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宗教红尘禅影3:黄檗无念禅师说禅
2322700000007

第7章 黄檗无念禅师复问(6)

时承远教,知公道念愈切,菩提愈亲。逆势趋贫,谁人肯作。古云:世情日短,道路遥长。己见不忘,千生隔越。今既到此,切莫便休。但尽凡情[1],别无圣解[2]。

何为凡情?或遇顺则喜,遇逆则怒,爱则着,憎则离,是则称非,则毁乃至;善恶取舍,种种分别者是。若到凡圣情尽,迷悟见消[3],又何明之有?只恐觉明未化,见识犹存,境风触动,辩论不绝。

古云:得意忘言,道易亲。若不彻底穷根,终非到家时节。般若如火[4]聚,尽力不能缘。世情如标胶,逢着便粘去。以相似之言,记忆于怀,于四大[5]身中,妄认个不生灭性,末后穷年,悔时晚矣。

注释

[1]凡情:珍重平常情分,这是世间法。

[2]圣解:超凡入圣的见解。凡不离圣,圣从凡出。

[3]迷悟见消:迷惑与觉悟一起消除。《景德传灯录·富那夜奢》:“迷悟如隐显,明暗不相离。”

[4]火:佛教指两种火。一是业火,二是诸佛菩萨的性空真火。诸佛菩萨功德不可思议,众生业力亦不可思议。

[5]四大:地、水、火、风。佛家常讲“四大皆空”、“五蕴无我”,这两句与“知一切法,悉皆空寂”的意思完全相同。“四大”是什么?就是物质。物质有四种性质,叫它做四大;它有四大特性,用地、水、火、风来表达。佛经上讲的“四大”,就是基本的物质,所有一切的森罗万象,都是这个基本物质组合而成的。《金刚经》上讲“一合相,即非一合相,是名一合相”,就是这一个基本的物质组合成了森罗万象。大至组成星球、星系,小则我们讲的微尘,佛经上常讲的汗毛,都是这个东西组成的。基本的物质从哪儿来的?从心法变现出来的。唯识经论里面讲得很清楚,“无明不觉生三细,境界为缘长六粗”,这个就是“三细相”里面的“见分”跟“相分”,“能见相”跟“境界相”。基本的物质就是“境界相”,就是“相分”。“相分”是从“见分”变现出来的,“一切法悉皆空寂”。明白这个道理,才知道佛家讲的“万法皆空”,这是事实。我们眼前这些法,摆在面前,眼睛所见的、耳朵所听的、身体所接触的,这些法到底是空、是有?从理上讲是空的,事上讲是有的,摆在面前。这个“有”叫“假有”,“有”不是真的,“有”是假的,而“空”是真的。真假怎么说法?在佛经里面的定义,所谓“真”是永远不变的;如果它会变,就不是真的。所以“空”永远不变,故叫“真空”;至于“有”,一切现象都在变化。我们人很显着的变化,“生老病死”,任何一个人都能觉察出来。其实微细的变化,如我们身体细胞的新陈代谢,刹那都不停,所以它是在变化。我们这个物质的肉身,是基本的物质组合的。佛在三千年前讲经说法,这种物理的现象就讲得这么清楚、讲得这么明白。一切的物相统统都是在变化,既然都是在变,那就不是真的。所以“有”,佛叫它做“假有”、“幻有”、“妙有”,真空妙有。佛家所讲的“空”、“有”是一桩事情,不是两桩事情。“真空”在哪里?“真空”就在“妙有”之中;“妙有”在哪里?“妙有”就在“真空”里面。“真空”是体,“妙有”是相,这样我们才能够把一切境界相看清楚,看明白。看清楚、看明白有什么好处?帮助你“舍离一切执着”,都清楚了,没什么好执着。执着从哪里生的?是不了解事实真相,以为可以得到,这才执着。搞清楚了,晓得原来什么都得不到,不但身外之物一样都得不到,连自己的身体都得不到,那还有什么好执着?自然就肯放下,就容易放下。真正放下了,说老实话,那个真的、永远不灭的,你才会得到,那叫真正的自己。真空是讲的“真如本性”。真如本性为什么叫做真空?因为它没有迹象。它没有色,眼看不见;它没有音声,耳朵也听不见;甚至于我们连思维想像都达不到,我们六根完全对它失去效用。但是“真如本性”确实存在,它是宇宙一切万法的本体,一切法都是从这个体变现出来的。所以什么叫成佛?你见到性,就叫成佛了。明心见性,见性就成佛。见到性之后,就像经上讲的,就不生不灭了。至于要现相,那就很自在,喜欢现什么相,就现什么相。像我们现在迷惑颠倒,怎么想都枉然,都变不出来;见到性之后,自己就能够变现得出来了。尽虚空、遍法界,自己作了主宰,自己作了主人,这叫得大自在。所以一定要晓得事实真相,“一切法悉皆空寂”,这是从理上说的、从本体上说的。

