遂命自己的心腹手下连夜打探清楚了有关黛玉的一切,包括她的生辰八字、爱憎喜恶、人际关系……等等,自然亦知晓了之前黛玉在贾家到究过得好是不好,有谁对她好,又有谁对她不好,故这会子才有此一问。
如海见问,犹豫了一下儿,仍是客气的拒绝道:“此系老臣之私事,无可奉告,六皇子还请回罢。”
却听水溶道:“果真要将令爱送到京城外祖家,伯父如何能保证他们会一直厚待令爱?如今伯父犹健在且有权有势,他们自然不会薄待了令爱去,一旦伯父……,林姑娘便再无可依靠之人,到时若是受了什么委屈,可又有谁能与她做主呢?”
一席话儿说得如海怔住了,半日终于忍不住叹道:“六皇子当我未料下这些?只是我林家原就庶支不盛,有的不过是几家五服以外,仅有同宗之名、并无骨肉之谊的远房亲戚,除过将玉儿托付与她外祖家,那里还有更好的人选?说不得要趁这几日,尽快想出一个万全之策了。”
话音刚落,便听水溶道:“我倒有个法子。”旋即又见他单膝跪到自己面前,“请伯父将令爱许配与水溶罢,水溶向您保证,今世绝不负她!”
冷不防被水溶这么一跪,如海不由唬了一大跳,待回过神儿来,忙忙便要下榻去搀他起来,口内犹道:“小女蒲柳之姿,年纪又小,那里配得上六皇子您?还请六皇子休要再提及此话儿。”一面在心里冷笑,水溶定然是昨儿个见过黛玉的容颜后,才会生出求娶念头来的。
他固然深知自己的女儿除却绝丽的容颜以外,更有过人的才华与智慧,便是配这世上最最优秀的男子,亦是绰绰有余的。但他心里犹不愿意将女儿许给那等只见过她一次,便只被其容色迷住,看不见她身上其他的美好与优点,一心想要求娶的浅薄男子,即便那个人是方才他还暗自叹服的水溶,亦不行!尤其水溶还出自皇室,如今更身处权利斗争的最中心,他一个作父亲的,又岂会亲手把女儿推入火坑里?
退一万步讲,即便水溶真能如其保证的‘今世绝不负她’,焉知黛玉便愿意将自己的终生托付与他?如海自己与妻子便是“一生一世一双人”,自然希望女儿将来亦能凭自己的心意,为自己挑选一个情投意合的良人,如此情况下,他又岂会在不问过女儿的心意前,便武断的替其终身大事作了主?
水溶像是知道如海心中所忧一般,正色问道:“伯父定然以为水溶系因昨儿个瞧见了令爱的仙姿玉质,才会贸然求娶的?实不相瞒伯父,早在此番来扬州之前,令爱便不止一次在水溶的梦里出现了。先前水溶一直以为是仙子托梦,不敢有所亵渎,故一直未向第二个人提及过此事,只在心里暗自思慕着,发誓不遇上与其一样儿的女子,便终身不娶罢了;再一点,令爱先在京城时流传到外面儿的诗作,水溶亦是有所耳闻的,自那时便叹服世间竟还有这般才华横溢的奇女子。如今既是上天垂怜,让水溶有幸遇上了真人,自是再不肯轻易放手的,还望伯父成全!”
又道:“若是伯父担心水溶身处权力斗争的尔虞我诈中,不能给令爱幸福,水溶向您保证,一旦辅佐得太子登上皇位,立时便抽身退出,定然给令爱一个安定祥和、无忧无虑的生活环境。若是伯父还不相信我,我可以以我已故母妃的名义发誓,倘他日有违今日之誓,叫我母子地上人间皆永世不能安宁!”
不想水溶为了表达自己的诚意,竟连这般重誓都起了,如海一时倒不知该拿何话儿来反驳了,因暗自忖度道,倘水溶真个能说到做到,今世都一心待他的玉儿,以他的才貌气度,倒真不失为一个好女婿的人选。只是,他是决然不会在未明了女儿心意以前,便私自为女儿作了主的!
