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鼎没想到齐滦这么狠,齐滦这么做,就分明是不许自己儿子好好活着的意思。
但此刻在凌鼎心中的,却不仅仅只是对齐滦的愤怒,他在想,齐滦能为了他那个庶女凌遥做到这种地步,甚至不惜如此对待他的嫡子,那么,这也正说明了,这位宁王殿下对他那个庶女有多么的看重了。
庶女虽然在他心里并不重要,但是因为牵涉到宁王,凌鼎也不好为了自己的嫡子而得罪宁王了。
凌鼎知道这事儿不好抉择,但宁王和嫡子放在一起衡量,孰轻孰重,也是一目了然的了。
凌鼎的沉默看在齐滦眼里,他便以为凌鼎是在拖延时间,不愿意答应此事,便又冷声道:“莫非,王爷是不愿意把令郎交给我?”
他给凌鼎脸面,才会把话说得这么明白,要是凌鼎不识抬举,将他的耐心耗尽,他也懒得再同凌鼎周旋了。到时候他怒气上来,直接回宫去寻父皇,求得一纸诏书,一样能把凌珏禁锢在身边。
看齐滦眼中的那几分冷厉和他眸底不自觉闪过的几分杀意,凌鼎怕当真惹怒了齐滦到时局面难以收拾,便忙澄清道:“殿下误会我了。我也并没有不同意殿下的提议。只是方才一时想得太入神了,才没有回答殿下的。”
凌鼎抿唇道:“殿下要将珏儿带在身边,我没意见,殿下要珏儿一生出入疆场,我也没有意见。毕竟这是珏儿犯下的过错,该是他去承担的。只是,珏儿是我明王府的世子,将来,我百年之后,珏儿是要继承我爵位的。还有回真教,等我不做掌教了,这个主座之位也该是珏儿的,殿下要把他带走,那我的位置又由谁来继承呢?”
这是凌鼎最后一次试探齐滦的心思,看看齐滦究竟恼恨到了何种的地步,他也更是想看一看,他自己又究竟能护着凌珏到什么程度。
知道了齐滦的底线,他也好在心中筹谋接下来的对策。
听了凌鼎这话,齐滦在心中轻嗤一声,好像并不以为意,他朝着齐氏所在的方向扬了扬下巴,才望着凌鼎道:“有王妃在侧,王爷想要再有一个嫡子,不是易如反掌的事情吗?只要王妃替王爷生个儿子出来,这府里爵位的继承,还有回真掌教的位子,不还是一样可以继续传承吗?”
齐滦顿了顿,才冷笑道:“还是说,王爷心里其实只想把这些传给令郎,而非你的嫡子?”
罗罗把阿遥同齐氏结盟的事也同他说了,齐滦在这里,也不介意再卖齐氏一个人情,反正凌珏是肯定废了的,明王府若想再有一个世子,也只能从齐氏这儿来了。
凌鼎听得心头发寒,抿唇问道:“殿下的意思是,珏儿的世子之位——”
凌鼎话音未落,齐滦便打断了他的话,他盯着凌鼎,以不容置疑的语气吩咐凌鼎道:“令郎的世子之位,自然是没有了的。这事儿,我会亲自向父皇禀明,请父皇革去令郎的世子之位,我会向父皇说明,这是令郎一人所为,王爷是没有参与其中的。也是王爷发现了令郎的秘密,才做出这样的安排的。”
如果凌鼎听他安排,他会在父皇面前维护凌鼎,不将此事说破,毕竟,凌鼎也算是阿遥的生父,维护了凌鼎的体面,也是维护了明王府的体面,更是为了阿遥好。
他以绝对威势将凌珏狠狠揍了一顿,就是想要凌鼎听他的安排,按照他的吩咐行事。
齐滦道:“从今往后,令郎的生死,也与王爷没有半点干系了。王爷若要继承人,只管与王妃努力就好,等生了儿子,王爷再着意培养便是了。相信下一个明王府的世子,绝不会像令郎这么糊涂的。”
齐滦样样都想到了,凌鼎根本没有当面拒绝的余地。他也不敢当面拒绝,他是疼爱嫡子,但却还没有疼爱到拿明王府的未来和回真教的未来去换嫡子性命的地步。
凌鼎没有再多想,直接便应了齐滦的话:“好,我听殿下的。等珏儿伤好之后,我便送珏儿去京郊大营。”
齐滦勾唇,摆手道:“不必如此麻烦王爷。我会留下十个人守在令郎身边,等令郎养好了伤,他们自会带着令郎去京郊大营寻我的。”
凌珏被他一脚踩断了腿骨,没有两三个月的时间是养不好的。这两三个月的时间这么长,若其中有什么变故,他岂不是白费了一番心思?
