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订单心得:撑死你之前是饿死你 (2)
不是我小气,而是心理作用。你想啊,请个司机进门,然后呢没活可干,大白天就坐在办公室里对着我和小梅?工厂主有个通病,就是怕人闲着,看手下闲在那就感觉自己是种罪过,让人家无所事事了。这种罪过就是种心理压力,非常坏的感觉。做过工厂主的人都知道,做梦都在担心工人没活可干,一个个在车间里晃悠。晃一天两天可以忍受,经常晃悠就说明这个工厂在不久之后即将走上萎缩或是灭亡之路。哪个工厂主想自己辛辛苦苦创下的工厂“空”在那里?而且是“空”出一条死亡之途!所以,我们见不得人空,见不得人闲,非万恶地主周扒皮的思想,而是自己内心不知不觉产生了一种强大压力。
很多配套工厂在很空时都会打电话给我,要我给他些活做,价格好商量,低于平常的百分之十是正常不过的事情,因为,他们不想赚多少,只想把手下那些工人养着,等待旺季到来的时机。这就像是非洲大陆上的动物们,在炎热的旱季艰难度日,只为等待雨季的到来。
一个外贸型的工厂,最大的尴尬就是:有工人没订单,有订单没工人,前者饿死你,后者撑死你。但往往只要你不会饿死,就会有撑死的好机会。
鲁先生订的货因为是电镀 24K真金,很多小电镀厂没有这种业务,大电镀厂的价位是当时的我无法承受的。好不容易找到了一家能电镀 24K真金的电镀厂却远在义乌的某个偏僻村子里。
再远也得去啊。这种辛苦不再是为了眼前这单小利,也不再是图鲁先生这个客户,而是为自己厚积薄发在努力,在积攒相关经验,凡事都有初一才会有十五。我想,这符合拾级而上的创业理念。
电镀厂一般都是在半夜开工干活,因为他们要等工厂每天生产出来的产品。电镀厂的司机一到晚上就开始忙碌,挨家挨厂去提产品回来电镀,第二天电镀好之后又挨家挨户送上门去。因为我是新开的厂子,发镀货的数量又很小,所以得自己送上门去。生意人都很现实,不可能把每个客户都当上帝来看待,“把每个客户都当上帝来侍候”这类话是理论家们趴在日光灯下憋出来的想法,不信让他们自己办家实体工厂来试试。客户分大小、分优劣,服务不同,态度不同,很现实,一碗水端平你累不累啊?
因为工艺上的生疏误了鲁先生交货的时间,我就得在各个环节上去挤出时间来补偿。那晚,雨下得很大。工人下班时已经是十点钟了,我收拾好产品后准备动身去电镀厂,小梅走过来同我说:“哥,雨太大了,明早再送去吧。”我说:“不行的,明早要提回来让工人镶钻的。”小梅说:“耽误一天没什么大事吧?同客户解释解释不就完了。”我说:“已耽误了这么多天,如何再开得了口。”小梅看我执意要去,就说:“那行,我陪你一道去。”我说:“你就别去了,去了也帮不上什么忙,早点睡吧。”小梅说:“不行,我要去的,让你一人去我不放心,雨太大了。”我说:“那好吧,上车。”去电镀厂的路上,雨下得很大,加上路偏而陌生,我开得很慢,小心翼翼地前行。半小时的车程我开了将近一个小时,好在平安抵达。放下货返回时,还是出事了。
车子在大雨中行进时,由于灯光照射带来的错觉,一不小心,车子左前轮滑到了路边的田沟中,好在及时刹车,没有侧翻。我打开车门一看,还好,另三个轮子还在路上,但是,车子底板已经压在了路面上,动荡不得。雨太大了,我只好返回到车上。
小梅说:“哥,怎么办?这下完蛋了。”我说:“别急,我想想看怎么搞。”小梅说:“这么晚了,鬼都没一个,就我们俩,行不行啊?”我想了想说:“小梅,雨太大,你坐在车上别下去,我一个人下去试试,如果不行就在车里过一夜。”小梅以无限关心的语气说:“哥,你小心点啊。”小梅的话是种力量,强大的亲情之力,给了我强大的动力。庆幸,我让小梅跟来了,虽说帮不上什么忙,但心里不因落单而恐惧了。我脱掉外套和鞋袜,一头扎进雨中。站在大雨中,我仔细地做了研究,确定只要把落空的车轮架实就能挪走车子。这么想着,我就在路边的菜园地里拔来了几根较宽的木条,打算利用千斤顶来顶起车子,然后把车轮架在厚木条上,这样轮子就能吃上力。
从车上取下千斤顶后我转身踏入田中,脚下一滑、身子一晃,我扑倒在泥水中……小梅看到我摔倒赶紧拉开车门奋不顾身地跳入泥水中去扶我……疼痛难忍的我在泥水中滚翻了好几个身子……
小梅见我痛苦地翻来翻去,边哭边喊:“哥,你怎么了?哥,你哪里摔痛了?!”但是我疼痛得根本无暇顾及小梅的问话……过了三五分钟,我强忍着疼痛从泥水中挣扎着爬了起来,坐在泥水中,也分不清是雨水还是鲜血顺着我的下巴往下滑……小梅边哭泣边吃力地将我扶到了路面上,借着车的灯光,小梅看清楚了我的脸,她尖声说:“哥,你流血了!”是的,在我扑地时,我的嘴唇重重地磕在了千斤顶上,磕出了一道裂口。小梅用手擦拭着我嘴上的血与水,哭泣着说:“哥,我们不要干了,我们回老家去吧……不办了,这厂不要了……”
我特别能理解小梅当时的心情,作为一个女子,作为一个至亲之人,小梅面对我的伤痛时承受着内心巨大的痛苦,百分之百的真情流露。试想,如果我的母亲也在场,亲眼目睹到这一切,那将更是一番声嘶力竭的痛楚。这就是亲人,我们身边的亲人。
雨还在玩命地下……
我和小梅回到了车上,止住了嘴唇裂口的流血,心情平静了好多。小梅还在抽泣,眼泪汪汪的。我对她说:“小梅,别哭了,哥没事,只是流点血算不得什么。”
小梅说:“哥,你太累了,这样身子会垮掉的,我们回家吧,别干了,我们已经不缺钱了。”
我说:“说傻话,我们将来的路还长着呢,年纪轻轻的哪能说不干就不干了呢,苦一点不怕,哥这些年来苦习惯了,不苦的日子还过不习惯了。”
小梅说:“哥,钱是挣不完的,命才重要,我怕你为了挣钱命都不要了,这样做又是为了什么?”我说:“我也不知道为了什么,唉,人活着就得发泄自己,挣钱可能是种最好的方式吧。” ……一小时之后,雨停了,小梅在困意中睡去。我也很疲乏,但嘴唇的疼痛让我无法入睡。我想,在这耗着不是办法,得回去。我重新打开车灯,拉开车门下了车。雨是停了,但田中的积水不浅,我在淤泥中摸到了千斤顶,然后又把几根厚木条有机地组合起来,然后用千斤顶一点一点地往上顶,顶完一截又用木条稳住位置再顶一截。小梅醒来了,朝我喊:“哥,你干什么啊,不要命了?”我说:“没雨了,没事。”小梅说:“别干了,等天亮喊人来干。”我说:“已经差不多了,就快好了。”小梅看我执意要干就走下车来帮我。就这样一点一截地往上顶,顶到车轮与路面持平时,我固定住木条,然后上车,发动、轰响油门,车子一下蹿上了路。只要路上出现障碍,之后就是一片坦途。当晚两点,我和小梅平安地回到厂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