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正需要他们去榨取犹太人,你难道以为我要雇用学校教员或牧师去干那种工作吗?”他眼睛半开半闭地望着我,脸上带着讥讽的笑容,往下说:“你让我觉得很吃惊。有人告诉我你是一个十足的恶棍,但是恰好相反,我发现你是一个充满正义感的谦谦君子。你真的喜欢为张作霖还有他的参谋长杨宇霆工作吗?你对你一直从事的缉私工作满意吗?你喜欢做这样的工作吗?张作霖是土匪,你为他工作了十年以上,应该让你变成了一个第一流的土匪,但现在我发现你谨慎小心,道学气十足。”
我答道:“在张作霖时代,在我身上发生了不少故事,有一些当时还闹得满城风雨,不知你知不知道。所以很难说我是不是一个谦谦君子。很多人对于我是一个怎么样的人的看法都不一样。我认识张作霖将军的时候,他是东三省的独裁者,东三省在他的治理下才成为中国最发达的地方之一。在20年的时间里,成千上万的中国人闯关东,他们留在了东北,过上了好日子。在我服务于张作霖手下的那些年,我知道他从不榨取任何中国人、俄国人或犹太人,而且如果哪个政府官员有榨取的行为时,那个人的头颅便不能留在他的肩上了。无论是张作霖还是杨宇霆,从不会命我去干我认为羞耻的事情。还有一点,如果你认为我不适合做这项工作,你为什么还要强迫我工作不让我回家呢?对于我来说,现在没有什么比让我回家更让我感到高兴的了。”
“你和你的家眷要留在这里,”他坚决地说,“没有一个在东北具有重要地位的中国人可以到关内去。他们可以择其一,要么为我们工作,要么去做和尚,要么被枪毙。对你来说,出家的路走不通,因为你是欧洲人,而不是中国人,佛家不收你。所以你还剩下两个选择,要么为我们工作,成为满洲国的良民,要么你等着被枪毙。你已经在满洲、蒙古和西伯利亚生活了20年,你对这些地方非常熟悉。你在这里认识各式各样的人,懂得他们的语言和生活习俗,你知道谁是好人,谁是坏人,所以你对张作霖来说,有很大价值。我希望你现在可以为我们日本服务。告诉你一句实话,如果你是一个光棍,我根本不会相信你有可能为我们服务,当然我也不一定要枪毙你;如果你是一个光棍,你搞不好现在是一个土匪头子,但是你就是一个土匪头子,对我们来说,也不一定是我们的麻烦。你在这里有家室,有你关心的家人。你最好识相一点儿,即使你一刻不离地守在你的家人身边,我可以向你保证,他们也会遭到厄运。所以我希望你像对待你的家人一样,对我们大日本帝国保持忠心,死心塌地地跟着我干。如果你胆敢有一点儿背叛,你就想想你的妻子、儿子、女儿和你的岳母会面临怎样的命运。别再向我提起到中国内地去的话了,从今以后你只能执行我们的命令,道德上的责任让我们来负责好了。你信哪种宗教?”
“天主教,先生。”
“天主教吗?照你帮犹太人说好话的情形来看,我以为你是他们中间的人。好吧,我们不谈这个问题了,还是讲正经事吧。日本航业代办所国际联运会社,已经特准免费包办中东铁路上的一切日军军需商品运输。那个代办所为了这笔业务已经付了一大笔款子了,所以以后任何机关要低价运输商品都得通过国际联营会社。”
“现在我们知道宪兵和陆军方面和他们私人交易,运输货物所收的钱都放进了官员的私囊中去。当然了,我们是不便去惩处这些官员的,而应该设法去处罚那些物主。所以你的伙计们,要查清那些不经包办机关就运输货物的物主到底是谁。”
我放了胆插嘴说:“但是苏联当局看到了运输了大量货物但没缴运费时,他们会是什么样的反应呢?”
