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言红影黛姿潇湘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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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前文里因说到,宝玉被贾环蓄意用蜡油烫伤,贾母心疼的了不得,不独请了大夫来瞧,又特意命人请了他寄名的干娘马道婆,过荣国府来瞧他。

这马道婆原是个腌臜婆子,生得尖嘴猴腮的,因不知自何处学了些茅山术数,便常往来于京城各显赫人家,又因着她心性乖滑,专惯各处献殷勤好卖乖,各府里的太太奶奶们,竟有一多半儿喜欢她的。

那马道婆见了宝玉,唬了一大跳,因问起原由,听得是烫的,一面叹息,一面向宝玉脸上用指头画了一画,口内嘟嘟囔囔的持诵了一回,方道:“明儿管保好的。”

又说与贾母道:“老太太原不知道,富贵人家养的孩子,原就娇嫩,自是禁不得一些儿委曲,只多拜拜大光明普照菩萨,便罢了。”贾母因问道:“何为大光明普照菩萨?”马刀劈笑道:“就是专管照耀阴暗邪祟的菩萨,只要虔心供奉,再无不好的。”

贾母便赶着问:“倒不知怎么个供奉法?”马道婆笑道:“也不值些什么,不过除香烛供养之外,一天多添几斤香油,点上个昼夜不息的大海灯就是了。”那马道婆见贾母有意,忙细细的将适应供奉的斤两说了,贾母便道:“既是这样说,你便一日五斤合准了,替宝玉和我那外孙女儿点上,以后每月月底来关了去。”

又说了一会子,马道婆便辞了贾母,往各院各房问安闲逛去了。

几日后,黛玉正欲歇中觉,就见雪雁忙忙进来,喘吁吁道:“姑娘快瞧瞧去,宝玉疯魔了。”黛玉浅浅一笑,道:“他那日里不疯魔个几次的?若次次都要去瞧,可不累死我。况你不知道我与他原该避嫌的?”

雪雁跺脚道:“我能不知道这个?但只此次不比以往,以往他都是呆呆的,此次却是舞刀弄杖、乱叫乱嚷、寻死觅活的,姑娘去一瞧便知道了。”

黛玉仍是淡淡的,道:“横竖有大夫在,丫头婆子亦是一屋子,我去瞧什么?没的白去与人添麻烦。”紫鹃亦嗔道:“若果真如你所说那般严重,阖府老少男女定会悉数到场,到时被外男瞧见了姑娘……”

话音未落,又见凤姐儿房里的小红,泪水涟涟的进来,道:“求林姑娘去瞧瞧我们奶奶吧,太医都去了宝玉屋里,瞧都不去瞧她一眼儿……”原来这会子凤姐儿亦如宝玉一般,不独疯魔了,才刚竟手持一把明晃晃的钢刀,满府里疯砍,人畜皆不能幸免。

黛玉方知情况确实严重,因命紫鹃取了药箱,抬脚便往凤姐儿屋里去。

才行至荣僖堂前的游廊里,一行人便被鸳鸯和周瑞家的并几个婆子叫住了,却是奉贾母王夫人之命,请黛玉去瞧瞧宝玉。

“等瞧过凤姐姐了,再去瞧他亦不迟。”黛玉云淡风轻道,才刚听小红说,竟没有太医去瞧凤姐儿,她心里便不悦至极,偏这会子还欲半路拦了她去瞧宝玉,难道在贾母王夫人心里,就只有宝玉才是最重要的?

鸳鸯急道:“求姑娘去瞧瞧吧,老太太都急疯了,一屋子人都在哭呢。”周瑞家的亦道:“迟了恐老太太、太太生气。”

雪雁冷笑道:“敢情周大娘将咱们姑娘当大夫使了?除过先皇,还没有一人有此殊荣,能得咱们姑娘诊治呢……”黛玉忙斥道:“多嘴!”她方退到后面去。那周瑞家的不敢再吭声儿,只瞧着鸳鸯,等她拿主意。

鸳鸯忙笑道:“并不敢拿姑娘当大夫使的,但只大伙儿都知姑娘的医术,端的是精妙世无双,连太医们都及不上,偏太太急得了不得,不舍得离开宝玉半步,才命我与周大娘来请姑娘的,还请姑娘屈尊,去绛云轩瞧瞧吧。”

听她如此说,黛玉想着平日里本就与她交好,若果真不去,贾母王夫人定会与她没脸,再者,又恐哭坏贾母,说不得走一趟了,因道:“要我去却也可以,但只先要让几个人,将凤姐姐一并抬至绛云轩,一并诊治罢。”

鸳鸯听她答应要去,忙点头道:“这就派人去办。”一面回头让周瑞家的去凤姐儿屋里,见她答应着去了,一行人方往另一边行去。

一时到得绛云轩,就见贾母王夫人、迎春姊妹等人都在外间,哭得泪天泪地、寻死觅活的,瞧得黛玉来了,都赶着围上去。少时,又有几个有力量的媳妇,用藤屉子春凳抬了凤姐儿来。

