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若尘不解,她拜在先生门下三年,先生从来没有以老师的身份要他做过任何事。为什么现在却这样要求她?“先生和沈瑜相识?”
“从未蒙面。”
男子伸出手,在琴案上的古琴上拨弄了两下,抬头道:“尘儿为何从来不问为师的身份?”
“先生肯承认若尘是学生了么?”若尘问道。三年前误闯竹林时她也很惊讶,没想到皇宫深处还有这样一个地方,更没想到的是这里面还住着一个人,一个男人。后宫,是不被允许出现皇帝以外的男子的,就连众皇子在十三岁以后也都搬离了皇宫另立王府。
“我既然肯教你学问,自然就承认你是我的学生了。我是骆璃。”
“我既然肯教你学问,自然就承认你是我的学生了。我是骆璃。”
若尘皱眉,绕是她素来定力极好也不由得愣了一愣,有些不知如何反应。骆璃,这个名字几乎没有人不知道的。当时第一大儒。学问之道从来是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可是骆璃就是有这样的本事年仅十八岁之时便被尊为天下第一才子,他十六岁现身龙腾国帝都一阕《帝都赋》惊艳天下。十六岁到二十岁,骆璃以绝代的才华纵横文坛,风采绝世无人可拟,二十一岁到二十五岁周游列国,曾任出云国大丞相,南燕国御使,北晋国太子太傅,都显示出极高的政治天赋,这位才子不仅是诗才,而且还是治世之才。于天下读书人,他是他们崇拜追随的对象,于各国君主,他是他们极力招揽的人才,于天下百姓,他曾是他们心中的神,为官四年,任职三国,受过骆璃恩惠的百姓不计其数。直到十年前,骆璃突然失踪,从此,时间再也不曾有人见过他。任谁也想不到,他竟然会住在龙腾国的皇宫里。
“怎么了?”骆璃微笑。
若尘问道:“先生为何希望我嫁给沈瑜?”
骆璃赞赏的点点头,“一般人知道我是骆璃,都该会问我为何会出现在此的吧?尘儿,第一次见你为师就知道你与众不同。”若尘淡淡道:“那是先生的事,先生不愿说,若尘便不问。”骆璃若有所思道:“不错。那是我的事……所以,尘儿你嫁不嫁沈瑜也是你的事,为师只是……罢了!”一挥袖,骆璃起身望着窗外,叹息道:“尘儿,这世间……要乱了。”
“这世间……何时不乱?”
骆璃哑然,看着若尘淡定的脸色笑了。摇头道:“不错,这天下何时不乱?可是……天下之势合久必分,分久必合。此虽是定数使然,尘儿却未免太过无情了。”
“天地不仁,与尘儿何干?先生是说天下大势将变了么?”
骆璃看着这个他教了三年的徒儿,突然有一种诡异的虚无的感觉。仿佛站在他面前的不是这个尘世间的少女,只是一个高高在上俯视众生悲苦却视若无睹的旁观者。即便是经历了半世沧桑人皆道天纵奇才的自己也做不到如此的超脱和淡然啊。可是她若是对世事没有任何兴趣,又怎么师从自己学习?
“尘儿,你究竟是为了什么活着的?”
若尘奇怪的看了自家先生一眼,“活着就是活着啊,还有为什么吗?”
“人活着总是有一定的意义吧,总有为了什么。不然与行尸走肉何异?”
“先生错了。”若尘目光悠然,“活着就只是活着而已啊。人是因为活着才会去做什么,并不是为了做什么才活着的啊。先生活着是为什么?”骆璃一愣,许久才苦涩的道:“或许是为了亲眼见证我的罪孽。”若尘并没有安慰他,只是静静地望着窗外道:“尘儿只想平静的活下去。或许可以见证先生说的久分必合。”
“如果尘儿可以挽救天下苍生,尘儿会去做吗?”
“不会。”
骆璃沉默,他一直觉得若尘身上少了什么,所以才不像个人。现在他终于知道了,她少的是慈悲。无论再怎么坏的人,或多或少都会有一点点的慈悲之心,可是她没有。她不会害人,没有坏心,野心,妒心,可是同时,她也没有善心,一丝一毫都没有。现在他毫不怀疑,即使有成千上百的人死在她面前她也依旧淡然如故。
“尘儿,你在想什么?”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什么?”
