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还是水溶先开口打破了沉默,“你不会嫌今儿个与你过生辰过得太过简慢罢?”不待黛玉答话儿,他又道,“其实事先我亦曾想过要与你好生操办一番,再好生搜罗几样儿奇珍异宝,与你作生辰礼物的,只是后来一想,果真我那样儿做了的话,反而显得咱们之间生分了,倒不如就这样儿简简单单,温馨平淡的度过,你可怪我不怪我?”
黛玉听罢,沉默了半晌,方抬头幽幽叹道:“难道你还不了解我最想要的生活,从来便是简简单单,平平淡淡的?果真你今儿个为了我的生辰大操大办,又送我一些个所谓的奇珍异宝的话,我才真个要怪你呢!”
一席话儿说得水溶暗自在心底庆幸不已,幸得他未若其他男人一般,拿对待寻常女子的法子来对待黛玉,不然,可就实实是亵渎了她了!因又犹豫了片刻,方有些个不自然的道:“虽说你可能不会喜欢我的礼物,终究是我的一份心意,你瞧过之后,不拘怎样儿,可一定要收下才是。”
完顶着黛玉好奇探询的目光,硬着头皮儿自袖间掏出了一样儿物事,又背过一张微红的俊脸,只用双手捧至了黛玉跟前儿。
黛玉见一向称得上泰山压顶尚且面不改色的水溶竟忽然红了脸子,心下越发好奇,因往他手上瞧去。这一瞧,却瞧得黛玉心里,攸地百感交集起来。原来水溶手里捧着的,竟是一个憨态可掬的泥人儿,虽则捏得有些个粗糙,却一眼便能够瞧出,是比照着着黛玉模样儿而捏成的,
又听水溶略显不好意思的道:“我知道自己捏得有些个难看,只是我成日价琐事繁多,实在抽不出多余的时间来习学,偏时间又仓促,玉儿且先能着收下,明儿待我手艺精纯点子了,再好生捏你一个与你。”
未料到水溶竟会于百忙当中,还抽时间亲手捏了一个泥像与自己作意外的惊喜,黛玉心里又是喜悦又是感动,再想着自己亦欲悄悄儿做一个他的泥像,与他作意外的惊喜,霎时心下更又多了几分与他心有灵犀的喜悦来,因忙双手接过,小心翼翼放于胸前,方笑靥如花的道:“这是我活至这么大,所收到的最珍贵的生辰礼物了!”
因鼓起勇气,拉过水溶的大手,轻轻抚上自己的脸颊,又说了一句:“谢谢你,无尘哥哥。”后,方满足而幸福的闭上了眼睛……
出了三月,随着迎春被接进太子府,先跟在太子妃身边儿习学些眉高眼低,待来年春天及笄之后再开脸与太子作妾室;同时宫里淑贵妃对凤藻宫的打压亦日益严重,贤贵嫔终于彻底投向了太子一派。
太子一派当日之所以选中贤贵嫔,决议扶持她在宫中与淑贵妃抗衡,除过因为看重她背后的宁荣二府及其衍生的势力以外,更重要一个因素,则是他们通过一些个秘密途径了解到了当年水百川对贾敏那一段单恋,且还了解到了这些年他之所以专宠淑贵妃,不过是因为后者长得与贾敏颇为相似罢了。而贤贵妃身为贾敏的娘家侄女儿,“侄女儿样貌多随姑姑”,自然与贾敏亦是很有几分相似的,只要刻意打扮一番,多制造几个机会让她与水百川“无意”撞见,管保可以将淑贵妃的圣宠至少夺了大半去,故他们才会最终选中了她。
选中贤贵嫔以后,他们又做了周密而详细的计划,一旦实施起来,当可保万无一失;而之前计划之所以一直停滞不前,不过只是因为她暧昧不明的态度罢了,如今她既已彻底投诚,原定计划自然可以顺利的实施下去了。
不过,这一信息,太子亦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一直都不曾告诉过水溶;而水溶原不时常见到淑贵妃,且因后者素来面对旁人时,都是化了精致的妆容的,水溶对其又一直没有好感,故初次见到黛玉时,便并未若大皇子水澈初见她时那般,认为黛玉与淑贵妃生得极为神似,之后则又更因为随着与黛玉相处的日益加深,越发了解到了她的美好,自然更不可能将其与淑贵妃联系到一块儿,是以竟一直未曾注意到这其中真正的玄机。
五月,经过一番有意的安排,水百川终于在数次“偶遇”了与当年贾敏差不多装束打扮、神情姿态的贤贵嫔后,将宠爱自淑贵妃身上,彻底转移到了以前他便宠过一段时间,但很快便失了新鲜感,如今却再次发现了其美好,当然,主要是一颦一笑都酷似贾敏,且比淑贵妃年轻了近二十岁的贤贵嫔身上,以致贤贵嫔竟在短短一月之内,一跃成为了四妃之一的贤妃,后宫中位份仅此于淑贵妃的第二尊贵的女人,风头一时无两。
不独如此,水百川甚至下旨,恩准贤妃在来年开春后省亲归宁。以往历代妃嫔甚至正宫皇后,凭是圣眷再浓再厚,亦不过被恩准每月逢二六日期,准其椒房眷属入宫请候看视而已,如今皇上竟破例恩准贤妃归省,以叙骨肉私情,端的是前所未有过的天大的恩宠了!