四大皆空,这讲物质组成的现象,不是真的是假的,《金刚经》上讲“梦、幻、泡、影”,举四个比喻。缘聚就有这个现象,缘散这个现象就没有了。仔细去观察,缘聚的时候这个相也不生,缘散的时候这个相也不灭,你才见到事实真相是什么?不生不灭。这是讲物质现象,不生不灭。

解读

禅师语录云:“若不彻底究根,终非到家。”这也就是“打破沙锅问到底”的意思。不彻底,不能见真相。不触底,不放心。学佛是穷究天人学,斟破世间之情,藏着掖着无益于修身,必须是赤裸裸来去无牵挂,才见真如本性。禅师的意思,彻底也要有度,已经彻底了还要彻底,只会把桶捣破。不到“桶底脱落”时,万不可脱落。桶底结实好盛水,人心真诚好迎新福。学佛人是迎福人,关键是虔诚。禅师说“到家”,是引水到家、引福到家的意思。世上福禄不是没有,缺少的是彻底虔诚的祈福人。这福不是一己之私福,而是为天下人求福报。佛云“自求多福”,讲要从自性里得福。彻底行路,才会到家。

禅师开示:凡是经不起问的必是问题,凡是越问越清楚的必是答案。做事做彻底,自然见佛性,自然有生机。

纯夫到得手书,闻舟中得悟者三。一路辩论甚妙,觉得从前都不是。此语虽好,总是见解,不如忽然猛醒,披襟一笑,更不道是我非我[1],省多少精神。不然如梦说梦,纵悟得一千遍,与己何干?昔所谓倾囊布施之言,总成寐语矣。若得梦醒,更不复梦。做梦说梦,总是自己,岂有一人之身自作,昔是今非之见耶?

纯夫道公与王丰舆不相信,非二公不信,僧无可信处,但愿二公自信,不随人脚跟转。就是达磨[2]西来,觅个自肯的不可得,纯夫说二公尽被他转动脚跟,诘其来由,依旧在门外打之绕。如此学道不但哄人,亦乃自哄。

注释

[1]我:佛教所说的我不是指自我,指我见。又称“身见”。一切众生的肉体和精神,都是因缘所生法,本无我的实体存在,但吾人都在此非我法上,妄执为我,叫做我见。“我见”是一种思想上的烦恼,是知见上的执着,即是我们在第六识认为五蕴假合的身心之中有--“我”、我的东西--我所。我们可通过明了“无我”的道理,破除“我见”,故“不正见”容易破除。“我见”是第六识所起的认知,而我执是第七识所起,所以“我见”不是“我执”。“我见”证得初果须陀洹后即可破除,而细微的“我执”则须成就佛果后才可彻底断除。

[2]达磨:即达摩。通称达摩,是中国禅宗的始祖。他生于南天竺(印度),婆罗门族,传说他是香至王的第三子,出家后倾心大乘佛法,出家后从班若多罗大师。南朝梁普通年中(520~526,一说南朝宋末),他自印度航海来到广州,从这里北行至北魏,到处以禅法教人。据说他在洛阳看见永宁寺宝塔建筑的精美,自言年已一百五十岁,历游各国都不曾见过,于是‘口唱南无,合掌连日’(《洛阳伽蓝记》卷一)。达摩在中国始传禅宗,“直指人心,见性成佛,不立文字,教外别传”。佛陀拈花微笑,迦叶会意,被认为是禅宗的开始。不立文字的意思是禅是脱离文字的,语言和文字只是描述万事万物的代号而已。这也是为什么惠能大字不认识一个,但是却通晓佛经的原因。只要明心见性,了解自己的心性,就可以成佛。经二祖慧可,三祖僧璨、四祖道信、五祖弘忍、六祖惠能等大力弘扬,终于一花五叶,盛开秘苑,成为中国佛教最大宗门,后人便尊达摩为中国禅宗初祖,尊少林寺为中国禅宗祖庭。东魏天平三年(公元536年)卒死于洛滨,葬熊耳山。