他是不相信凌鼎真能大义灭亲的,所以,他要留下十个人守着,好歹都是他的心腹,不怕凌鼎耍花样,也只有这样,齐滦心里才能放心。
凌鼎知道齐滦的用心,也没理由拒绝,只得点了点头,勉强笑道:“那就听殿下的吧。”
“既然王爷应下了,那我也就不多耽搁了,我还要去随风院看看凌遥姑娘,告辞,”
齐滦站起身来,越过地上的凌珏,毫不留恋的往外走去,快出内堂的时候,忽而脚步一顿,又回身望着凌鼎道,“令郎的伤有些重,不过,王爷还是不要去请太医院的太医了,未免外间人嚼舌根,外头的郎中也是不宜请来的。我听说,王爷早年从云南来,身边带了个巫医入京,王爷可以请他给令郎治伤。”
凌鼎抿唇,宁王什么都要管,他也还是不能回绝,只能低眉顺眼的答道:“是,我听殿下的。”
看凌鼎如此乖顺,齐滦唇角勾起一抹似有似无的笑,转身又出门,见凌鼎起身送他,他便在出内堂时,头也不回的冷淡道:“王爷不必送了。我认得去随风院的路。”
齐滦言罢,再不管凌鼎等人如何,他在此间把该做的事情都做完了,在出明辉堂内堂后,对着身侧的蔡桓使了个眼色,蔡桓会意,忙去选了十个身材精壮脑子又精明的铁甲卫留下来监视凌珏。
其余的人,都随着齐滦出了明辉堂,又往随风院去了。
凌鼎在听到齐滦那声不送时,就停住了脚步,站在原地,目送着齐滦带着他的铁甲卫离开。
内堂中剩下的几个人神情各异,但唯有凌玥神情最是激动,她目睹了凌鼎对齐滦的屈服,在齐滦逼迫凌鼎答应要将凌珏带走时,凌玥就忍不住想要开口阻拦了,但是她心里明白,父王在此,并没有她说话的余地。
所以,她拼命忍住了自己的冲动,没有贸然开口,心里只期盼着父王能够开口回绝宁王的要求,她希望父王能保下珏弟,可是,事与愿违,父王竟然连一句拒绝的话都没有说,就答应了宁王的要求。
这样的结果,使得凌玥忘却了自己的心痛,转而又担心起亲弟弟的处境来,等到齐滦一走,她就控制不住自己的心情,满面泪光的望向凌鼎,质问凌鼎道:“父王,您为什么不设法保下珏弟?您居然答应了宁王,您这不是把珏弟往火坑里推吗?您这是让珏弟去死啊!”
凌鼎抬眸看了一眼伤心欲绝的女儿,又瞟了一眼旁边站着的十个铁甲卫,他的眸光微微闪动,当即便皱眉道:“现在是计较这些的事情吗?现在最要紧的,是先看看珏儿伤的怎么样了!”
女儿到底是年纪小,沉不住气,便是要计较此事,也不该当着宁王的人说,若是想要细说,就该等着只有他们自己人在一处的时候再说啊。
齐滦带着他的铁甲卫走了,一直被拦在外头的管家裕德这才带着人都赶了进来,凌鼎看着走在最前头的裕德,当即便道:“快去回真堂,把莲童请来!”
莲童便是方才齐滦口中的巫医。
他五年前入京时,教中怕他这一入京两厢联系不便,毕竟京城与云南相隔千山万水,教中长老便让他将莲童带在身边,一则莲童懂得回真巫术,又是教中长老之子,身份尊贵;二则,也可以帮忙传达凌鼎的意思,方便两边联络。
凌鼎在京中无暇打理回真教中之事时,也都是由莲童替他处理的。
裕德立时便派了人去回真堂请莲童过来,然后,不等凌鼎吩咐,他便让人去将明辉堂院中的那些被打的小厮和护卫们都扶入房中,该上药的上药,该休息的休息。
凌鼎不管别人,只走过去亲自将凌珏抱起来,在他将凌珏抱起来的时候他才发现,凌珏两条腿软软的垂在那里,似乎跟平日里有些不一样。
凌鼎察觉到异样,便腾出一只手来,去摸凌珏的腿,等他摸到凌珏的膝盖上时,这才知道原因了,凌珏的双腿竟是断了!
