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言溶心擎玉画黛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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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玉儿说好便好。”如海笑道,心里更是攸地缩成一团,几乎疼得快不能呼吸,可怜女儿才盈盈十二岁不到,便要如此强颜欢笑来体贴抚慰自己,他林如海到底是何德何能,才能蒙上天赐予这样儿一个好女儿啊?!

得到如海的首肯,黛玉笑意盈盈便扭身儿去了,只是在身影消失在门边儿的同时,强忍了许久的泪水儿,亦终于忍不住滑落了下来,她忙抬手快速拭了去,惟恐在如海跟前儿漏了丝毫儿的马脚。

却不知如海与水溶在后面儿原就目不转睛的瞧着她,又如何能瞧不见她拭泪的举动?尤其如海,更是立时便忍不住泪如雨下了,水溶惟恐哭坏了他,忙在后面儿轻轻拍着他的背,与他顺起气儿来。

好半晌,如海的情绪方稍稍稳定了下来,因向水溶道:“前儿个六皇子为我出了那样儿好主意,方才在正厅里又多方出言维护,都不知该说什么来表达我的谢意了!”

原来方才在厅里如海之所以提出文契之事来掣肘贾家,以防将来他们会不善待黛玉,全是前儿个水溶面授之的,当时水溶还道:“请岳父放心,只要将我和大哥一并卷了进来,谅贾家人不敢对林姑娘不住的。”

只是如海到底还有一层隐忧,因忧心忡忡道:“若将大皇子卷进来,一旦将来他同贾家合谋,要强行求娶玉儿,妄想人财两得,互惠互利,可又该怎么样儿呢?”那日水澈看向黛玉那毫不掩饰的欣赏与贪婪的眼神儿,他可是看在眼里记在心里的,自然不能不防。

闻言水溶却是一脸的胸有成竹,“岳父不是许了我一纸婚书吗?果真到了那一日,我便亮出婚书来,大哥自然不敢再有那非分之想了!”是以方才在厅里,水溶才会故意拿话儿将水澈一块儿绕了进来,同时也有让宁荣二府当家人与水澈心生嫌隙的意思,——水澈一派暗中笼络朝中大臣、淑贵妃在后宫笼络包括贾家女儿在内众妃嫔之事,他都是知之甚详的,自然要采取一些儿措施防微杜渐才是。

水溶听如海说罢,忙笑道:“前儿不是说好,请岳父以后都叫我水溶的吗?缘何这会子又这般生分了?”又道,“岳父只管放心将养自个儿身子,其余的事情,小婿自会一力打点好的!”

次日一早,黛玉果真命林立亲自领着府里一多半儿的男仆,又花银子在街上雇了百十人,满城张贴起连夜写好的“悬赏求医”的告示来,一时间扬州满城的百姓都沸腾了,三个一群、五个一伙儿都聚到了林家的私邸前面儿来,手里还握着这样儿偏方、那样儿灵药,说是指不定会对如海的病有所帮助;更有那些个信佛好道的人们,当街便摆起了香炉祭坛,为如海祈起福来。

原来如海在扬州为官多年,一直将百姓的利益放在第一位,逢年过节更是乐善好施,因此早为自己赢得了全城百姓由衷的景仰与爱戴,私下里更是被百姓们亲切的唤作“咱们的林大人”。如今百姓们既闻得他们的林大人生了病,又岂会不五内俱焚、感同身受呢?

如海与黛玉在后堂闻得下人来报,皆是感动于心,只是百姓们原就生活不宽裕,又那里能有什么真正的“偏方灵药”?不过一些寻常的补药罢了,根本对如海之病无益。只如海向来爱民如子,自然不忍辜负大伙儿的一份心意,因命林立守着将大伙儿送来的药都收了,再还以其相应的银子罢了。

如是者过了三日,并没有一名大夫前来求见,黛玉不由小小的沮丧起来:“难道大夫们都不知道咱们家在‘悬赏求医’?”

如海听说,淡淡一笑,道:“傻孩子,扬州城内的大夫爹爹早已瞧遍,他们既然先前束手无策,如今自然亦是一样儿,又何苦白走这一遭儿呢?你也不必担心,只顺其自然罢。”

闻言黛玉仍是一脸的沮丧,“便是扬州城的大夫不来,其他镇江、钱塘、金陵等地的大夫们缘何亦都不来?他们先前可并未为爹爹诊治过。”

“许是路途太遥远,他们这会子还正在路上亦未可知。”到底不忍见女儿失望丧气,如海因含笑解劝道,心里却是早不抱丝毫儿的希望,惟愿能多陪女儿一日,便算一日罢。

黛玉听说,小脸上又浮现出几丝希望来:“爹爹说得有理,镇江等地离扬州到底有些个距离,他们那里能说到便到的,当是正赶路呢。”