解读

禅师语录云:“如梦说梦,纵悟得一千遍与己何干?”禅师这条语录说得痛彻。求悟而得悟,是悟而非悟。似是而非的“悟”,害人不浅。平常学道人,迷信一个“悟”字,殊不知有时不悟还好,一悟则迷。小悟小迷,大悟大迷。禅师提醒我们要匹配,陷阱之所以是陷阱,就在于他没有标记。佛说“一切如梦幻泡影”,一切都在梦中。梦中又做梦,是连环梦、套中梦。梦中说梦,又岂能真的醒来?禅师说“纵悟得一千遍与己何干?”指示我们:梦中一切都是幻,无一可当真。佛说梦是魔,梦魔即是。一梦之中,多少颠倒放纵,迷失人本性,损伤人心。学佛之人之所以要学习坐禅,目的之一就是击退梦魔。不出梦中,始终入不了道。

禅师开示:人要自己醒来。用佛性破除一切梦幻,哪怕面对真而不美的世界,也比面对美而不真的梦境好。何时醒来,何时开始真修。

昨承慈念,感愧难当,愿公愍正法寂寥,拼舍见闻,报佛恩德[1],苟或参决未透,鉴辨未明,被爱恶情欲缠缚,于思惟测识之中卒,未免于毫厘千里之谬。

盖世学者莫不以识见解,会分别,能所为,知至于聪见不及处,则以为知有未尽,理有未穷,仍向古人册子上旁求博采,渔猎见闻,见人说得相似,便作道理会去。殊不知本有妙明[2]、清净[3]、无为之体[4],已陷于知知识识之中。忽被业风吹向境缘,浩浩地依旧与情意辊作一团,自己分上了无交涉,如此者唤作辜负己灵,埋没先圣。古云:知之一字,众祸之门,岂虚语哉!

近时士大夫学道,说得头彻尾彻,下笔四六[5]尖新,写得攒花簇锦,一逢利害,便自作主不得,不知学道何为。

注释

[1]报佛恩德:意思是,学佛是为了报恩。学佛要报三重恩:一报己恩,己身见天地。二报父母恩,父母舍了天地生了我。三报佛恩,佛是免债人。

[2]妙明:不即不离的佛性,奇妙而光明,所以叫妙明。《楞严经》云:性觉妙明,本觉明妙。

[3]清净:无善无恶无干扰的状态。音译毗输陀、输陀。略称净。指远离因恶行所致之过失烦恼。

[4]无为:本是老子语,借指放下不妄为。

[5]四六:本指骈文。骈文讲究四六对仗,所以叫四六。本处借指表面文章。

解读

禅师语录云:“‘知’之一字,众祸之门。”讲一个“知”字,是一切祸害的开端。人的一切纷争、烦恼、想不通、放不下,全是因为人有所谓知识。其实这不叫知识,叫魔障,佛法把它叫做“知见障,实实地是一个大魔头。知识生主见,主见生妄为独断,妄为独断生斗争,斗争生残忍诡诈,最后生出死亡。并非不要人有知识,而是要人有真知识,不要把世上小见识当成大学问。那些追名逐利的工具,岂能使唤人真正受益?知识招祸,禅师直指曰:“‘知’之一字,众祸之门。”知识生个体户,个体户生贪求,贪求招辱,辱极必亡身。佛学是平定欲望、扫荡魔君之学,入手处正是要人放下知识,做一个没知识的人。放下才扶起,无路得指引。要想念佛菩萨的伟力。

禅师开示:无祸一身轻,招祸莫大于知识,所谓“知识”生出各种招祸的行为。如今无知无欲,做一个自在人。

复袁考功石公

素服公筋骨如铁,胆壮神雄,但开口应对,便不本色,不觉被机语[1]气魄瞒过,何也?好奇胜之过耳。

令弟聪明才学出自天然,要紧处毫厘不肯放过,真不可及。二公乃是公安二圣复出世也。令兄亦肯好学,虽入义路[2]去了,念念不休。若得回头,未可知也。刘太史见地已明,只欠悬崖撒手。在公权巧,曹溪一脉[3]不绝也。

寂寥中看古宿,省益人处。录呈数段,请教似同志者共览何如。

注释

[1]机语:机锋语的省称。机锋,佛教用语,又作禅机。机,指受教之法所激发的内心活动,或指契合真理的关键、机宜;锋,指活用禅机的敏锐状态。意思是说禅师或禅僧与他人对机或接化学人时,常以寄寓深刻、无迹象可寻,乃至非逻辑性的言语来表现一己的境界或考验对方。

