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童点点头,沉声道:“王爷既然决定了,如若到时要求我做些什么,我必然鼎力相助。只是,到时王爷的计划须得妥当些,还要周密些,不能被宁王提前查知了,更不能走漏了风声。就是事后,也不能让宁王给查出来这事儿是王爷谋划的。还得让宁王怀疑不到王爷身上来才好啊。”
他跟着王爷十年了,从云南到京城,他应算是王爷身边最信任最亲近的人了。
王爷入京五年,蛰伏五年都没有异动,此番为了世子动这一番心思,实是为了保住世子的性命,但莲童也不希望会坏了王爷多年蛰伏的计划,让人察觉到王爷的筹谋,甚至不能让元熙帝知道王爷心里头是并不甘心留在京城的。
“你放心便是,”凌鼎站起身来,走到窗格前,望着回真堂庭院中肆虐纷飞的大雪,他的眼中微微现出几分怀念的神情来,“我既然心中有了法子,自然会想到如何善后的。我要保住珏儿的性命,也绝不能得罪了宁王。宁王现而今这般看重遥儿,所做之事都是为了替遥儿出头,他本身跟珏儿之间是没有仇怨的,所以,我只要对遥儿好一些,对她做一些补偿,宁王自然会满意的。”
凌鼎抿着唇,他在京城五年了,仍是不惯这里四季分明的天气,云南多好,从没有这么大的雪,他不喜欢下雪,就喜欢云南温暖的四季和那永远都是暖意融融的太阳。
“说起来,宁王怎么就看中了遥姑娘了呢?”
莲童不知内情,想起这事儿便觉得纳闷,转念想了想,他又道,“不过,王爷说得也是。遥姑娘不过是府里的庶女,虽然失了母亲和弟弟,想来王爷做些补偿,她也不会有什么话说。再说了,宁王如今又还不曾娶妻,既然宁王喜欢遥姑娘,王爷不如将遥姑娘许给宁王,这样一来,咱们明王府不就攀扯上了宁王么?到时候,宁王是王爷的女婿,若是他一朝得势,念及岳丈的情分,说不定,便放王爷回云南去了呢?”
元熙帝明年就四十岁了,先帝四十岁的时候,正是立太子的时候。若是比照先帝,元熙帝就该在明年立太子了,虽说,如今萧皇后也有嫡皇子,可是,这嫡皇子齐溢在元熙帝跟前的恩宠和被元熙帝看重的程度到底还是比不上宁王的。
在京中观察了这么几年,莲童还是觉得,宁王被立为太子的可能性是最大的。
而一旦宁王被立为太子,明王府里嫁过去的遥姑娘便是太子侧妃,还可能成为太子妃。
等元熙帝一旦没了,太子登基为帝,也许,王爷不会耗费任何心力,就能从新帝那里求得恩典,顺利回云南去呢?
若是真的遂了他们的心愿,又何妨再等上几年呢?毕竟,若是按照他们现在的势力,想要回云南去,那就只剩下硬拼这一条路了。
若非万不得已,他和王爷都觉得,最好不要走这条路,这条路五年前就走不通了,往后也未必走得通啊。也正因为是前路渺茫没有希望,王爷才会如此颓废,日日寻花问柳破罐子破摔,虽有筹谋,却是无路可走的。
如今,世子折腾出来的这个变故,倒是让他们意外搭上了一条线,莲童又怎能不替王爷高兴呢?