话音刚落,便见水澈不请自来,好以整遐摇着手里的折扇,大踏步行了进来,笑道:“先前林大人一直称病避而不见本王,本王还以为是自己不受大人待见,所以才被大人回绝的,却不想前儿个忽闻得了大人悬赏求医,方知大人先前所言非虚,倒是本王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幸得本王府里整好儿有几位医术颇佳的大夫,因此连夜飞鸽传书,命他们快马加鞭赶了来,倘能治好大人的病,也算是本王为先前误解大人而作的一点子补偿了。这会子他们就侯在外面儿,请林姑娘暂且回避一下,容他们进来为林大人诊治罢。”

一席话儿说得黛玉一张俏脸攸地浮上了几分喜色,亦暂时忘记对水澈的厌恶,张口便要答应他,却见如海几不可见的冲她摇了摇头,旋即自己笑说道:“大皇子的好意,老臣心领了,只是老臣又岂敢劳烦大皇子这般为自己往来奔波?况悬赏求医一事儿,不过是小女为了能让老臣身体更康健几分,稍稍小题大做了罢了,当不得真的。倒是众神医不过才用区区三日光景儿,便从京城赶到了扬州,这会子必定累坏了,大皇子一向体贴下属,当不会想不到要让他们先盥洗歇息一会子罢?老臣这就打发人与他们安排食宿去。”一面在心里冷笑,与他治病是假,看他到究还有多少时日是真罢!

却被水澈摆手止住了,笑道:“林大人又何须与本王客气?指不定那一日咱们便成了一家子了呢!”说着也不理如海与黛玉攸地冷下了的脸子,扬声儿便向外面儿道:“都给本王进来罢!”京城里还有一档子事儿等着他呢,他可没有那么多时间在这里磨蹭,自是越快弄清楚林如海到究还能活多久,越早将扬州这边局势定下来越好,也好方便他下一步的计划。

便见四五个提着药箱的中年人,鱼贯行了进来,如海无奈,只得反手忙忙推黛玉躲到了后面儿一架屏风后,方冷笑道:“瞧在不知情的人眼底,还以为这里不是老臣的私邸,而是大皇子的府邸了呢!”

水澈并不理会他的嘲讽之语,只是疾言厉色的命那几个大夫:“林大人乃我天宸的肱骨栋梁,你们都可都得看仔细了,若是有个什么差池,本王惟你们是问!”

“是,小的们知道了。”几人忙唯唯诺诺的应罢,旋即便排成一排,并打开药箱,摆出了要与如海会诊的架势来。

事已至此,如海再想不出驳回水澈的理由来,说不得强忍着满心的不悦,任婆子捋开自己的袖子,将手腕儿放到了早已准备好的小枕上,以方便大夫们诊脉。

眼见第一个大夫的手便要挨上如海的手腕儿了,千钧一发之际,却见一个浑身血迹斑斑的小子一头撞了进来,一面还大口喘着气儿哭叫道:“不好了,不好了,六皇子不好了……”

如海一听,便知定然又是水溶为自己解围而来了,因忙作出一脸的焦急,问道:“六皇子怎么了?”

那小子见问,越发哭得哽喑难耐,道:“回、回大人,小的也不知道六皇子怎么了,只知道方才他正在看书,却忽然嚷了一声‘好疼’,旋即吐出几大口鲜血后,便直挺挺倒在地上,昏迷不醒了,小的们都吓得了不得,因上前掐人中的掐人中,摁虎口的摁虎口,揉胸膛的揉胸膛,就是不见皇子他醒来,所以才会贸然来惊扰大皇子和大人的,求大皇子与大人快瞧瞧六皇子去吧,呜呜呜……”

“果真的六弟病得这般严重?”闻言水澈禁不住问道,然言谈神色间,却是摆明了满满的不相信。

“小的纵有天大胆子,也不敢欺瞒大皇子。”小子哭着辩道。

一旁如海亦道:“便是给他吃了熊心豹子胆,谅他也不敢拿皇子的身体来开玩笑才是。幸得这里整好儿有大皇子府上的神医们,倒是一块儿过去瞧瞧六皇子的好。”说完率先抬脚出去了。

后面儿水澈见状,虽然暗中恨得牙痒痒,却也不想落人“不关心自己兄弟”的口实,说不得带着那几名大夫,忙忙跟了过去。

一时到得水溶所暂居的流云轩,就见水溶正躺在靠窗的榻上,煞白着一张俊颜,人事不省,雪白的前衣襟上,更是星星点点布满了殷红的血迹,显然方才那小子所言非虚。地上则满满跪了一地惊慌失措的下人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