“铁路在我们手里他们能说什么呢?假使要让日本人付什么钱给苏联政府,这简直是一种耻辱。其次中东铁路不久就要归我们了。我们准备用我们可以接受的价格把它从苏联手里买过来。如果苏联不卖,我们就采用武力夺取。苏联政府能把我们怎么样?苏联人就是一帮乌合之众,现在我们占据了满洲,明天就要占领华北,然后攻取蒙古,我们将会告诉世界苏联是怎样地不堪一击。如果我们现在还愿意拿出几百万来购买中东铁路,苏联人最好识相一点儿,把钱收下。要不然,我们准备动用武力,我们不仅要占领满洲国境内的中东铁路,还要把蒙古境内的也抢到手,到时候,苏联一个子儿也拿不到。占领了蒙古的铁路之后,我们再挥兵北上,占领西伯利亚的大铁路。等我们占领了中国和西伯利亚后,我们强大的海军将向南出击进攻菲律宾、安南、缅甸、苏门答腊、新几内亚、澳洲、印度……”
这个满洲日本情报处处长,在这样叙述日本取胜计划的时候满脸幸福,我感觉他即将要中风了,他的狂热会把他的脑血管崩裂。
沉默了一下,然后他和缓地往下讲:
“明天下午6点钟,你到大直街的陆军司令部去找一个叫曹增基的人,他会给你5个手下,他们5个人每人都有12个手下,这些手下没有人知道他们是在为你工作。你直接领导的5个人,他们不知道你是在为我们工作。等到你和这班人熟悉之后你就回到这里来,我会给你别的差使。”
我会见我的伙计们
第二天下午6点,我自己跑到日军司令部去找曹增基。一个日本小队长带我走进一间空空如也的大房间中,让我独自等候。几分钟后,一个穿西装年约四十的中国人走进来问我是否就是万斯白先生。
“我就是。”
“欢迎欢迎。”我们握手。
一个日本小队长送上茶烟来。我们坐了下来,彼此客套一番后,听见门外一辆汽车停下来的声音。那个日本小队长,走进来报告俄国人到了。
“领他们进来。”曹增基说。
当他们走进来的时候,我看到其中三人是俄军退伍军官。
简单的介绍过后,曹增基就对五个伙计说:“这是你们的上司,你们要忠心地服从他,他给你们的命令,你们自己和你们手下一定要谨慎地执行。你们的报酬都是从他那里领取的。除了他之外,你们不可以从别人那边获得命令,也不能从别人那里取得情报。”
然后他回头来对我说:“这些人是你的副手。他们以第一到第五编号,没有人知道他们的真实姓名。”曹增基说完就走了。
我对那五个人说:“我现在给你们唯一的差使,就是要你们注意中东铁路上一切以军需名义免费运输的货物,除了国际联运会社代办所特准外,不允许再有别人装运。”
随后我告诉他们要在深夜1点到日本人给我安排的那个房间里汇报情况。日本人给我安排的房间在日本军事代表团大楼的副楼里面,我不得不住在那里。我们分手后我就直接到上司那里去了。
“你觉得你的副手怎样?”我一走进去,他就这样问。
“其中有三个人我认识,他们是俄国退伍军人;其他两人我不认识,看上去也是军人模样。”
“你的眼光很好,他们都是俄军的退伍军官和情报人员,他们没有谁有犯罪记录。他们都是会动脑子的聪明人,不是赳赳武夫。将来你会发现他们很好用。
“日鲜联营会社是特准毒品专卖的,它在哈尔滨的代表是一个名叫竹内的律师。这个联营会社是给了日军司令几万块钱取得了专卖权,既然他们付了钱,所以我们就有责任去保护他们的利益。但这里的日本宪兵也想来染指,他们会个别地去和贩毒商、烟窟老板直接接洽,本市的警长是不敢查封这些铺子的。因为警察们会发现,这些铺子是受日本军方保护的。这样做虽然让我们的工作复杂了一些,但看在垄断毒品的暴利上,我们还是要保护好这些小铺子。因为这些小铺子汇总上来的销售利润有很大一部分落到了我们日本陆军的腰包,而不是流进了日本宪兵们的腰包。你要让你的伙计们多留意。
“现在来说说赌博。在中东铁路沿线所有的乡镇和城市的赌博,除了哈尔滨之外,开设赌场的特权被卖给了朝鲜人开设的‘金爱牌林公司’,这个公司至少可在中东铁路沿线设有20家赌场。哈尔滨有一家赌场受我们统辖,其所得的盈利,是由我们与同我们友善的俄国团体两下平分的。在哈尔滨,我们也要保护合营公司的利益才是。
