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言溶心擎玉画黛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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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章

余下水溶瞧着她纤细的背影,不由亦满心懊丧怅然起来,缘何自己肩上,总要有这样儿那样儿不得不去尽的责任与义务呢?

次日一早,水溶再四叮嘱过青冉等人一定要保护好黛玉,又与黛玉依依话别后,方领着几名近身随从,快马加鞭赶往洛阳去了。

水溶这一去,好似将黛玉的三魂七魄都一并带去了一般,以致她每日里都恹恹儿的,作任何事儿都打不起精神来,人亦瘦了一圈儿。众人情知她是在思念水溶,也不好劝的,只能变着法子与她在膳食上尽心将养,以免她闷坏了自己的身子。

展眼早又半个多月过去。

这一日,黛玉正歪在榻上有一搭儿没一搭儿与王嬷嬷等说闲话儿,盘算着水溶还有多少时日方可回来,便有一个婆子慌慌张张进来道:“回姑娘,外面儿来了好些个人,自称是姑娘外祖家的人,还抬着一位浑身是伤,气若游丝的老太太,说是姑娘的外祖母,因病得很重,如今已是弥留之际,想见姑娘最后一面儿,与姑娘最后交代一些个事情呢。”

黛玉听说,先是怔了一下儿,抬脚便要出门去,但尚未及行至门边儿,她忽然又想到,如今离上次贾母摔伤,已是二十来日过去,果真的她病得很重,以致病危弥留,亦不该拖到今儿个才是。电光火石之间,她已攸地反应过来,必是贾母有了上次被自己拒绝的经历,生恐这次连她家的家门儿亦进不到,故意使的“苦肉计”呢!因冷冷一笑,道:“不见!”婆子忙答应着出去传话儿了。

很快,婆子又回来了,神色比方才还要慌张几分,“回、回姑娘,除过姑娘外祖家,这会子又来了几名自称是皇宫里来的公公们,说是来传宫里贤妃娘娘赐婚懿旨的,让姑娘立时开了大门,出去跪接懿旨呢!”

黛玉一听,又惊又怒,因急声儿问道:“可听真切了?”贾府也真是不到黄河心不死,见“苦肉计”不奏效,竟又连贤妃的所谓“赐婚懿旨”都请出来了,也不想想,小小一个妃嫔,配是不配称“懿旨”的,真当自己是皇后了?!只是,他们若真以为请了贤妃的赐婚旨意来,便可逼她就范,那他们可就打错主意了!岂不知她被他们逼至这一步,早已是软硬都不吃了的吗?

因冷声儿下令:“吩咐下去,关好所有大门小门,不得放任何一个人进来。再让林大哥随时作好准备,倘他们敢硬闯,立时去官府告他们私闯民宅!”他们既然已经不要脸子体面了,那她还与他们讲什么脸子体面?就让事情闹大,让全京城的人都知道,荣国府贾家与宫里贤妃娘娘,是如何的仗势欺人,上门逼婚的罢!

婆子忙答应着飞快去了。这里黛玉方颓然的坐回到了榻上,将头深深埋进了双腿间。王嬷嬷等人都是面面相觑,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话儿来开解她。

惟独青冉恨恨的道:“看来贤妃那个贱人,不过才过了几日好日子,便已忘记自己是谁,自己又是如何方能有今日的了!不行,我得立时教训教训她去!”便要抬脚出去。

王嬷嬷亦顾不得说她当着黛玉的面儿不该口出不雅之词了,忙一把拉住,急道:“府里男丁原就少,你再一去,倘过会子他们真硬闯了进来,谁来近身保护姑娘呢?”

青冉闻言,方狠狠跺了跺脚,道:“今儿个暂且便宜那个贱人了,明儿我势必不会让她有好日子过!”

事实上,青冉是冤枉贤妃了,久居深宫的她,并不知道此番贾府为了迎接她省亲,到究是如何的倾尽了阖府之力,仍十分拮据之事。或者说知道得并不清楚,只因贾母王夫人以往进宫,绝大多数时候,都是秉承的报喜不报忧原则,所以贤妃那怕偶尔感觉到了贾母王夫人的难处,亦仍是装作未感觉到,毕竟她在宫里都已经自顾不暇了,那里还腾得出心力照管她们去?

至于此番那道赐婚的“懿旨”,亦是贾母见前儿个黛玉拒绝得那么彻底,料想事情再无回寰的余地了,才会进宫去求贤妃下的。若是换了以前,贤妃或许还不敢下此旨意,毕竟太子府中意黛玉,她可没那本事儿与太子府作对去;如今却大相同了,太子府不独已接了迎春过府,又与她形成了互惠互利的合作关系,自然不会再找她的麻烦。

所以她才会在前儿听了太子妃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提及要她转告他们家的人,等闲不要找黛玉的麻烦去的话儿后,仍听从了贾母与王夫人说宝玉中意黛玉,一心要娶了她作妻子的话儿,下了那道儿赐婚的旨意,却并不知道贾母王夫人求人是假,求黛玉背后那四十七万两银子才是真!

