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言溶心擎玉画黛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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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5章

淑贵妃亦是早已注意到黛玉了,心中的震动与狐疑,一点子不比黛玉少,她心里甚至还升起了几分危机感来,以黛玉的品貌,若被水百川私心纳进了宫来,只怕明儿她可真真会没有好日子过了!只是她终究在宫里摸爬滚打了将近三十载,自然不会将她的所思所想表现在脸上,因几乎只用了眨一下儿眼睛的时间,便恢复了常态,笑道:“这位便是林姑娘罢?真真好个可人儿!”一面说,一面还伸手亲自搀了黛玉起来,又上下细细打量了一回,方继续笑道:“臣妾说句心里话儿皇上可别生气,林姑娘这品貌儿,可是把咱们宫里那些个公主帝姬们,都生生比下去咯!”

水百川如今正是对黛玉喜欢得了不得之际,一闻得淑贵妃这话儿,越发喜悦,因呵呵笑道:“林丫头确是比朕那些个公主帝姬们好嘛,朕有什么好生爱妃气儿的?”

又问,“爱妃这会子作什么来?可是来为你那个不成器的儿子求情的?”后一句话儿,已明显带着几分怒气了。熟悉水百川的人都知道,他是最厌恶自己的妃嫔们为其各自犯了错儿的儿女们来与他求情告饶的,谓之“慈母多败儿”,不论那个妃嫔有多么得他的意儿,都从不例外,故这会子见淑贵妃过来,他才会有此一问。

淑贵妃既能盛宠二十几载,自是将他的脾性摸得门清儿,即便真是闻得她安在奉天殿作“耳报神”的人来报水百川要打水澈,心疼不过方急急赶了过来的,这会子亦不会不敢据实以告了,因忙指着水澈赔笑道:“皇上管教他,那是为人君为人父应当的,何况他原犯了大错儿?臣妾虽愚,愚不至此,皇上只管惩处他便是。”

水百川知道淑妃虽育有大皇子水澈、三皇子水漾、五皇子水濛,素来所最疼者,却是长子水澈,如今既闻得她这般知情达理,不由十分喜悦,因点头道:“这才是澈儿的好母亲呢!”又问,“不为与他求情,那爱妃却又是为何而来?”

淑贵妃见问,犹豫了一下儿,方笑道:“实不相瞒皇上,臣妾亦是听说了林姑娘之事,故有心赶过来瞧瞧的。臣妾原本想的是,皇儿既已大张旗鼓登门求亲,闹得此事儿近乎人尽皆知,亦让林姑娘名誉受损了,皇上何不顺水推舟,就将林姑娘指与皇儿,待林姑娘孝期满了,再大婚呢?当然,以林姑娘的品貌儿,别说是作侧妃,便是作正妃,臣妾亦觉着委屈她了。只是皇儿早已有了正妃繁丽,眼下她又未犯什么过失,自然不好将她休离,依臣妾说,倒不如将林姑娘指与皇儿作个平妻,与繁丽平起平坐罢。一来可以保住林姑娘的名誉,二来林姑娘若作了皇上的媳妇儿,明儿便算是皇上的半女了,皇上想什么时候儿见她,可不都是极便宜的;三来,出于臣妾的一点私心罢,亦是不忍瞧见皇儿爱而不得,为此事儿抱憾终身。还求皇上成全!”说毕拉了水澈一块儿,母子齐齐跪至了水百川脚下。

这一番话儿,原是淑贵妃在来之前便已想好了的,只是当时她对能不能求得黛玉与水澈为平妻,并不是很看重,她只是希望能借这番话儿,让水百川瞧见她是真心在为他为黛玉着想,继而越发看重她罢了。只是待她瞧见黛玉的面容后,她却忽然不再作此想了,她在心里告诉自己,一定要与水澈求得黛玉为妻才是,不然待水百川明儿接了黛玉进宫,以黛玉的品貌儿,只怕自己是一辈子都别想坐上皇后的宝座了!

水百川自然并不知道淑贵妃心下这一番计较,他只是单纯的以为淑贵妃是在为黛玉着想,不由认真思索起她这番话儿的可行性来。

一旁黛玉本就因淑贵妃这番话儿而气急交加了,这会子又见水百川这副若有所思,像是正在考虑淑贵妃建议的模样儿,更是又失望又生气又着急,因从太子妃身后绕出来,便欲上前向水百川表明自己即便是死,亦不会愿意嫁给水澈的意愿。

“皇上且慢,林姑娘是与臣有婚约在先的,不能指与大皇兄!”