他心下一惊,当即将凌珏的裤腿撸起来查看,就见凌珏的膝盖处,皮肉相连,而伸手去摸腿骨,却与常人并不一样,他也是打过仗的人,只摸了几下,便猜测出凌珏的腿骨怕是被人踩断的。
凌鼎面色发寒,方才儿子在地上昏迷的时候,他只看到了儿子一身的伤,还道儿子无碍,不过是外伤而已,养养也就好了,却没有想到齐滦竟然这么狠,直接废了他儿子的一双腿!
不只是凌鼎惊讶,凌玥一看到凌珏这样,一下子便哭了出去。
她心里又疼又怨又恨。
她怨齐滦心狠手辣,疼凌珏受苦,恨自己无用,竟没有能力保护自己的亲弟弟。
凌鼎不耐烦这时候听着凌玥哭哭啼啼的添乱,便对着齐氏道:“你打发人送玥儿回明珠阁去吧,让她好好歇着,派人好好看着她,不要让她再出来走动了。”
凌鼎想着,女儿今日受惊不小,应该好好歇一歇。等他安置好了儿子,回头再去安抚女儿。
凌鼎说了这话,凌玥却不肯走,定要留下来看着凌珏治伤。她也知道自己哭泣怕是惹了父王厌烦,便再三同凌鼎保证,绝不会再哭的,只要让她留下来便好。
凌鼎这会儿心里要顾及的事情多,也懒得再管凌玥了,便由得她留下来。
裕德赶去回真堂请莲童过来,很快,一个穿着褐色长袍,将头脸都遮住且明显是回真族装扮的男人就快步走进了明辉堂的内堂。
凌鼎看见莲童来后,眼眸一亮,忙道:“珏儿伤了,这会儿不方便请郎中入府,莲童,你给他瞧瞧。”
言罢,又将方才的事简略的说了一遍。
莲童的面目被遮住了,根本看不清他的样貌,更不知他年岁几何,只能从他低沉的嗓音中听出他当正处于青年时期,虽然声音低沉,却并不苍老。
而此时,他回话的声音里添了几分内疚自责:“明辉堂出事,我未能及时赶来搭救世子,是我的不是。后来即使想进来,也被宁王的人拦在外头不得进入,王爷不会因此怪我吧?”
凌鼎在心里叹了一声,答道:“我自然不会怪你。即使你在场也无用,宁王来势汹汹,你又不会武功,怎么护得住珏儿呢?你没有因此而受伤,已经很好了。”
就是他这个亲父在跟前,都没能护好珏儿,更枉论旁人呢?
莲童在内室替凌珏看了伤,又瞧了瞧他的腿骨,兀自沉思了一会儿,便在随身的药箱中取出几样草药来,放在口中嚼烂了,然后敷在凌珏的腿骨上,这才望着凌鼎道:“王爷,世子伤了腿骨,这腿就是断了,只怕要想治好,需要花费很大一番功夫。接骨、长骨,然后再行站起来,再行走动,这其中变数极多,我只能说,我尽全力替世子医治,他是否能重新站起来,还得看之后的医治情况了。”
凌鼎沉眉,莲童说的这些,他都已经想过了,所以,听莲童如此说,他还是比较镇定的,看了昏迷不醒的凌珏一眼,他问莲童道:“以你的医术,能治到的最好情形是怎样的?最差又如何?”
莲童想了想,才答道:“最好便是能如常人般行走,最差便是终身无法行走了。”
凌鼎闻言沉默半晌,忽而转头看向齐氏,问道:“遥儿回府时,是个什么情形?”