很快,黛玉便又抬起了头来,脸色虽犹有几分苍白,神色间却是说不出的刚毅与坚强,“嬷嬷,你立时回房去将我那个黑漆小匣子里的文契取来,倘过会子他们真敢硬闯,林大哥又带了官府的人回来后,我不但要与他们算‘私闯民宅’的账,还要按文契上的条款,好生与他们再算一回账!”

王嬷嬷听说,情知黛玉是被逼急了,才会命她去将文契这最后一道“护身符”请出来,心里一时又是心疼又是欣慰,心疼的是自家姑娘小小年纪儿,却要一次次面对所谓“亲人”的算计;欣慰的,则是姑娘终于要作绝地大反击了,看贾府众人明儿还能怎么嚣张!因忙依言扭身儿回屋取文契去了。

不多一会儿,王嬷嬷便已取了文契回来,黛玉接过展开,低头大略扫了一遍,面上虽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儿,实则心内早已是百感交集了。当日父亲撰立这文契时,她还曾在心里笑过他杞人忧天、多此一举呢,谁曾想来,父亲才只走了一年多光景儿,文契便即将派上巨大的用场了,她终于忍不住佩服起父亲的高瞻远瞩与深谋远虑来。然而,她心里是多么希望这文契永远都派不上用场啊!

正怔忡之际,方才那个婆子再次进来了,急声儿说道:“回姑娘,那位贾老太太在咱们家门口吐血了,她的家人们围在一旁,又是哭又是嚎的。那些人还一行嚎,一行说着些什么‘那有这般不孝顺的外孙女儿,连自己外祖母都快没了,亦不出来瞧一眼’、‘还说什么前科探花的女儿,家学渊源,却是这般的枉顾人伦常情,真真丢尽了林氏祖宗们的颜面儿’……之类话儿,引来了许多路人的围观和指指点点,林大爷让奴才来问姑娘,要怎么处理?”

黛玉听说,不由怔住了,贾府人不是向来最重名誉体面的吗?缘何如今竟连自家的名声体面亦不顾了?待回过神儿来,她心里不由再次怒火中烧起来,若是换了其他话儿,她压根儿不打算理会,毕竟“清者自清”,她只要活得无愧于天地与自己的良心,也就够了。可是,贾府众人竟那般肆无忌惮的在她的家门口,败坏如海、败坏林家的名声,她若还能做到置若罔闻,她就真真不配作林家的女儿了!

因深吸了一口气儿,方淡淡向婆子道:“我知道了,你且退下罢。”打发掉婆子,黛玉一张俏脸攸地冷若冰霜起来,沉吟了片刻,方命王嬷嬷,“烦请嬷嬷去寻了云娟嫂子,与她一块儿出去将他们都迎进来。再让林大哥自后门儿去衙门亦荣国府的名义,请京兆尹到这里来,就说这里有人私闯民宅,强抢民女。”虽说荣国府现下是如日中天,京兆尹来了一多半儿不会向着她,但文契上有大皇子水澈与六皇子水溶的印章,她相信京兆尹过目之后,绝对没有胆子一次便将现下最有权势的两名皇子齐齐得罪,到时候,即便他不会向着她,只要他能秉公处理此事,已经足够了。

说完似未瞧见王嬷嬷又惊奇又不解的目光,转而吩咐紫鹃雪雁:“你们两个亲自领几个口齿伶俐的媳妇,去到大门外将今儿个贾府众人缘何登门来的前因后果,尤其不要忘记贤妃省亲那一段儿,细细说与外面儿的路人们知晓。再有一点,不要忘了告诉大家,如今我可犹在孝期呢。”只要路人们知晓了事情的真相,再口口相传,她相信用不了几日,全京城的人便都会知道了。贾府既然敢肆无忌惮败坏她林家的名声,对她林家不仁在先,那就别怪她以子之矛攻子之盾,反过来用人伦常情,为父守孝这块儿盾牌,好生“回敬”他们一番了!

紫鹃雪雁听说,愣了一下儿,旋即反应过来黛玉的用意,兴奋不迭,拔腿便忙忙奔出去做事儿了。王嬷嬷彼时亦终于明白过来黛玉的意思,如今黛玉正值孝期,“百事孝为先”,贾府便是再占理儿,亦不能在这时候上门来提亲,何况,贾府原本便没理儿呢?只要把事情闹大,闹得连官府之人亦知道,旁的不说,明儿单凭舆论,都能让贾府再不敢登林府的门,黛玉这个法子虽然亦要伤及自己的颜面,堪称“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到底能达到彻底绝去后患的目的,倒也不失为眼下最好的法子了!因忙跟着出去寻了云娟一块儿,接贾母等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