罢此事,又皱眉道:“如今最要紧的事,是鼎儿膝下无子,我心里只是担心,怕没人替他承继爵位。向这种庶出女儿出嫁的事情,又怎么能够资格放在我的眼里呢?”
“这信的笔迹一看就是蕊儿写的,怎么只说了珏儿和凌遥的事情,她却反不说自己的事情呢?”
齐老太太又去翻那书信,平安听了齐老太太的话,迟疑片刻,却在一旁还是开了口道:“主子,若是想要有人承继王爷的爵位,这还不是得要王妃有孕么?您又不许王妃有孕,这上哪儿能找个嫡子出来呢?要不然,您改改主意,先停了王妃的合欢果,让王妃先有了身孕,解了这眼前的燃眉之急再说?”
平安也知道齐老太太为何要给齐氏下毒,但如今形势比人强,王爷身后无人,唯一的法子就是让王妃给王爷赶快生个嫡次子出来,所以,齐老太太的那些想头只怕也不能再坚持下去了。
哪知平安的话音还未落,齐老太太就在里头找着了另外一封书信,她也没管平安说的是什么,只管摆了摆手,示意平安先不要说话,待她看完了这封书信再说。
平安虽不解齐氏为何要寄来两封书信,但看见齐老太太的动作,她还是噤声了,只等着齐老太太把信看完。
哪知这回,齐老太太看完了书信,却气得眼睛都红了,把书信往桌案上重重的一拍,恨声道:“反了!简直是反了!她竟然还敢来质问我了!”
平安一见齐老太太这么大的火气,她也顾不上看信里写的是什么了,忙上前给齐老太太顺气抚被,而后柔声安慰道:“您别生气,您小心气坏了身体!纵然这信上的话再不好听,您也别动气呀,有什么事儿,主子慢慢静下来心来想一想,自然也就解决了,您可千万别生气呀!”
齐老太太哪能不生气呢?她气得手都在发抖,颤巍巍的把那信抓起来,又递给平安:“你看看!你看看!看看这上头都写了些什么!”
平安早就好奇了,此时见齐老太太让她看信,她自然就接过来看了。这一看之下,她才明白过来了,怪不得王妃要写两封信过来了,这第二封信上的内容,根本不能跟前一封信上的内容写在一起啊。
也是看了这封信,平安才知道,为什么齐老太太会这么生气了。
原来,这信上写的事情,是老太太绝不想让王妃知道的事情,但偏偏王妃就是知道了。老太太早在五年前就给王妃下毒阻她有孕了,这件事,就只有她和荣嬷嬷还有老太太三个人知道,老太太这么做,倒也不是要害王妃,老太太这么多都是为了明王府,为了凌家的未来。
而且,老太太自己也曾经说过的,这合欢果的毒不会损害王妃的身体,容将来王妃爱上了王爷,知道一心一意为了凌家着想的时候,老太太只要停掉了合欢果,王妃自会有孕的。可是,偏偏事与愿违,老太太这里还没停掉合欢果,王妃那里就知道这事儿了,而且,竟还伙同遥姑娘把这个毒给解了,如今还有了身孕了。
而最令老太太生气的,大概就是王妃还写了这么一封言辞激烈的书信来质问老太太。这一下,所有的事情,好像都偏离老太太的掌控了。
-本章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