因微眯起睿智双目思忖了半日,方沉声道:“实不相瞒六皇子,老臣虽为小女之父,却从未想过要以父亲的身份,去决断小女的终生,能决定小女终生的,从来便只有她自己,老臣至多从旁参考,与她提提自己的意见便罢。然则小女如今才只盈盈十二,正是天真烂漫之际,尚不会识人选人,且老臣亦不想不愿让她过早的接触到男女之情,因此六皇子的垂青,老臣只有先代小女谢过了。”
如海这一番话儿,委实出乎了水溶的意料,他再想不到如海竟是如此开明的好父亲,不由又是佩服又是感动,因拿出自己十二分的真挚道:“伯父爱女之心,水溶深受感动。只是还请伯父不要这么快便回绝了我,林姑娘如今确是年幼不假,但她总会有长大成人那一日,求伯父如今许水溶一纸婚书,待到林姑娘及笄之后,水溶再打发心腹之人上门问过姑娘的心意,若那时姑娘有那怕丝毫儿的不愿意,水溶便立时毁了婚书,绝不羁绊姑娘,亦不会将此事泄露出去,以免有损姑娘的清誉。伯父觉着好是不好?”
一面说,一面自袖里拿出一块儿通体透亮的玉佩,并象征自己皇子身份的五龙令牌来,道:“这块玉是我母妃留与我的惟一遗物,这块令牌则是我贴身携带的,其用途想来伯父亦知道。为表诚意,今儿个我便先将这两样儿送与林姑娘,算是定礼,恳请伯父先代林姑娘收下。”
说着不由分说将玉佩与令牌塞到了如海手里,又双膝跪下,恭恭敬敬的磕了一个头,口里呼道:“小婿参见岳父大人!”
握着他的玉佩令牌,听着他已自发的改了口,再思及不过才片刻之前,他还唤自己作林大人,这会子却已完成了从‘林大人’到‘伯父’,从‘伯父’到‘岳父’的三级跳的巨大转变,如海端的是哭笑不得,却也一时想不出其他更好的法子来,又思及以水溶如此知恩图报、言出必行的性子,即便将来黛玉不属意他,想来他亦不会为难了她;再思及以他的能力手段,果真愿意暗中庇护,黛玉以后的路好歹亦能平坦些儿,遂既未点头亦未摇头,算是默许了此事。
只是到底不甘心自己的宝贝女儿如此便被人初步定了下来,因略带赌气的道:“我虽暂且应了你,却是决然不会在玉儿面前与你说一言半语的,到究能不能俘获她的心,全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地上水溶好容易闻得他许婚,不由大喜过望,然到底怕如海事后反悔,忙不迭至外间自己研了墨,以如海的名义飞速走笔写了一纸婚书,又磨得如海签了名儿盖了印章,方如获至宝般小心翼翼收进了袖里,不消细说。
这一日清晨,黛玉正对镜理妆,打算过会子去到如海上房,请他一块儿去城外的寒山寺上香兼散淡散淡,就有白灵进来道:“回姑娘,才老爷打发人来,请姑娘过会子到正厅去,说是有要事儿要当众宣布,让嬷嬷和咱们贴身伺候的丫头也一块儿去呢。”
黛玉不由奇道:“到究什么要事儿,要如此大张旗鼓去厅里说的?”
王嬷嬷一面替她系披风,一面笑道:“横竖过会子去过便知道了。”说完命小丫头子取过汤婆子上煨着的冰糖燕窝粥来黛玉吃毕,又服侍着漱了口,方簇拥着往正厅去了。
一时到得正厅,就见除过右侧首位端坐着的如海以外,大皇子水澈与六皇子水溶亦赫然在座,彼时正分坐于正中央软榻的两侧,像是在与如海谈论公事儿一般。
黛玉正自惊疑缘何父亲谈论公事儿还要唤了自己来,不经意又瞧见离右侧如海不远处,贾琏亦在场,只不过在皇子和长辈面前,没有他的座位罢了,因正挂着满脸的惊喜、惶恐与谄媚笑容,定定的立在一旁。
几步上前向水澈水溶欠身行了个礼,又淡淡的道了一句:“大皇子安好,六皇子安好。”后,黛玉也不待二人发话儿,便疾步行至了如海跟前儿,压低声音尊敬又不失亲热的道:“未知爹爹唤玉儿来所为何事?”
如海同样儿压低声音向她说了一句:“过会子不拘爹爹说什么作什么,你都不要说话儿,只听着便好,有什么疑问,事毕爹爹再为你解答。”命她在自己右下首坐了,又命贾琏自己捡个位子坐了,方清了清嗓子,抱拳正色向上面儿的水澈水溶道:“老臣今儿个之所以请了二位皇子拨冗前来,实在是因为过会子有一件事儿要请二位皇子与老臣作个见证,还请二位皇子勿怪。”
话音刚落,水澈先就呵呵笑道:“林大人言重了,能为林大人、和林姑娘尽一点子绵薄之力,本王乐意至极。”说完犹不忘多情的瞧了黛玉一眼,却见她只是低着头,似是根本未意识到他的存在一般,说不得咬牙收回目光,低头佯装专心的玩儿起大拇指上的扳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