凌鼎听了这些话,转头看了莲童一眼,到底是跟了他十年的心腹,莲童还是比任何人都懂得他的心思啊。
“你说得不错,我也正是这样的想法,”凌鼎抿了抿唇,狭长的丹凤眼眸里闪过一丝暗光,他复而又将视线放到了窗格之外,他道,“所以,为今最重要的事,便是你要好好医治珏儿的伤,替我稳住珏儿的情绪,然后,我才能在这边放开手的补偿遥儿,让宁王瞧见我的诚意。”
还有玥儿那里,她这样一心一意的想着宁王是不行的,为了防止事情有变,他还是要按照之前同齐氏所说过的那样,在晚上寻个机会同玥儿去谈一谈,他要摸清楚女儿的心思,也好叫女儿知道他的心思,这样一来,事情才会按照他所想的那样往下进行。
莲童对着凌鼎的背影深深一礼,他坚定道:“王爷放心,我必会倾尽我毕生所学,替世子医好他的腿,替王爷稳住世子的情绪。”
莲童回来,本就是为了向凌鼎禀报凌珏如今的情形的,至此时,他话已说完,心中惦记明辉堂里的凌珏,便未等凌鼎开口,直接又道:“王爷,世子的腿伤严重,身边又没有个可靠的人服侍,那些小丫鬟手上没轻没重的,也不好叫她们近身服侍世子。所以我想搬到明辉堂去,一则可以陪伴世子,二则,我也好就近照顾世子,世子身上若有什么不好的,我也能及时知道,总比我两边来回跑要方便得多。”
世子身边的人都被宁王打伤了,就算没有世子伤得那么严重,要想完全恢复也得半个多月的时间,裕德临时调到明辉堂服侍的人,莲童怕凌珏不喜欢,又会闹起来,他反正是要照顾病人的,搬去明辉堂住着,也是合情合理的事儿。
凌鼎倒是还没有想到这一层,听莲童这样说,他自然是没有不应的道理,就见他点点头道:“好,就按你说的,我一会儿就命人将你的东西搬到明辉堂去,有你在那边照顾珏儿,我也能放心些。”
莲童道:“那多谢王爷替我费心了。我就不在此耽搁了,我还是去世子身边守着得好。也好让玥姑娘回去歇着。”
凌鼎点点头道:“你去吧。”
凌鼎想了片刻,又吩咐莲童道,“你去明辉堂中,若是瞧见了玥儿,你便告诉她,她回明珠阁休息好了之后,便派个人到回真堂来告诉我,我有话要同她说的。”
莲童点了点头,应了一声是,便离开了回真堂,往明辉堂那里去了。
用过了晚饭,凌鼎才在回真堂里等到了凌玥派来的人。
他早就等着了,此时见了来报信的小丫鬟,略略收拾了一番就同着凌玥派来的小丫鬟往明珠阁而去。
过了垂花门,又穿过几处回廊,走出了临水的石桥,凌鼎便到了嫡女的秀水阁外。
凌鼎站在秀水阁外,闻着阁中透出的与明辉堂里一模一样的幽幽香味,心中多少添了几分感慨,陆妃在世时,就不爱熏香,在云南时,到了冬天的时候,她便喜欢在院中摆出一个炭炉来,然后将炭炉四周围满云南特有的青花木,陆妃说,青花木经过这样烘烤出来的味道,她很喜欢。
凌鼎记得,那时节里,陆妃的院子里确实是弥漫着甜甜的香味。
珏儿和玥儿那时候虽还小,但对此也是有印象的,自从王府落成,这几年每年冬天,他的一双嫡出儿女都会学着他们的母妃这样做。
京城不比云南,云南的冬日不冷,所以陆妃是在院子里烘烤青花木。
京城一到了十月便冷得很,珏儿和玥儿便把炭炉都搬到了内堂中,自然烘烤青花木也就在内堂进行了,这样一来,屋子里自然是又暖又香的。
只不过说来也怪,这出自云南的青花木在云南时被烘烤后是甜甜的香气,到了京城之后,就成了这般深远的幽香了,倒是别有一番滋味。
凌鼎嗅着这从明珠阁内堂溢出来的一点幽香,在秀水阁门前站了片刻,才抬步往秀水阁内堂而去。
凌玥才从明辉堂回来不久,她回来用了晚饭后,想起在明辉堂时莲童转告给她的话,也就歇息了两刻钟,便不想让凌鼎久等,直接就派了人去回真堂请凌鼎过来了。
凌鼎进来时,凌玥亲自迎了上去,替凌鼎解下斗篷,等凌鼎坐定后,她又亲自给凌鼎沏茶,凌鼎不忍女儿忙碌,便柔声道:“玥儿,你坐着吧,让丫鬟们来做是一样的。”
凌玥也没有推辞,依言坐在凌鼎下首,凌鼎看了看凌玥,见凌玥妆容精致,身上虽是在家的家常衣衫,却仍是娇美可人的模样,不禁心生感慨,不过才几年而已,小时候粉雕玉琢的小姑娘如今就长成了待字闺中的大姑娘了啊!
他看凌玥这等的相貌,觉得嫡女就该与年纪相仿的皇子相配,又何必非要嫁给大她几岁的宁王呢?
凌鼎眼中含着几分感慨,却问凌玥道:“你才从明辉堂回来,珏儿如今怎么样了,还好么?”
