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言红影黛姿潇湘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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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贾政笑道:“妹子快不要多礼,今儿我来,却是有事相求于甥女儿。”

原来贾府的省亲别墅日前已全部告竣,偏各处匾额联队尚无着落,贾政新近闻得宝玉专擅题词对联,因特试了他一番,但只是差强人意,离色色满意,到底还有一段儿差距,后又闻得三春姊妹有些儿才华,因命她几个亦拟了几处,偏她几个竟无意间说的,众人合力尚且不及黛玉一二,是以今儿他竟亲自登门,专为见黛玉来了。

如海听罢,笑道:“舅爷客气了,先不说小女能不能题。论理这省亲各景,原该娘娘赐题才是,再不然,另使名儒大笔为之,亦使得,何必要她小孩子去献丑呢?”

贾政笑道:“妹婿有所不知,一来娘娘并未见其景,一多半儿不肯妄拟;二来由本家拟得,听来亦风味有趣得紧,还请妹婿与妹妹唤了甥女儿出来,听我细细道来吧。”

见兄长如此看重女儿的才学,贾敏不好再推辞,因命人去请了黛玉来。

因着舅舅亲自来请,又见父母皆不反对,黛玉只得点头道:“既如此,烦请舅舅带甥女儿去瞧过各处景致吧,到底要实在见了,方能拟得合其意。”

于是黛玉带了紫鹃雪雁,贾敏又特命了玉珠嬷嬷跟着她,甥舅二人方一人坐车,一人坐轿,往贾府行去。

一时到得荣府,黛玉先去见过贾母等人,便有贾政打发人来催,见三春都是一脸的期待,显是想进新园子逛逛,是以她自作主张,带了她三个一道,命那报信儿之人带路,姐妹几个逶迤着往园中行去。

早有贾政知会过众人,是以一路上,随侍的人悉数换成了上了年纪的婆子们。行礼请安完毕后,父女甥舅几个,便缓缓自一条碎石铺成的小径,抄近道往新园子大门行去。

刚行至园门前,只见凤姐儿带领着许多执事媳妇儿,侍立在一旁。

贾政因吩咐道:“你来得正好,竟由你带着她姐妹进园子逛去吧,我知道有我在,她几个必是不自在的,到时拟不出匾额来,倒适得其反了。只过会子瞧过后,悉数题于纸上,命人送至书房我瞧瞧,再行定夺罢。”

凤姐儿忙躬身答应,又目送贾政去了,方笑道:“差点没憋坏我。”

三春亦是舒了一口长气,笑道:“果真老爷在此,今儿恐是玩不尽兴了。”说罢先后进了大门,又命人将园门都关了,方尽兴游览起来。

但见园中佳木葱茏,奇花闪烁,一弯清水,将整个园子都环抱起来,两边则是飞楼插空,雕梁绣槛,端的是富丽堂皇,精巧绝伦。

黛玉不由叹道:“真真好个所在,皇宫内苑,也不过如此了!”

惜春偏头问道:“咱们的园子果真比皇宫还漂亮?看来这会儿太太倒是真下足了本钱。”

“什么意思?”黛玉听得这话大有门道,因奇道:“难道这园子竟是太太的手笔?倒不想她还有这等本事。”

探春嗤笑道:“什么她的手笔?不过是她出的银子罢了。”

这下黛玉越发吃惊了,道:“太太那里来的这许多银子?照这般排场,没有百十万两银子,断成不了事儿的。“

“说是变卖了她当年的陪嫁,加上这些年攒的体己,就有七八十万两了,官中又凑了约莫二十万两,也就尽够了。”探春一面掰着手指头计算,一面道。

一直未说话的玉珠嬷嬷忽然冷笑道:“凭她‘金陵王’何等富庶,七八十万两,也是她一个妇道人家拿得出来的?倒是会拿别人的屁股来作她的脸!”

听她这话说得不雅,黛玉嗔道:“嬷嬷尽知道胡说。”

玉珠仍是冷笑,欲将当日贾母与王夫人侵吞林府财产一事说出来,又想起贾敏再三再四让她不能说与黛玉姊妹知晓,只能强咽了回去。

她的话,却让凤姐儿心里一动,霎时明白了其中的机锋,只到底还不能确认,因打圆场招呼她几个,继续逛起来。

直至几人都累得走不动了,尚未逛完园子的一半,只得先回至荣府内,待歇息一会子,再去逛余下的各处。

用过午饭后,几人复进入园中,逛起余下各处来。

一时来至一处所在,但见前面一带粉垣,里面数楹修舍,有千百竿翠竹遮映,葱葱茏茏,煞是好看。只一眼,黛玉便爱上了这个地方,也顾不得招呼几人,径自行了进去,只见入门便是曲折游廊,阶下石子漫成甬路,不远处小小三间房舍,一明两暗,里面都是合着地步打就的床几椅案,精致却不落俗套。