黛玉命人将他叔嫂放在一处,细细诊视起来。但见他二人皆是不省人事,睡在床上,浑身火炭一般,口内还一直大声儿的说着胡话。黛玉先探过二人的脉,又翻了眼皮子来瞧过,心里便有些儿纳罕起来,这病看似急惊风,却又不是急惊风,细想起来,一时竟无可解之法。

见黛玉皱眉,一旁的贾母与王夫人急急道:“可是很严重吗?”她只点了点头,并不说话,暗自寻思着解法。王夫人更急了,直催黛玉开方子,她只得提笔写了一个,道:“这方子只能让他二人睡得安稳一些儿,到底不能治病,待我房里去翻翻医书,再做定夺吧。”

之前太医来瞧时,只说不中用了,连方子都不开一个,这会子听黛玉言下之意,倒像还有救,王夫人忙忙接过,亲自前往煎药去了。二人吃下不久,果真安稳睡了,众人方稍稍放了一点子心,胡乱吃了几口饭不提。

回至听风轩,黛玉便将架子上的书悉数取下,一本一本儿翻起来,不想竟无一星半点儿的线索,她心里越发纳罕起来,心想以自个儿的医学修为,竟连病因都瞧不出,这病竟真如此厉害?

第二日,黛玉的药方已不能让凤姐儿与宝玉安睡,二人复又说起胡话来,请了黛玉再去瞧,仍是没有法子。见黛玉都束手无策了,众人只觉大势已去、回天乏术,都大哭起来,王夫人更是直挺挺厥了过去,周瑞家的赶紧命人抬回房去。

一时王子腾家、小史侯家、邢夫人弟兄辈、薛姨妈薛蟠等人并各亲戚眷属都来瞧看,也有送符水的,也有荐僧道的,那里有用?折腾到后面,二人越发连气息都没有,死了一多半儿了。

贾赦贾政等当家主事之人,强忍住悲痛,命人将后事用的衣帽棺椁等物皆料理妥了,至里间回贾母,贾母气得了不得,喝命将那做棺材之人,立时拖来打死,又一面哭一面骂贾政,怪他平日里唬破了宝玉的胆儿。

正不可开交时,忽听得丫头来报:“门外来了一僧一道,说能治得此症。”

贾母闻言大喜,命李纨带着迎春姊妹等人回避了,方命请了进来,但见二人臭气扑鼻、腌臜不堪,因强忍着问道:“不知仙师二人在那庙里焚修?果真有法子治得了病?”

那僧人道:“凭他是何症,管保药到病除。”

贾母听了更喜,道:“既如此,烦请仙师屋里瞧瞧去。”

那道人却摆手道:“先不忙,欲治此病,还得向贵府借一个人。”

“仙师只管开口,”贾母忙接道:“果真能治得好,凡事皆可商量的。”

僧人笑道:“老太君言重了,我二人虽能解此症,到底需一位集天地之灵气、日月之精华的人,在一旁协助,余者则须悉数回避。贵府的林氏表姑娘就很好。”

听他说罢,贾母忙命鸳鸯去请黛玉。先她还不有些儿犹豫,及至听得来者为一僧一道,心里不由一动,命紫鹃拿轻纱来遮了面,方到得外间。

举目瞧去,黛玉不由又惊又喜,原来这僧道二人,正是自她八岁过后,就不曾再见过的渺渺真人和茫茫大士。正欲行礼拜见,二人忙以眼神止住了她,先后进了里间。

见四下再无他人,黛玉忙取下面纱,盈盈下拜,笑道:“见过二位仙师。自五年前青梗峰一别,竟一直不曾得见,黛儿还以为今生再无见面之可能,倒不想今儿竟喜从天降。仙师一向好?”

二人忙搀起她来,笑道:“有缘自会得见,咱们两个老家伙儿,与丫头你的缘分,可不是那么容易就尽了的。”二老一少又寒暄了一阵儿,方忆起房里生病的二人,黛玉因叹道:“可真真是怪事了,竟连病因都查不出。”

渺渺真人笑道:“丫头,你能活了多大?那里知道这世上,有许多病症,系凭他何种药石,皆治不了的。”说罢自去至宝玉床边,伸手取了他脖子上系的玉托于手里,叹道:“青埂峰一别,展眼已逾十四载矣!可叹你,错把顽石当真金,错把坐骑当侍者,这会子可大悟了?”

说完右手一抬,便见那玉自动悬挂到卧房门之正上方,便见一阵阵柔和的白光,瞬间布满了整个屋子。黛玉问道:“这就可以了吗?”她素来知道二人乃有道之士,见此状,并不觉有何讶异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