提起凌珏,凌玥就有些伤心,可她之前哭的太多了,眼睛都哭肿了,才重新洗脸又梳妆过的,此时不好再哭了,便微微红了眼睛,答道:“父王放心。珏弟虽然一直都昏昏沉沉的,但莲童大人说不必担心,这几日只要一直昏睡便好。醒着反而会很疼,也不利于伤情的控制。不过,莲童大人确实医术高明,我在那里时,瞧见珏弟并没有喊疼,想来,有莲童大人在,珏弟的伤肯定会好起来的。”
凌玥本来很担心凌珏的腿将来就算好了也会废掉,但经莲童解释之后,凌玥也就不那么担心了,莲童大人同她说过了,只要凌珏配合治疗,他的腿就不会被废掉的。
凌玥不用担心凌珏的腿了,她心里便一直在悬心凌珏往后的处境,当着凌珏的面她不敢多说什么,便是有心想求莲童劝一劝她的父王,看看能不能改变主意,她也做不到,毕竟宁王的人一直看着他们,她也不敢当着他们的面跟莲童多说什么。
因此,此刻在她自己的明珠阁里,没有外人在,只有她同凌鼎两个人,有些话,她就想问一问凌鼎了。
“父王,您是真的打算等珏弟伤好之后,让宁王的人把他带走么?”虽然这几年,父王待他们姐弟也有些冷淡,但是凌玥仍是不敢相信,父王会真的对珏弟这么狠心。
见左右无人,女儿又是这样楚楚可怜的眼神,凌鼎没有理由同女儿说谎,也为了让女儿能够安心,他便抿唇答道:“玥儿不必忧心,父王不会把珏儿交出去的。父王已经想好了法子了,只是眼下时机未到,父王还不能动手而已。总要等你弟弟伤好了之后,父王将一切的事情都安排好了之后才能行事。玥儿,我今夜同你说这个,是信任你,也是希望你能够安心。”
看女儿瞪大了眼睛望着他,显然是对他的话有所震惊,凌鼎便微微一笑,伸手拍了拍女儿的手,才又道,“珏儿的事情,父王自有主张,他好歹是我的亲儿子,父王不会眼睁睁看他去死,父王肯定会寻个最妥当的法子来保住他的性命的。玥儿放心吧。”
得了凌鼎这话,凌玥就放心了,这事她无能为力,唯盼着凌鼎说话算数,将来真的能安排好凌珏的退路。
只是——
凌玥抿了抿唇,道:“可是父王保下珏弟,那宁王殿下那里追究起来,该怎么办呢?”
凌鼎不答凌玥的话,却反而笑了笑,反问凌玥道:“玥儿是不是很喜欢宁王啊?”
见凌玥一怔,复而垂眸不答他的话,凌鼎心中了然,他笑道:“其实这事玥儿也不用担心。父王既然能想到办法,自然会有完全的准备,到时候既能保下珏儿,又能不牵累明王府上下人等,更不会让宁王察觉到此事与父王有什么关联的。”
凌鼎微微一笑,到时候他暗地里送走珏儿,在宁王那里不过只咬死一句话,就说是珏儿自己逃了,宁王又能拿他如何呢?
“只是——”
凌鼎说到此处顿了顿,才抬眸静静的看着凌玥道:“只是我心里担心玥儿你。我担心你一时犯了糊涂,做出什么不该做的事情来。”
凌玥闻言一愣,抬眸看向凌鼎道:“父王这话何意?我素来小心,又怎会做出什么不该做的事情来呢?”
她自问自己也算是谨慎小心的人了,比起她那个冲动莽撞性子激烈的弟弟,不知道要好了多少。凌玥不明白,对于她,父王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呢?
凌鼎笑道:“我当然知道,你是素来小心的,你的性子也稳重。旁的事情我都不担心,我只是担心你为情所困,做出什么有损你自己的颜面,却又得不到好处的事情了。父王也是怕你吃亏啊。”
到时候若凌玥一失足造成什么恨事,很可能会连累明王府的。
凌玥听到这里,心里有话想说,刚要开口,却见凌鼎冲着她摆了摆手示意她不要开口,凌玥见此情景,也只得咽下要说的话,耐着性子将凌鼎的话听完。
但听凌鼎又道:“你与宁王的那些事,我已从王妃那里问到了。这些事我从前皆不知情,也是如今才知晓你竟然看上宁王了。玥儿,今日在明辉堂中,你也应当瞧出来听出来了,宁王对你没有一丝情意,你就该放手,不该继续纠缠下去。你的年纪也不算大,难道还怕往后找不到更好的夫婿么?”