消息一传开,不独皇宫内院,甚至整个京城都为此事儿而沸腾了,人人都在说,瞧这个架势,皇上是要立贤妃娘娘为后呢!于是京城里但凡有点子权势的人家,甚至包括几家郡王亲王府,都争相来与贾府套起近乎来,求取贾府姑娘者有之,欲将女儿嫁进贾府来者亦有之,惟愿将“皇后娘娘”的娘家人笼络好了,明儿自己家亦能够跟着更加的飞黄腾达!
如此盛况,让贾府上至贾母贾赦贾政及一干主子,下至管家执事婆子门子,都跟着“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起来,较之先前,更又趾高气昂了不知多少倍,尤其王夫人,更是俨然以当今皇上的“准岳母”自居,连贾母亦不大放在眼里了。前日里才因迎春进了太子府,而自觉体面尊贵不少、连说话儿声音都较以前大了几分的邢夫人的气势,更是又于无形中恹了下去。
这一日傍晚,贾母领了探春惜春并宝玉几个正欲用晚饭,便有贾赦贾政打发婆子进来道:“老爷说过会子有正事儿与老太太、太太商量,请哥儿姐儿们用毕晚饭后,便先散了罢。另外请琏二奶奶亦一并留下。”
贾母听说,点头道:“知道了,且先退下罢。”打发了婆子,忙命人盛了饭来草草吃毕,便命宝玉几个都散了,又令人沏了茶摆了时鲜的果子来,方等候起贾赦贾政老兄弟二人来。
不多一会儿,随着婆子一行说:“大老爷二老爷来了。”,一行挑起帘子,贾赦贾政兄弟二人并贾琏,便喜气盈腮的进来了。
先向贾母行礼问安完毕,又受了刑王二夫人并凤姐儿及满屋子伺候的婆子们的礼,贾赦与贾政方分坐到了下首左右第一位的椅子上。
不待二人吃完茶,贾母便先笑问道:“你弟兄两个巴巴的进来,到究有什么正事儿要说的?”
贾政放下茶钟,笑道:“回老太太,就为省亲。”
不待贾母答话儿,王夫人先就惊喜的问道:“省亲的事儿竟准了不成?”说完又忍不住双手合十,低声喃喃的念起佛来。
贾政见王夫人竟在他与贾母说话儿时插嘴,心下不悦,然到底为眼下的大喜事喜悦,因只白了她一眼,便向贾母笑道:“自是已十二分准了的,这会子与大老爷过来,就是要与老太太商议选地方盖省亲别院之事呢。”
贾母闻言,亦是喜之不禁,因笑道:“如此说来,此番元丫头,哦不,贤妃娘娘咱们是接定了?”
贾赦忙笑道:“今儿个皇上已当着文武百官说了此事儿了,还能有假的?老太太只管安心等着孙女儿归宁罢。”说完话锋一转,“只是盖省亲别院,花费势必不菲,倒是该从长计议一番才是。”
一句话儿让狂喜中的贾母与王夫人攸地冷静了下来,偌大的屋子立时鸦雀无声起来。半晌,还是贾母先开口打破了沉默,“凤丫头,现今你掌着家计,如今咱们官中账房上还有多少银子?”
凤姐儿见问,凝神细想了片刻,方嗫嚅道:“老太太与太太亦知道,咱们家如今人口众多,花费巨大,偏近年来各庄子田产又收成不好,说咱们是在‘寅吃卯粮’,一点子不为过,因此如今官中账上,再连上今年庄子田产上的各项收益,撑死了也就十万银子不到罢了,要盖省亲别院,只怕相差甚多……”
贾母与王夫人皆知道凤姐儿说的是实情,因此闻言后心下虽不免失望,亦不好多说的,倒是一旁贾赦忍不住冷笑道:“外人瞧着咱们家这般体面排场,谁能想来,竟内囊中空至厮了?不是说二太太掌家颇贤的吗?如今这个样子,一旦传了出去,只怕连人大牙都要笑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