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言溶心擎玉画黛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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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2章

被水泓这般破天荒儿的握住双手,水澈心下又是狐疑又是不自在,偏又听得他那般自然的自称“朕”,于是更又多了几分妒嫉与不忿在心底,因不着痕迹的抽回双手,有礼却冷淡的道:“皇上言重了,教水澈如何当得起?”又道,“先前因身体抱恙,以致竟未能侍奉梓宫于灵前,水澈心里深为自己为能尽到为人子臣之责任与义务而不安,就不耽误皇上批阅奏章,先且告退去侍奉梓宫了。”说毕抱拳行了个很没有诚意的半礼,便扭身儿一径去了。

余下水泓瞧着他的背影彻底消失在殿外后,方扯唇冷冷的笑了起来,水澈,当年是你母子兄弟几个先欠朕的,今儿个可就别怪朕一一的讨还回来了!

同是被封作了亲王,水溶的心情较之水澈那满心的愤怒与不甘,可就显得平和得多了,他只是单纯的沉浸在水百川乍然离世,自己再次失去了父亲的悲伤当中罢了。如果可能,他甚至连这个亲王的封号而都不想要,惟愿即日便能携了黛玉,抛开这京城的一切,立时回洛阳绝尘宫,过他们的二人世界去。

然现下因水百川驾崩还不足百日,梓宫亦还未奉往京城西郊的帝陵,无论是从为人子还是为人臣的角度来考虑,眼下他都是不宜离开的,没奈何,他只能悄悄儿的说与黛玉,还得再多等些儿时日方能离开。黛玉岂能不知道他的难处儿?又岂能不知道他心里其实是很想送水百川这最后一程儿,只当是他能为他做的最后一件事儿的?自是想亦未想便点了头。

但只水溶虽仍留在京城,却不再处理他分内之事,反而以需日夜侍奉先帝梓宫,以尽己之孝心为由,悉数将权利都奉还与了水泓,任他安排心腹体己之人接掌,为自己明儿待这里诸事儿安定下来后离开京城,早做准备。

奈何水泓却不让他轻松,不独将自水澈手里收回来了的兵部指与他掌管,又今日赏他财帛,明日赐他明珠,后日赠他古玩;还说朝臣们若有什么为难之事儿不好当面启禀于他的,大可先回与贤亲王,让贤亲王来定夺。如此架势,自然将水溶变作了京城里头号儿炙手可热之人物儿,惹得文武百官都赶着来巴结奉承他,却亦弄得他烦不胜数,干脆择了一日早朝后的空隙,向水泓请命待水百川梓宫停灵百日后,由他扶送梓宫至帝陵去安葬,之后便顺道儿归隐田园了。

水泓却是再四不肯,还满脸真挚、饱含感情的说道:“当日六弟与朕同甘苦共患难之时,朕便曾不止一次在心里告诉过自己,他日朕若能得偿所愿,一定待六弟百倍千倍的好,与六弟一块儿共拥天宸的大好河山!如今朕终于得偿所愿了,六弟却反云要离开,让朕情何以堪?朕今日且把话儿撂下了,这天宸的江山亦有六弟的一半儿,因此朕是无论如何,亦不会放六弟离开的!”

一席话儿说得水溶怔住了,半日方似笑非笑了一下儿,道:“难道皇上忘记当日与臣弟的约定了?所谓‘君无戏言’,皇上总不至于出尔反尔罢?”对水泓一心苦留他的真实用意,他心中大概还是有底儿的,不过瞧着现下朝局未稳,水澈又在一旁虎视眈眈,想留下他代他彻底处理了水澈,不让他落下弑兄的口实儿,有损他“仁君”、“明君”的名声儿罢了!——毕竟水澈亦非那省油的灯,此番在他看来,自己又是吃了哑巴亏,必定是不会善罢甘休的,不彻底处理了他,水泓只怕会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寝食难安的!

只是水溶虽明白他的用意,却是再不愿意留下来趟这一趟浑水儿了,他能做的他该做的,他都已做到了,如今他已不欠水泓什么了,也是时候儿该他与黛玉去好好儿的享受生活了。

因扯唇淡笑着补充道:“眼下朝堂上有皇上与皇叔坐镇,下有文武百官拥戴,便是偶有三两个心有二心之人,谅其亦是翻不出什么风浪来的,以皇上的英明睿智,难道还处理不好的?臣弟留不留下,又有何妨?况皇上亦知臣弟一向闲云野鹤惯了的,实在做不到十年如一日的拘泥在京城这一方小天地里,惟愿能游历完我天宸一应山山水水,再寻下一处世外桃源,平淡安定的过完自己的下半辈子,于愿足矣,还请皇上成全!”