提起此事,凌玥便觉心伤,她拧着眉头道:“父王既然知道了,为何觉得是我一定错了呢?若非遥姐姐强插一脚,我与宁王必不至如此。宁王是因为遥姐姐,这才要否认当年旧事的,我不信他没有对我说过那些话!”
她还是坚持认为齐滦对她说的那个解释是他的托词,就因为他喜欢上了凌遥,大概是怕凌遥生气,所以才一意要抹杀掉他们之间的过往的,一定是这样的!
明明、是她先喜欢上宁王的啊。
凌鼎闻言,叹了又叹,他道:“玥儿,事已至此,你还纠缠于过去又有什么意义?不管过去如何,宁王由始至终都不曾对你留意过,他如今喜欢和看重的人是遥儿,也并不是你。何况,珏儿做下的那些事情惹他生怒,他又岂会再来喜欢你?他如今伤了你的弟弟,又并不将你放在眼里,你又何须如此低下卑微的再去惦记他呢?”
凌鼎这几年只是对嫡女冷淡了些,但并非什么都不知道。入京的这五年里,嫡女除了偶然跟着齐氏出门,或者去永安侯府做客之外,与宁王府是一概交集都没有的。而宁王对嫡女更是没有什么表示,更不要说宁王对嫡女绝没有对庶女那般的维护和看重了。
所以,凌鼎觉得这些所谓的过往都是嫡女自己臆想出来的,他还是相信齐氏的话,觉得嫡女对宁王到底是一厢情愿的。因此,才有心来劝劝她。
凌玥本就是蕙质兰心的人,她能听懂凌鼎的话,她也知道凌鼎话中劝她的意思,看来,她虽有一腔执念,可连父王都是不支持她的了,这么说来,她同宁王,是不能在一起的么?
凌玥沉默半晌,忽而抬眸看向凌鼎,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父王的意思,是叫我不要纠缠宁王,父王的意思,是想要把遥姐姐许配给宁王殿下吗?”
“玥儿,你是个聪明孩子,该知道父王这也是为了你好,”凌鼎温声道,“我已同王妃说过了,要抬举遥儿的娘张氏为府中侧妃,遥儿也将成为侧妃之女,我这也是为了安抚遥儿,安抚宁王之意。你心里清楚的,为了珏儿往后,咱们绝不能再惹怒宁王了,也不能让遥儿不高兴。如今的一切事情,都要以不得罪宁王为前提。”
“父王的话,我听明白了。”
凌鼎看着乖巧顺从的嫡长女,想起早逝的陆妃,他到底还是有些心疼,便又柔声道:“我知道老太太已经想着你的婚事了。只是老太太远在云南,京城的情形瞬息万变,许多事情她都不是很清楚,你也不要都听老太太的话,你的婚事,只有父王才能替你做主。你年纪还小,眼界不宽,难免有失偏颇,往后这些事,你都不必管了,既然已定了在太后寿宴上献舞,那你就只管安心预备你的献舞即可。”
“旁的事情,父王会替你安排好的。”
女儿不能配给宁王,如今太子还未定,除了宁王之外,便是四皇子最有可能了,要是女儿配给四皇子,也是不错的选择。不论四皇子或者宁王哪个嫡皇子上位,他都是太子的岳丈,这岂不是能两全其美的事情么?
老太太的眼睛总是盯在内宅,一心以为把女儿往高处嫁便是好事,好像明王府的希望就都系在了女儿一个人身上似的,这让凌鼎颇为不悦。便是老太太这样的想法,以至于把女儿养成了这般眼高的性子,竟一心一意奔着宁王去了。
难道他这个亲儿子,在老太太眼里就这么不顶用么?