[2]义路:指专攻义理、考据的学术道路,本处借指执着于经文。

[3]曹溪一脉:即禅宗一脉。曹溪是地名,在广东曲江县双峰山下。唐仪凤二年(公元676年),六祖惠能住持曹溪宝林寺,此后曹溪被历代禅者视为禅宗祖庭。曹溪水喻指禅法。

解读

禅师语录云:“若得回头,未可知也。”佛法殷勤,禅师心切,也无非是一个要人回头的意思。一回头前程无量。眼前路已堵死,看似金光大道,其实火焰沸腾。不如回头看来路,再错也对一分。总比全错全毁好。佛学就是“回头学”,要人看来路,不要急着上路。风雨匆匆,往往惶惶无主。学佛学的是定心无闻,安心若无心,安定若无定。一切随缘放下,自然福在其间。不妄作,不妄想,便是福。

禅师开示:铸造一铁笼头,把人笼住拉回,莫使唤他往火坑跑。人性如牛马,硬闯乱踏,何时是了?不如给片天,给片草场,重做野牛野马。看似更“野”了,“顺”了,顺服在天地的怀抱中。

别后数载,知所造[1]日益精明,见佳刻。戏笑怒骂皆为佛事[2],真法门梁栋[3]也。不知令兄何如?今居清要之官[4],兄弟一处,终日共话无生。昔东坡言:世间那有扬州鹤,今观公兄弟受用,岂不胜腰缠骑鹤者万万倍耶。又见令弟与梅杨和书,云学道事甚大非。一面作功名、受富贵、耽声色、料理世情,一面又去学,可以了得。又云:古人四十年打成一片,除粥饭二时,是杂用心,何等勤苦专一;今才有所得,便以为一切无碍[5],恣情作业,不知地狱债[6]何时还也?可畏可畏。如令弟所云,诚是未可轻易抹过。

僧谓如世间种种事业,做官做人,聪明气魄,诗文草圣,一切从心意识拟得的,尽让与公家兄弟,只有聪明拟不得的,意识行不得的这一着子,还让与老僧受用何如?

近有一疑[7],无人为我破得。僧与邓公相处数十年,承其过爱,相信之深,真知己也。今一旦舍我而去,虽日夕思念,竟不知在何处。公具慧眼者,必能看得透。毕竟邓公真在何处?若能破我此疑,莫大之恩也。

注释

[1]所造:所为。佛叫把人的行为称作造业。

[2]佛事:与佛教相关事务,也可称个人修行。分成佛之事与灭佛之事。因灭(度)成佛。

[3]法门梁栋:佛教精英。法门即佛门。

[4]清要之官:闲散的肥缺。清要指清闲而重要的要职。

[5]无碍:没障碍。分无情碍与无法碍。情碍指因为世上情而生出障碍,法碍指因为佛法而生出障碍,都是障碍。

[6]地狱债:死债。佛教认为死亡是欠债不还的果报。

[7]近有一疑:这是禅师的设疑语,其实无疑。设疑是参学的常用手段,通过问答解决问题。因人而设,也可自设。但不可浮设、夸设、伪设,遇到反设容易出问题,因此不是必备、必需的手段。

解读

禅师语录云:“戏笑怒骂,皆为佛事。”禅修不拘一格,有所得就好。佛学无有框框,才是真佛学。至于佛事,禅师云,穿衣吃饭都是佛事,难道只有办场水陆道场才是佛事?同样的,不一定要高堂大庙才是佛国,一念善缘,佛菩萨在眼前。佛教的魅力在于看出万物由来,同享天人真修。佛法是共享,共享中有分享,唯独没有私藏。其开放性不可思议。有欲私藏者菩萨也不喜欢。佛法不是为引渡一人,而是普渡众生,这才见大力破除大孽,大爱成就大缘。高手做文章,风流倜傥。高僧传佛法,喜笑怒骂。开心处见真知,会意时得真修。

禅师开示:性情流畅,自视本真。学佛不可闷了,闷了不好玩。学佛不可呆了,呆了不好教。学佛也不可狂了,狂了不好改。学佛心要正,但不可僵化,总要活泼才好。

生平求友不了之,怅得一面,足下悉为酬尽。海内谈心学者[1],本不具眼,又不遇人,所以尽成辜负去也。焦先生辈奈患聪明太毒,难教净尽受,症在极微细所知愚处,故不能浑融境风[2]。卒来凑泊[3],犹在种地不空,出皆渣滓。举笔开谈,不无根蒂。为人手眼,说法导迷,如将剿贼,先破其巢,然后擒如探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