齐氏不知凌鼎为何突然问这个,不过这个问题也不用她多想,她老实答道:“是宁王殿下送遥姑娘回来的。遥姑娘坐着轮椅,看那个样子,应当也是伤了腿。”
凌鼎闻言,闭着眼睛深吸一口气,他懂了,先前宁王不是在对珏儿下狠手,他是在报复。遥儿只怕是被珏儿断了腿的,所以,宁王才会断了珏儿的这一双腿。
凌鼎努力在回忆中搜寻自己这个庶女的模样,却发现他的记忆中,关于这个庶女的记忆少得可怜,只记得一个脏兮兮的小姑娘,很惧怕的看着他,而他,也不喜欢这个脏兮兮的小姑娘,再加上他素来对庶子庶女都不甚上心,所以,他对凌遥的印象也并不十分深刻。
就只记得这个庶女很丑,也很脏,想到这里,凌鼎倒是有些纳闷,宁王怎么就这么看重他这个丑庶女呢?难道,他的口味与常人不同?
想到宁王都二十了还未成亲,凌鼎心里也不得不有所怀疑的。莫不是旷久了,对女人也就不挑了?
不过,这都是微末小事,并不在凌鼎心中,转瞬之间,他的心思就又回到了眼前这桩事上。
凌鼎沉声吩咐莲童道:“你尽你最大的努力治疗世子,其余的,不用你担心,我自会料理。你若有什么需要,只管告诉我,我都会想法子给你寻来的。”
虽然儿子不能走路了,倒是可以免去战场奔波之苦,但那时就怕宁王又想出什么别的法子来折腾儿子,到时候还是一样受苦,再说了,凌鼎也舍不得让儿子终身不能走路,所以,他还是期望莲童能治好儿子的腿的。
莲童答应一声,转身便又去一心一意的查看凌珏的伤势,并不时停下来自言自语的说几句话,间或拿着纸笔写所需要的东西及药方,并不管周围情形如何。
凌鼎见此情形,知道凌珏一时半会儿还醒不过来,他心中又有事想要问询齐氏,又见宁王的人就杵在旁边,他也不好在这些人面前同齐氏说话,便想着先去齐氏那里。
凌鼎要走,凌玥却不肯走,凌鼎也没有勉强凌玥,只嘱咐凌玥,若是凌珏醒来,她不能乱讲话,看凌玥应了,凌鼎才放心的领着齐氏往秀水阁去了。
一路上,积雪给明王府中景致更添了几分美景,奈何两个人各怀心思,无人有心欣赏,到了秀水阁中,齐氏见凌鼎负手站在窗格前望着庭院出神,她料到凌鼎避开齐滦的人是有话想问她的,便先开了口。
“王爷,你是不是有话想问我?”
齐氏站在凌鼎身后,看着这个比她大了近二十岁的男人,抿唇道,“你若是有话要问我,只管问便是了,不必顾及太多的。”
凌鼎喜欢跟聪明人打交道,齐氏在他眼里,就是个聪明的女人。
尽管她小了他二十岁,尽管她在他眼里就是个小姑娘,尽管她性子清冷,并不得他的喜欢,但她却将明王府上下打理的井井有条,秩序井然,甚至比陆妃在世的时候还要好些,对于这一点,凌鼎心里还是很满意的。
这个在世家闺中长大的女子,比陆妃要多了几分持重聪颖,凌鼎同她说话,并不必耗费太多的心力。就如同此时,他还在想如何开口,她便已经开口问他了。
凌鼎转身,看着面前只到他胸前的女子,微微抿唇,而后,垂眸看着齐氏,既然齐氏开了口,他想说的话自然也能顺理成章的说出来了。
凌鼎走到铺着石青色撒花软垫的楠木椅上坐下,端起茶盅抿了一口热茶,才问道:“珏儿做得那些事,你是知情的,对吧?那几个妾室和庶子的尸首,你去处理过吗?”