凌鼎不能让这事儿持续发展下去,如今府中情势不比以往,很多事情他都不能再像从前那样不管不问了。因此,女儿的婚事,他也是该费费心了。只不过,也并不必要费太多的心思。他最主要的目的,还是希望女儿不要再惹怒了宁王了,只要不触碰到遥儿和宁王的婚事,别的一切都是好商量的。
凌鼎又心想,老太太虽然有些太宠女儿了,竟将这种事都交由女儿自己决定,倒是让女儿白白伤心一场,但是撇开这个不说,凌鼎觉得,老太太心里择定的这两个人选倒是不错的,如今,就看女儿能不能顺利嫁给四皇子了。
凌鼎从没有管过凌玥这些事,自入京以来,凌玥的大小事务要么都是老太太决定的,要么就是她自己拿主意,凌鼎是从不插手的。
今夜凌鼎却突然转变了态度,凌玥心中生疑,她怕是齐氏暗中搞鬼,便又抿唇试探道:“父王从前从不在意这些小事,我的婚事一向都说了是老太太做主,和王妃一块儿商量着办的,怎么父王如今要管着了?我倒是不怕别的,就怕这事琐碎,累着父王了。”
“累着倒是不会的,有王妃帮衬,父王怎会累着?”
凌鼎知道女儿这话的意思,他也不瞒着凌玥,直接笑道,“从前我确实是忽略了这些事情,对你和珏儿的事都不甚上心,我那时以为,你们俩能把自己的事情安排好,可如今珏儿给我惹了这么大的麻烦回来,我就在想,我恐怕不能对你们放手不管了。若是再这样下去,我的明王府只怕就要被珏儿折腾没了。”
凌鼎敛了笑意,沉沉的望着凌玥道:“所以说,从今往后,府里的事,你和珏儿都只能听我的安排。若是我不在,你们就去找王妃,她自会转告给我的。只是要切记不可擅作主张才好。”
从前他觉得返回云南再也没有希望了,又因为五年前的那一场大战伤了元气,所以便只管流连于女色美人之中,只盼着这样就能够逃避这些一直让他痛苦不堪的事情。
他整日都在外寻欢作乐,府里的事情都不管了,自然他一双儿女的事情也懒得插手,任凭老太太做主管教嫡女,而嫡子,也是由着他自己的性子胡乱闯祸。
可是如今,宁王看重他庶女的这件事给他带来了希望,让他看到了能够顺利返回云南的曙光。他自然不肯放过这来之不易的希望,他要重新振作起来,重新为了这件事开始筹谋,也不枉他蛰伏了五年时间,不枉莲童这些年暗地里为他所做的准备。
就为了这份希望,他便要重新开始掌控府中的人和事了,任何人任何事都不能够影响到他返回云南去的大业。因此,也只有他重新回来掌控这一切,才能保证凌遥和宁王的顺利发展,才能保证他接下来计划的顺利实施。
凌玥听了凌鼎的话,沉默片刻,才看向凌鼎,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她道:“父王放心,父王的话,我记下了。往后,我会按照父王所言去做的。”
凌玥明白了,王府里这是要变天了。父王撒手了这么多年,如今因为珏弟的胡闹想要重新掌控明王府,只不过,父王因为宁王如此维护凌遥,让她心里头颇为不舒服。
凌鼎临走的时候,特意看了一眼侍立在女儿身后的荣嬷嬷一眼,他知道,他今夜和女儿的一番对话,荣嬷嬷是肯定会传回云南告诉老太太的。
而他,正是想让老太太知道这些。就是不知老太太知道了他的这些想法后,肯不肯支持他,放手让他去做呢?
*
翌日又是天蒙蒙亮的时候雪便停了。
凌遥晨起后用了早饭,便又拿着木雕对着先皇后的画像琢磨,她的木雕快完成了,正是在进行最后的收尾工作,一旦收尾弄好了,这像也就是雕成了的。
院子里的那十具尸首罗成已经按照凌遥教他的法子给烧掉了。
所以,这会儿院中的空气清新得很,整个院中都弥漫着雪后的冷冽味道。
凌遥便是喜欢这种冰冷沁心的感觉,便抱着罗罗给她预备的暖热手炉,腿上盖着厚厚的毛毯,又坐到回廊底下,一边看凌嬛同小雪在院子里玩雪,一边雕她的木像。
罗罗和罗成怕凌遥冻着了,兄妹两个等凌遥坐定之后,便又去屋里把炭炉和火盆都搬了出来,放在凌遥身边给她取暖。
凌遥笑他兄妹两个操心太过了,趁着罗罗从她身边经过的时候,用自个儿热得冒汗的手抓住罗罗的手笑道:“罗姐姐,你瞧,我真的不冷,我身上可暖和了!你和罗大哥不用替我忙活了。你们俩也去同嬛儿一起玩啊,要是打雪仗的话,人多了玩起来最热闹了!”