几人进来一瞧,亦是喜欢得紧,当下就着满室的木桌木椅,坐下说笑起来。少时,又至四周的其余各处细细赏玩了一番,方尽兴而归。

黛玉因惦记着家里,回至贾母上房,便命人取了纸笔来,将才刚瞧过诸景,一一对照着题了匾额对联,诸如“潇湘馆”、“蘅芜苑”、“稻香村”、“蓼风轩”、“藕香榭”、“紫菱洲”、“荇叶渚”、“凸碧堂”、“凹晶馆”等等,不能胜记。

写罢也不待贾政定夺,连饭也顾不得吃,黛玉自辞了贾母及众人,坐车往家赶去。所幸贾政瞧过以后,大呼妙不可言,也不修改,命人悉数照着黛玉所题的,于各处挂了。

至十一月底,省亲一事已万事俱备,再无一些遗漏不当之处了。于是贾政方择日题本,本上之日,奉朱批准奏:次年正月十五上元之日,恩准贾妃省亲。贾府领了此恩旨,益发昼夜不闲,上下皆忙活到了十分。

他们在这边大张旗鼓、热火朝天的忙乱,早已惹恼了一个人,这人不是别个,却是身处郑各庄的理亲王弘皙。

当日可卿自缢一事,他虽未能亲眼所见,却也能猜出个大概,他明白,她之所以选择结束自己的性命,皆为了能保全他,保全他这个并不曾给过她多少温暖和关怀的大哥。

他不由又悔又愧又恨,为自己当日未听从她的劝告而悔恨,为自己不能保全这个最小的妹子而愧疚,更为那个因出卖了她,而获得晋升的女人而恨得咬牙切齿!他的眼线虽不敢说满布京城,却也各处皆有,皇宫内院有之,贾府有之,市井上也有之,将从他们处得到的一些零星的线索,与随后发生的事情前后一联系,他已然明白过来,是谁在背后逼死了他的妹子!

那贾府的人,当年若非有他阿玛的提拔,哪里能有今日的富贵荣华?不想这会子,竟敢忘恩负义,一面在他面前卑躬屈膝,一面在背后向他的家人捅刀子,看他怎么收拾他们!

乾隆三年正月十五上元之日,凤藻宫贾贤妃,按正二品妃嫔的品级穿戴装扮整齐了,先至慈宁宫辞过皇太后,又去坤宁宫辞过皇后富察氏,方赶往乾清宫向今上乾隆帝请辞。

彼时弘历正批阅奏章,听得人通报贤妃来了,不由撇嘴冷笑了一声儿,这个愚蠢又浅薄的女人,真以为自己的晋升,是因为告发了可卿的身份和弘皙意图不轨二事吗?这两件事,他本就知之甚祥,那里用得着她来讨好卖乖?

他之所以将计就计,升了她的位份,无非是想让弘皙知道,他那些所谓的暗中追随者,必要时绝对会以出卖他来作筹码,为自己谋得好处;同时,也让那些暗中与弘皙有关联的官员们知道,他才是这天下真正的主宰,他们想要的一切,只有他才能给予!

至于弘皙知道后,会有何反应,会作出什么报复的事儿来,那就不在他的考虑之中了,反正像贾府诸人这般两面三刀、如墙头冬瓜一般的奴才们,本就死不足惜……

“臣妾叩见皇上,皇上吉祥!”元春娇滴滴的请安声,打断了他的思绪,他忙换上一脸和绚的笑容,道:“爱妃免礼。”一面命戴权道:“赐座。”

元春忙谢了赏,躬身坐了,方娇声道:“启禀皇上,臣妾这会子来,是特特来请旨出宫的。”

弘历瞧了一下天色,笑道:“是时候该动身了,可用过晚膳了?太后和皇后那里怎么说?”

她忙回道:“御膳房提前传膳了的,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亦先后辞过了,命臣妾早去早回,只不知皇上圣意如何?”

“既如此,爱妃即刻便出发吧。”弘历道,“让多多的人跟着罢。”后一句话显是对戴权说的,他忙躬身答道:“奴才已安排妥了,只待贤妃娘娘銮轿起驾了。”他也就不再多说,挥手让众人出去了。

戌时初刻,元春的銮轿终于起驾,被数以百计的太监宫女们簇拥着,出了西华门,往贾府方向缓慢行进。

一时上了街道,但见两面皆挂满了花灯红绸,街道被洒扫得一尘不染,显然工部和内务府此次下了大力,幸得两旁并无一个闲人,是以行进得虽缓慢,到底没有磕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