宁王方才只将大略的事情说了一遍,并没有讲得那么细致,凌鼎心有疑惑,又见宁王说这些事的时候,一旁坐着的齐氏脸上并无异色,他当时就猜到她是知情的了。
齐氏闻言,也没有隐瞒自己的知情,抿唇答道:“是,世子将随风院的几个妾室诱骗出去,这事儿我是知情的。我也知道,她们出去了,恐怕就回不来了。不只是我,还有玥姑娘对此事也是知情的。玥姑娘不拦着,是出于姐弟之情,而我不拦着是因为——”
“珏儿那个性子,你怎么拦得住?就是玥儿,也未必拦得住,”
不等齐氏说完,凌鼎便打断了她的话,他望向齐氏,眼中一片平静,并无怪责之意,“珏儿母妃战死云南,我却带着妾室庶子入京,珏儿未见他母亲最后一面,心中自然会生怒,自然会迁怒那些妾室。他做出任何过激的事情我都不惊讶,我只是没料到他行事如此不干净……”
齐氏听了这话,心中微动,她知道凌鼎性子凉薄,却未想到他竟然凉薄到这等程度。得知自己的嫡子杀了自己的妾室和庶子,竟然一点儿也不生气。
齐氏不由得想起凌鼎在宁王面前说的那番话,他说他回真根本不在意庶子庶女,看他们就跟奴仆一样,没什么区别,想到此处,齐氏不由得抿了抿唇,她是中原人,即便中原世家不看重庶子庶女,但也没有这等轻视,她实在是无法理解回真人的这种心态。
凌鼎说到此处,抬眸看了齐氏一眼,见齐氏眸光闪烁,并不与他对视,他便知道自己这话说得不好,也就住口不说了,只又道:“你继续说吧。”
儿子做出这等事情来,便是他在跟前,也未必拦得住,更不要说,他心里也没什么想要去拦着的心思,毕竟因为陆妃之死,他心里对儿子多少是有些歉疚的,父子之间的关系,也因此事有了裂痕,这几年儿子见了他,也少有好声气对他。
儿子杀妾室庶子,只要他高兴,凌鼎完全可以不插手。只可惜,这事儿到底也没有瞒住,被个最不该知道的人知道了。
齐氏抿唇,定了定神,这才又继续道:“遥姑娘回来后的第三日,我便派人去了那地方,将张氏等人的尸首都收敛了,寻了地方安葬好了。除了咱们府里几个知情人,外头人是一概不知的。”
她将前些时日发生的事情,挑挑拣拣了一些能说给凌鼎听的,都说了一遍。末了,才道:“我也不知宁王殿下会为了遥姑娘做到这等地步。照目下这情形瞧去,宁王殿下是很看重遥姑娘的。”
凌鼎沉思片刻,才看向齐氏道:“这件事你处理得很好。珏儿和玥儿都不是你亲生的,我知道你管不动珏儿,玥儿到底温顺些,也肯听些你的话。但有些事儿,你也不便插手,我都是明白的,自然也不会怪你。只是有些事情,玥儿年纪太小,做不好,你是我的王妃,便只有你替我去处理了。”
齐氏嫁过来五年了,何曾听过凌鼎这等温和的话?对于她来说,这还真是头一遭了。在她耳中,凌鼎这话,可真是算得上温柔了。
所以,这会儿她也就顾不上凌鼎是为了旁人才这么对待她的了。
齐氏多少有点受宠若惊,水眸中染上几分涟漪,她望着凌鼎道:“我与王爷是夫妻,自然是应该帮着王爷的,王爷吩咐我做什么,我定会照做的。”
“恩,”凌鼎赞赏的点了点头,微微勾唇露出一个浅浅的笑来,他道,“往后,你要对遥儿好一些,她虽是庶女,但她现而今入了宁王的眼,便不是一般的庶女了。再过几日,你便把张氏等几个妾室暴病身亡的消息散播出去,然后,我便会挑个合适的时候,将张氏抬做侧妃,这样一来,遥儿的身份也高些,侧妃之女,也能与宁王相配了。”
他不想得罪宁王,既然珏儿惹了宁王暴怒,那就从遥儿这里补偿好了。
既然宁王喜欢遥儿,那么,他将遥儿的身份抬高些,宁王知道了,也会高兴的吧?
凌鼎想得很远,凌遥若成了侧妃之女,将来宁王娶过去,他明王府也面上有光。若是凌遥有那个福分做宁王的王妃,那么将来,他就是宁王的岳父,现而今对凌遥好一些,让凌遥忘记以前的不好,这也是有好处的,不是么?