她也是有腿伤在身不能动弹,否则的话,她肯定也会去同凌嬛一块儿玩雪的。这古代可没什么空气污染的说法,积雪晶莹剔透,一院子白雪皑皑的景致,看着便让人心喜,又怎么会不生玩耍的念头呢?
罗罗见凌遥确实不冷了,手又这么热乎,便招呼着她大哥罗成不用再搬炭炉出来了,又听凌遥这么说话,便笑道:“姑娘,我和大哥就不去凑热闹了!我们两个加起来都有五十岁了,哪能去做这个呢!这可都是小孩子喜欢玩儿的!”
罗罗笑道:“我和大哥就在这儿守着姑娘吧!再说了,嬛姑娘年纪小,也不能玩久了的。若是鞋袜都湿了,就该换掉,沾久了雪气,回头遇上了屋里的热气,两厢一冲,只怕嬛姑娘受不了呢!”
凌遥觉得罗罗说得在理,她起先是怕凌嬛这些日子在屋里憋闷久了才答应凌嬛让她去玩一会儿的,这会儿她也怕凌嬛经不住雪气病了,便对着罗罗道:“算起来,嬛儿也玩了两刻钟了,罗姐姐去把她带回来吧!你帮着小雪给她把湿透了的鞋袜都换下来,让她在屋子里暖和暖和,再喝一点热热的姜汤,这么冷的天气,嬛儿又这么小,生病了那可就是遭罪了!”
她在现代时,虽同陈飞结婚三年,却没有生过孩子。这一直是她的一个遗憾,她有先天性的心脏病,如果怀孕生子,百分百会遗传给她的孩子,她不愿意孩子承受这样的痛苦,所以,也就一直没有生孩子。
可是,她心里头还是很喜欢小孩子的,也渴望着拥有自己的孩子。
如今穿越异世,又重新有一番人生可以过活。
她现下虽然还没有自己的孩子,可身边却有凌嬛这么一个小妹妹需要照顾,虽然对于原主来说,凌嬛只是她的异母妹妹,可她的心理并没有原主那么小,所以若是真说起来,其实她也算是真心把凌嬛当做自己的孩子在照顾的。
听凌遥如此说了,罗罗忙走到院中,去把凌嬛抱起来,又领着小雪回了凌嬛的屋子里去忙活去了。
凌遥一直笑看着凌嬛回屋,再回过神来时,才发现站在她身侧的罗成一直在看她手里的木雕像,凌遥便笑了笑,冲着罗成扬了扬手里的木雕,抿唇笑道:“罗大哥觉得,我雕的这个,像先皇后么?”
罗成方才都看这木雕呆了,也是凌遥笑着问他,他才回过神来,忙答道:“像!姑娘雕得像极了文淑皇后!”
文淑皇后去的时候,他已经二十岁了,他是见过文淑皇后的,对于文淑皇后的样貌,他也是记得很清楚的,如今看这幅雕像,眉眼细微之处,竟跟那些画像如出一辙,简直是栩栩如生。
凌遥抿唇笑,她看了看手里的雕像,拿着刻刀在木雕的裙摆上又补了补,才笑着道:“我想送王爷一件礼物,只是想了许久也想不到送些什么,后来,想起王爷幼年丧母,又听王爷说起过旧年往事,我便想着,王爷心里大概是很想念文淑皇后的,所以,就想雕个文淑皇后的小像出来,送给王爷,也算是个念想吧。”
凌遥抬眸,对着罗成笑道:“罗大哥,你说,这个礼物,王爷会喜欢么?”
罗成点点头道:“凌姑娘这么有心的礼物,王爷肯定会很喜欢的。”
王爷那么喜欢凌姑娘,想来,不论凌姑娘送什么礼物给王爷,王爷都会很喜欢的吧?
凌遥也跟着笑道:“不过,还是要多谢罗大哥替我寻文淑皇后的画像的,也要谢谢罗大哥替我在王爷面前隐瞒的,否则的话,我也不可能瞒着王爷这么久。”
罗成笑了笑,刚要说话,却有个铁甲卫从院门前而来,他当即肃容迎了上去,片刻之后转回凌遥面前,抿唇道:“凌姑娘,外头有客来访。来人说她是王妃身边的丫鬟,说是明王妃遣她来的,要让她进来么?”