“众生平等,死人,死猫,死狗,与若尘何干?”只要不惹到她……她会是这世上最安静最平常,最无害的人。
对于若尘的淡然,骆璃无言以对。只有心中深深的叹息和无力。
若尘抬起头来,“先生,有人进来了。”
骆璃从窗口望去,果然看到一袭白衣的男子已快要走到门口,“你先进里面去吧。”若尘点点头,走了进去里面隔着一卷竹帘的屋子。
与外面一墙相隔的屋子里,若尘悠闲地环视屋子。这里显然比外面要大得多。房里除了靠窗口的地方摆了一张桌子和一把椅子,其他的全是书架,书架上满满的放满了各种书籍。诗词歌赋,历史典籍、奇门遁甲、机械技巧、、医卜星相、阵法韬略无一遗漏。若尘习惯性的走到一个书架旁取出一本书坐下来看。
骆璃是个全才,若尘几乎想不出来有什么是他不会的。全才的徒弟却不一定是全才,至少若尘就不是。她只学兵法,谋略,已经其他一些实用的东西,像琴棋书画,星相医卜什么的,理都不理。骆璃也从不强求,她要来他就教,她喜欢什么,他就讲什么,只有第一次让若尘进来选自己要学的书时,浅皱了一下眉,淡淡问了一句。“学这些东西,想做个女将军还是女宰相?”
若尘浅浅一笑。她从没想过要做什么,但是她却知道,在这个乱世如果想要活得好好的,你可以什么都不想做,却不能什么都不会做。她只是想要自己够强而已。
外面传来了男声,“轩辕凌求见骆先生。“
若尘蹙眉,她和轩辕凌经常见面但是很少说话。她不是多话的人,轩辕凌在人前也很沉默,两人上次说话好像已经是去年春天了。骆璃的声音依然是平静淡雅的,“六殿下请进。”
又沉稳的脚步声走远了进来,“十年一别,先生可还安好?”原来骆璃竟然是认识轩辕凌的。
“六殿下惦记了。骆璃一切都好。”
“先生,我们一定要这样说话吗?”轩辕凌的声音有些无奈,“不管怎么样,在轩辕凌心中先生永远是先生。”若尘看着书,听着外面的人说话。先生没有让她走就表示是可以听得。那他听一听也无妨。所以并不急着走。
外厅里,骆璃到了两杯茶,将一杯放到轩辕凌跟前道:“这茶还不错,六殿下不妨喝一杯。”
“先生!”
骆璃轻叹一声,“十年不见,没想到六殿下还记得微臣。”轩辕凌正色道:“先生也是轩辕到龙腾国的原因之一,如何能不记得?”骆璃默默喝了口茶,道:“这几年委屈殿下了。”轩辕凌傲然一笑,“能屈能伸,处逆境而不丧志才是真男儿。何谈委屈?”
“殿下有如此心志,将来必定是青出于蓝。今天,殿下却是错了。”
“先生怎么说?”轩辕凌笑道。
骆璃抬头看他,却是目光如箭,一字一字道:“殿下总该记得,骆璃是龙腾国人。殿下既有所图,就不该对骆璃说!”轩辕凌怔了一怔,缓缓道:“在凌儿心中,先生从来没有变过,一直都是那个叫轩辕凌的先生。先生,凌儿很担心你。”骆璃很久没有说话,许久才慢慢道:“即使我教你并不是为了你?”
“无论是为了什么?是先生改变了轩辕凌的一生。”
“你认为这种改变是好的?”
“不会比原来跟坏。”
闻言,骆璃闭上眼,神情痛苦。轩辕凌看着他,心中有些疑惑。他与骆璃想出了两年,就是这两年,改变了轩辕凌的思想,信念,甚至是他的人生。他觉得自己是有些了解先生的,所以即使后来知道被利用了,他也依旧尊敬他。可是现在他却有些不明白,他到底出了什么事,为什么会这么痛苦,痛苦到将自己关闭在这森冷的深宫里。当年惊采绝艳的男子经过了十年已经收敛了所有的光芒。若是不认识的人看到他谁也不会相信这会是当年的骆璃。
“先生,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怎会在龙腾皇宫里?”若不是前些日子他接到消息说这座竹林里住了一位怪人,他又花了两个月的时间却查证,只怕永远也不会有人知道骆璃的下落。骆璃摇头,“我本就是龙腾国的人,当年做了那么多的事,自然要找个安全的地方躲起来了。还有比皇宫更安全的地方吗?”轩辕凌望着骆璃摇头,“先生,凌儿已经不是八岁的孩子了。以先生之能,要躲起来天下谁能找得到你?又怎么选在最不自由的皇宫里?何况……骆璃从来就不是贪生怕死之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