齐氏没凌鼎想得那么远,但她心里知道,凌遥被抬高身份,都是因为凌鼎不想得罪宁王。
而她暗地里早已于凌遥结盟,此刻凌遥得了凌鼎的看重,她自然也不会放过为凌遥说话的机会,她故意微微垂眸,装作有些迟疑为难的样子,这举动果然引起凌鼎的注意。
“怎么了,你不愿意?”凌鼎伸手抬起齐氏的下巴,双眸望进她的眼中去。
齐氏轻轻摇了摇头,她看着凌鼎轻声道:“王爷,并非是我不愿意,是我怕玥姑娘不高兴。”
凌鼎不明白了:“玥儿能有什么不高兴的?”
话未说完,凌鼎就明白过来了:“你是说,怕玥儿知道了我抬举遥儿,想起她弟弟心里不痛快吧?”
“这也是一个原因,不过,不是最主要的,”齐氏抿唇道,“王爷还记得么?老太太从云南传过话来,说是这会儿可以替玥姑娘择婿了。老太太心里有两个人选,一个是四皇子,一个是宁王殿下。老太太心里中意的是四皇子,玥姑娘心里却择定了宁王殿下,如今,宁王殿下这般看重遥姑娘,这玥姑娘心里,怎么高兴得起来呢?”
不等凌鼎开口,齐氏又道,“王爷可还记得?当初建这王府的时候,玥姑娘给她那处院落取名为明珠阁?其实,玥姑娘这样取名,是有缘故的。”
凌鼎不知凌玥的心事,凌玥也不好意思同自己的父王说这等女儿心思,是以,齐氏将这话说破之后,便同凌鼎解释了明珠阁的由来,还有凌玥对宁王的心思。
末了,她还讲了在凌鼎来明辉堂之前,齐滦与凌玥的那一番对话,她说完后,才道,“不管宁王殿下所言是真是假,玥姑娘心里恐怕都是不痛快的,这会儿王爷抬举遥姑娘,玥姑娘看着难受不说,我是怕玥姑娘会做傻事啊,要是一个不留神,玥姑娘不知王爷心思,坏了王爷的筹谋,那便不好了。”
“恩,我明白你的意思。”凌鼎回想起当时情景,这会儿才明白过来,原来女儿当时冲出来,哭得那么厉害,并非全是为了珏儿,还因为宁王对她的拒绝。
坦白说,凌鼎并不在意凌玥的心思究竟为何,他只知道眼前不能得罪齐滦,所以,在沉吟半晌后,他才道:“张氏的事,你还是照旧那么办。玥儿那边,我去同她说。宁王对她无意,她也不该再作纠缠,原本宁王就厌恶珏儿,若是再让玥儿给惹怒了,局面只怕更不好收拾了。”
“何况,她的婚事,也不该任由她自己做主。老太太宠她太过了,回头,我自会去跟荣嬷嬷说的,你也不必管了。”
齐氏一听,凌鼎这话倒是合了她的心意,遂又问道:“那先前老太太托我母亲去同太后提议这桩婚事,是否也不继续了呢?”
凌鼎道:“那是自然。老太太毕竟远离京城,许多事情她都不知道,你也不必事事都听她的安排。至于玥儿的婚事,我自有打算,老太太的话,也不过只是参考一二罢了。”
齐氏得了凌鼎这话,心里就轻松多了,她不用管凌玥的婚事了,又已经与凌遥结盟,凌珏又让宁王给废了,那么接下来,就只剩下成功怀孕,然后生个儿子继承世子爵位了吧?
齐氏再开口,素来清冷的面上带了几分柔和笑意,很是柔顺的道:“是,那我都听王爷的。”
凌鼎本就好女色,虽不喜齐氏性冷,但齐氏的模样却是一等一的好,这会儿她面容柔和下来,还带着几分柔顺的笑意,凌鼎看得心中微动,不觉有几分动了心思,只是,一想到儿子如今还在昏迷不醒,还等着他去瞧,这才生出的几分旖旎心思就没有了。
他赶着去看凌珏,将该对齐氏说的话都说了,又从齐氏那里得了想知道的消息,便没有在秀水阁久留,与齐氏闲话几句,便离开了秀水阁。
侍立在齐氏旁边的樱桃见凌鼎走了,这便转头望向齐氏,樱桃眼中有掩饰不住的兴奋:“主子,王爷这般抬举遥姑娘,咱们要不要立刻就派人去随风院告诉遥姑娘这个好消息啊?”