齐氏派了人过来?凌遥微微抿唇,将手中的小像放入绒布荷包中,又将文淑皇后的画像收起来,这才对着罗成道:“让她进来说话吧。”
来的人照旧是樱桃。
樱桃这回过来,比上回还要心惊胆战一些,虽说随风院中那看了就令人胆寒的十具尸首没有了,却多了这么多更可怕的铁甲卫,明辉堂里铁甲卫揍人的场景她是见过的,她觉得,这些铁甲卫比尸首更令她惧怕。
可奈何差事在身,她不得不来啊。
等樱桃到了跟前,凌遥注意到了樱桃的局促和她眼中的紧张,凌遥微微一笑,知道樱桃大概是害怕,却也未曾点破,只抿唇问她道:“你们王妃打发你来,要同我说什么?”
凌珏的腿被齐滦给废了,明辉堂里又有齐滦的人看守者,凌珏是没法子再出来给她添乱了,而凌玥那边,齐滦都已同她撇清了关系,想来也是不会再来了的。
她当初回府时,同齐氏结盟,为的就是齐氏不给她添乱,让她能够没有后顾之忧的收拾凌珏,如今这个局面,她和齐氏都是得益的,而且,她当时也对齐氏许诺过的,等她料理完了凌珏,便会助齐氏有孕。想来,齐氏也是时候来寻她让她兑现承诺了。
樱桃听见凌遥问她,当下便答道:“王妃说,明日府里在照花楼中开宴,请遥姑娘务必前去参加。”
凌遥见樱桃说出来的话不是她想的事情,倒是有些惊讶了,难不成,凌珏伤了,齐氏就这么高兴?居然大张旗鼓的开宴?这宴席,难道是为了庆祝凌珏的双腿被废掉么?
凌遥不信齐氏那么没脑子会干出这种事情来,遂追问道:“王妃开宴是为了何事?”
樱桃见问,老老实实的答道:“王爷同我们王妃说了,要将姑娘的娘亲抬为府中侧妃,如今姑娘的娘亲虽然不在人世了,但是这立侧妃的宴席却是要开的。姑娘作为侧妃之女,理应出席参加。”
凌遥听了微微眯眼,凌鼎要将张氏抬为侧妃么?张氏都死了,凌鼎这么做,意欲何为?
“王爷同你们王妃说这话的时候,你可在场?”
见樱桃点了点头,凌遥又问道,“那你同我说说,王爷的原话是如何说的?”
樱桃早得了齐氏吩咐,也不隐瞒凌遥,仔细回想了一番,遂道:“王爷说,如今宁王殿下看重遥姑娘,遥姑娘若成了侧妃之女,身份上与宁王殿下更为相配。”
“王爷还说,等立侧妃的宴席过后,过几日会将侧妃病亡的消息宣布出去的。这一应事情,王妃都让奴婢转告遥姑娘,她皆会替遥姑娘办妥的,请遥姑娘不必费心。”
“那便要多谢你们王妃费心了,”
凌遥听了,又随意笑问道,“明日照花楼之宴,你们王妃都请了谁来?”
她这一番成了侧妃之女,她自己倒是始料未及的,想来,还是拜齐滦所赐,若非凌鼎有意讨好齐滦,想来也不会将张氏立为侧妃的,她更不会成什么侧妃之女了。
其实,她倒是没把这个侧妃之女放在心上的,她也不怎么在意,就算成了侧妃之女,不也还是个庶女么?只不过,若是原主在这里,想必对于这个消息会比她欢喜的多吧。
凌遥沉思间,但听樱桃答道:“因姑娘尚在孝中,王妃体恤姑娘之意,跟王爷建言,这宴席不便铺张,又因为侧妃家人皆不在京中,所以也不请外人过府,只请了几个王爷得意的妾室相陪,还有侧妃从前亲近的几个妾室,几桌宴席罢了,王妃说,只在府里开宴便罢了。”
“王妃说,外头都只知侧妃病重才被破例立为侧妃的,所以,只好委屈姑娘了。”
凌遥笑了笑,道:“这个无妨。”
凌遥知道这个宴席自己是躲不过去了,为了张氏和凌纶,她是该去参加的,于是也不将樱桃这话放在心上,只管笑道:“你去回你们王妃,就说明日照花楼之宴,我定会去的。”
等樱桃领命走了,凌遥才忽而想起来,她倒是忘了问,也不知明日照花楼之宴,凌鼎去是不去。
-本章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