未及举步,耳边却忽然传来了一道儿熟悉至极的声音,以致黛玉乍听之下,竟怔在了当场,旋即便潸然泪下了,只因那道儿声音不是别个,正是她所朝思暮想、盼星星盼月亮一般盼了这么将近一个月的水溶的声音!

下一刻,便见一身白衣、风尘仆仆,神色间瞧着略有几分疲态的水溶,大踏步行进了正殿来,身后还跟着几个满脸焦急,口中不住嘟哝着“六皇子您这会子不能进去,且容奴才与您通报一声儿不迟”之类话儿的小太监。

“臣水溶,见过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水溶先深情的看了黛玉一眼,又轻轻冲她点了点头,以示凡事儿有他在,让她安心后,方一掀袍子,单膝跪下向水百川见礼道。

水百川平日里可以说压根儿未曾注意过自己这个六儿子,只知道他与太子交好,是太子不可或缺的得力帮手罢了,却不想不知不觉间,他竟已长成了这样儿一个挺拔俊秀的七尺昂扬男儿,且还敢硬闯奉天殿,还说自己与黛玉是有婚约在身的,一刹那间,心里反倒升起了几分异样的感觉来,因怔了片刻,方道:“平身罢。”

水溶依言站起身,又自怀里掏出了一张叠得四四方方的纸张,方一面奉与水百川,一面道:“回皇上,当日林大人临终时,臣亦在场,有幸蒙林大人不弃,将林姑娘许与了臣为妻,只是因为当时林姑娘年纪尚小,故一直未将此事儿说与过她知晓罢了。这便是当日林大人写与臣的婚书,请皇上过目!”

此言一出,在场除过原便知情的太子妃以外,其余众人都怔住了,尤其黛玉,更是呆立在了当场,红着眼圈儿久久回不过神儿来。她再没有想到,父亲不独与她安排好了一应退路,甚至连终身都为她安排好了,怪道人常说“可怜天下父母心”呢!

接过水溶递上的婚书从头至尾瞧了一遍,确定了那笔迹确是出于如海后,水百川心里方才涌起的那股子异样感觉不独没有消退下去,反而越发强烈了,当年他虽只与如海相处不过两载光景儿,却是十分了解他的,以他对他的了解,当不会将自己所最珍视最看重之人,随随便便托付与一个自己才只初次见面儿的人才是,那么,必是水溶有什么过人之处,让他觉得可以信赖可以托付女儿的终身了?

满腹狐疑之下,水百川禁不住又上下打量起跟前儿一直不卑不亢站着的水溶来,这一打量,他才发现,水溶竟长了一张堪称是他所有皇子中所最俊挺最刚毅的脸庞,与年轻时候儿的他的相似度,竟已高达至了八分以上。不独如此,他还发现,水溶狭长的双目里,竟有着与他年轻时如出一辙的不服输不退缩的自信光芒。

他第一次发现这个被自己所一直忽略了将近二十载的儿子,才极有可能是从样貌儿到性子,都最像他的儿子。他忽然有些儿后悔愧疚起自己这些年来对他的忽略甚至是不闻不问来!

思及此,他方后知后觉的发现,方才水溶竟一直称他作的“皇上”,而非“父皇”;他对着他亦一直自称的是“臣”,而非“儿臣”,由近及远,他很快又忆起自水溶记事儿以来,好像他都未曾叫过他“父皇”,那怕一次亦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后,他的心里忽然涌上了一阵儿深深的懊丧情绪来,只因他忽然意识到,自己极有可能已经失去了自己所有子女中,最最优秀的那一个了!

水溶是何等机敏之人,自然感受到了水百川投过来的目光,只是,他直接选择了视而不见,对眼前这个本该被他称作“父皇”的既是君又是父的男人,他打心眼儿里没有丝毫儿好感,若不是为了太子在先,如今更为了黛玉,他压根儿不愿意踏进这个肮脏的皇宫、这个肮脏的京城半步!

见自己不开口,水溶竟亦能在自己的注视下,不动声色的一直不开口,水百川心里忽然有预感,倘若今儿个自己不开口,水溶是一定是与自己僵持到底的。然他心里却不但未有因此而生气儿,反而更又对水溶生出了几分欣赏来,因似笑非笑的开口说道:“依照天宸祖制,但凡皇室子孙,其婚事都是要由皇上来指婚的,朕可不记得什么时候答应过你的婚事可以由你自己做主的!”

“如果臣不是皇子了,不就可以为自己的婚事做主了?”水溶并不在乎水百川的威胁,淡淡的回了这么一句话儿,显然丝毫儿未将皇子这个身份放在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