齐氏在凌鼎走后,便恢复了她清冷的模样,听了樱桃这话,微微挑了挑眉毛,透过窗格看见外头阴了半日的天又开始飘雪了,她便道:“这会儿只怕宁王还在随风院里头,咱们不好派人过去。晚些再说吧,反正,她迟早都会知道这事儿的。就算不是咱们第一个告诉遥姑娘的,也无妨。给她母亲抬身份这件事儿是我做的,她就得承我的这份情。”
*
凌遥这一觉睡得极其踏实和安稳,连一个梦都没有做。
等她醒来的时候,甚至都因为这个而发怔了半晌,不做梦证明心无杂念,不做噩梦说明她心思安定,她想了又想,觉得可能是因为同齐滦互通心意的原因。
他说他会一直守着她的,这话她信了,所以,这回陪着她的不是他的旧衣了,而是齐滦本人,这个认知,就让她彻彻底底的安心了。
可是,等凌遥回过神来,躺在榻上四处环顾的时候,她却有些傻眼,人呢?那个在睡前说好了要守着她的人跑哪儿去了?
屋里有些暗,凌遥还以为她一觉睡到了天黑,屋中也没有点上灯烛,她又不能动,屋里没人,这会儿连个点亮烛火的人都没有,这倒是让凌遥有些不习惯了。
从前不管什么时候醒过来,罗罗都是一定在她身边的。
没人发现凌遥醒来,也没人理会凌遥的醒来,但一直守着凌遥的雪狼这会儿却感应到了凌遥的醒来,它从地上一跃跳到床榻上,蹲坐在凌遥枕边,微微垂着头认真的看着凌遥,仿佛在等着她吩咐。
屋中虽然昏暗,但狼眸却依旧明亮如初,凌遥望着那双仿佛能看懂人心意的狼眸,感受到那如湖水般寂静安谧的蓝色,她的心也渐渐平静了下来。
凌遥唇角带了几分笑,从被褥中将右手伸出来,用食指戳了戳雪狼的鼻子,轻笑道:“细牙,罗姐姐去哪儿了?还有阿滦呢?他们人呢?”
被她戳中湿润的鼻子,雪狼将鼻子耸动了两下,又歪着头听凌遥把话说完,静默了大概两秒钟,忽而就仰着脖子嗷嗷的嚎叫起来。
雪狼年纪还小,不过还是不满一岁的狼崽子,叫声不及成年狼那般浑厚冷厉,反而是极其清越高亢的声音,而且,穿透力极强。
但是,凌遥对此是没有防备的,雪狼这嗷一嗓子,把凌遥吓了一跳,回过神来后,才笑着又戳了雪狼的鼻子一把。
“好好的叫什么,吓了我一跳!”
雪狼倒是没理会这个,用冰冰的湿润的鼻子去蹭凌遥的脸,凌遥怕冷,便往被褥里缩,雪狼又不让她躲,一人一狼正闹得高兴的时候,罗罗挑帘进来了。
“凌姑娘,你没事吧?”
罗罗正在隔壁屋子里打盹,冷不丁听见雪狼嚎叫的这一嗓子,也是吓了一跳,紧接着她就意识到是细牙在叫,她还以为是凌遥出了什么事,连忙就过来了,进来看见凌遥好好的在跟细牙玩闹,这一颗心才放下来。
凌遥见了她来,敛了几分笑意,才问道:“我醒来时,罗姐姐怎么不在我屋里呢?对了,外头这么暗,可是天黑了?罗姐姐把烛火点上吧。”
“还没呢,这会儿刚过未时,是外头又下雪了,姑娘才觉得屋里黑,”
罗罗笑了一笑,走过去点亮了烛火,灯烛一亮,屋里果然就亮堂了不少,罗罗才转身对着凌遥笑道,“之前王爷一直陪着姑娘呢,我也不好进来,便一直在隔壁屋子里守着,后来王爷走了,又交代我不可过来打扰姑娘安睡,我就没敢过来。方才在隔壁屋子里打盹,还是被细牙那一嗓子给叫起来的呢。”
“王爷走了?他去哪儿了?”
罗罗这话一出,凌遥的注意力就转了方向,倒是没有心思顾及罗罗没在她跟前守着的问题了。
凌遥有点儿失望,还有点儿不高兴:“他明明说过会在这儿守着我的啊。”
怎么刚说喜欢她,想念她,这会儿说话就不算数了呢?
-本章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