这下儿轮到水泓怔住了,良久方略带几分不自然的干笑了两声儿,抚额道:“是朕忙糊涂了,倒忘记当日曾说过的话儿了!六弟只管放心,朕不会食言的,只是如今离父皇的百日还有将近两月,现下便议由谁扶灵之事到底还言之过早,指不定朕到时亦要亲自前往,此事儿且容后再议罢。”

又忙岔开话题,“朕整好儿还有一件为难事儿,少不得要听听六弟的意见。朕登基至今不过月余光景儿,凡百事物至今犹未理清头绪,偏眼下又有一件最紧急之事儿,那便是如何册封后妃,以为来日扶送梓宫出宫出京时早作准备。六弟亦知道,除过你嫂子外,朕那些个潜邸的旧姬妾们,那一个背后不是有其父兄的势力作靠山?朕所犯难的,正是如何方能将她们册封得尽量公平公正,不让她们及她们的家族觉着朕厚此薄彼了,只不知六弟有何好建议?”

水溶如何不明白水澈对册立后妃之事,其实心内是早有主意的了?这会子之所以问自己,不过是借此来岔开话题,让自己不再提离开之事儿罢了,禁不住心下好笑,他既去意已定,难道他还以为自己能留得住他吗?乃淡淡道,“册立后妃之事,说白了不过皇上的家事儿尔,又何须征询臣弟的意见,顾忌臣下们的想法儿呢?皇上只管按自己的所思所想来册封,也就罢了,难道臣下们还敢以下犯上,质疑皇上的?”

又道,“臣弟忆起手上还有点子要紧事儿需即刻处理,就不打扰皇上处理政务,且先告退了。”一面行了个礼,便转身大步行了出去。

余下水泓慢慢踱回龙椅上坐定,凝神沉思了半晌,方忽然扬声儿唤了戴权进来,附耳如此这般的吩咐了一通儿,打发他去了……

四月下旬,新皇水泓下旨大肆册封了后妃,太子妃众望所归的被册立为了皇后,其余妃嫔的册封,则或直接或间接的取决于其背后的势力,背后势力越强的,被册封的位份便越高,分到的宫室亦越豪华;背后势力越弱的,自然便只能被册封为低等的贵人美人之类,几人分享一座宫室了。但总的来说,倒还算皆大欢喜。

太子妃被正式册立为皇后后,曾召黛玉进宫叙过一次旧,言谈间仍是以姐妹相称,神色间亦是亲热无比,还再四请黛玉挑选一处自个儿喜欢的宫室,在宫里小住一段儿,以便二人能朝夕相处以叙姐妹之情。却被黛玉软言软语却极为坚定的婉拒了,待她的态度亦较之先时越发客气有礼了几分,不过又只坐了片刻,略吃了半盏茶,便借口还有家事儿待她回去处理,告辞要走。皇后苦留她不住,说不得只能由她去了。

回至家里,水溶亦在,问起今儿个皇后召见所为何事儿?黛玉笑道:“不过说些闲话儿罢了。皇后还再四留我在宫里小住,我想着下月咱们便要离开京城了,没的白搬来搬去的麻烦,直接拒绝了。”

水溶点点头,道:“宫里那有自己家里自在?况还有收拾行囊等一应事物要处理,时间已是不充裕了,那里还经得起那般耽搁?”他并没有告诉黛玉水泓一心欲留他之事,他想的是横竖水泓亦是留不住他的,至多奉灵完毕,他是一定会带了她离开的,多一事儿不如少一事儿,倒没的白让她听了烦心。

黛玉听说,忙道:“昨儿个我已和嬷嬷商量过了,此番便不带林大哥林二哥两家子人一块儿走了,仍留他们京城打理各自的生意,只是这生意不再属于林家,而是连同他们各自的卖身契直接一并赠与他们,亦算是奖励报答他们一家几代对咱们家的忠心不二了,哥哥意下如何?”

闻言水溶忙笑道:“这两间铺子都是当日岳父大人留与你的体己,自是你想要怎么处置,便如何处置了,何须问我的意见?”

却见黛玉一张俏脸竟攸地红透了,片刻方微抬起头声若蚊蝇的说道:“这是爹爹当日留与我的……嫁妆,如何处置,自然要问过哥哥的意思才是……”一语未了,方意识到自己竟在水溶跟前儿提到了“嫁妆”二字儿,且还说自己的嫁妆要凭他处置,岂非是在告诉他自己恨嫁了?心下端的是又羞又急,禁不住一跺脚,便忙忙回避至内室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