“沿中东铁路一带的娼妓、歌妓、舞女的专利权已经卖给了一个日本联营会社了,他们的哈尔滨代表是一个叫木良田的公务员。他们从东京、大阪和其他日本中心城市输入日本女孩。日本宪兵的军官们会打击其他私立的妓院、舞场。我们现在采用了一种‘监督’的办法,让每家妓院的妓女都得与这个联营会社订立合同。
“现在再讲运到中国关内的专利品,那是在日军保护下不缴纳运费且无危险的,日军的这个专利权已经卖给了南满铁路会社了,它由一家国际联运会社代理,他们是唯一可以运货到中国去而不用缴纳税捐和运费的机关。但这件事的管理比起其他要困难许多,许多在边境上的官员,都在偷着帮助私货商想借此发一笔财。我们必须非常警觉,有与官员们做这种交易的人都应该将其逮捕起来。
“关于苏俄公民的问题,他们在满洲的人数很多,又是让人讨厌的危险分子,所以我们一定要用各种方法逼迫他们离开这里。我们建立了一套严酷的调查、逮捕和暗杀体系来对付他们。”
“假使我们无理由地拘捕他们,我们会有无穷的麻烦的。”我说。
“没有理由?一个特务机关长一定要知道如何找出一个理由来对付他们。想找他们麻烦,方法太多了。我给你举个例子……你可以在任何时候进入任何一个苏联公民的家里搜查,只要你进他们家门之后,想出一个理由就是了。我已经跟你说过日军第二特务课已受命供给你所需的一切材料,你可以据此随时随地去捉人。这些材料包括共产主义小册子,从俄国、美国和其他国家寄过来的各种各样的信件,这些信件上面有各个国家的邮票和邮戳。为了证明这些材料的真实性,我们还给你配备了应有尽有的假文件。所以你可以在任意时间任意地点逮捕任意一个苏联公民。我们还能给你提供各式各样的带有苏联风格的用中文印刷的非法的共产主义宣传品。当然我们也不会放过有钱的中国人。日本依旧很穷,在满洲的日军每天都需要几百万块钱,所以我们有责任抓一些有钱人减轻日本的经济负担。东北有钱的中国人成千上万,这些富人积累大量的财富,他们当中以前可能是干盗匪的,也有可能是东北军的将领,总而言之,他们搞到了很多的钱。我们唯一要做的就是把他们手里的昧心钱榨干。我们也要用同样的方法对待犹太人,这些犹太人用我们想象不到的办法从别人那边骗到了大笔金钱。我们要把犹太人骨头里的油都榨出来。吩咐你的伙计们查一下,哪些犹太人是最富的,我们先对他们下手。去把他们银行户头里的存款搞清楚。还要搞清楚他们是不是准备将自己的不动产卖掉变现跑路。犹太人很狡猾,你要搞清楚你的手下报告上来的犹太人的财产状况是否是真实的,因为犹太人习惯于偷奸耍滑,提供虚假信息。在我手下执行和你一样的任务的特工还有三个,你们各司其职,他们向我提供其他方面的情报。所以这个诡诈的民族一有什么风吹草动,我都能第一时间获悉。犹太人是一块难啃的硬骨头,你要好好留心,多想点招儿对付他们。我们很快就要对他们开战。希望我们各条战线的战斗都进行得非常顺利,这对我们每个人来说都有好处,否则对你们和我们来说,都是麻烦。我不容许有任何差错,也不容许任何人阳奉阴违、三心二意,记住了吗?”
我说:“我记住了。”
“你在哪里去见你的伙计们?”他对我叮嘱完,又问了一句。
“我约了他们夜里1点钟在日本军事代表团大楼的副楼指定给我的那间屋子里来见我。”
“好极了。你必须给你手下的人讲明白,皇军保护毒品、娼妓和赌博的专卖权的决心是很坚决的,也要跟他们讲清楚,让他们多想点儿办法对付犹太人和苏联公民。听清楚了,明天晚上9点钟有两个俄国人,一个叫克洛班甯,一个叫柴贝洛,他们要到代马沟车站去搭车。找一个你的手下去把他们两个人都杀掉,他们背叛了日本人,因此就该死。”
与处长的见面结束后我回去见五个副手,我问他们是否认识克洛班甯和柴贝洛。名叫派司土金的第二号副手回答我,他认识他们,并且说柴贝洛并非是俄国人而是一个波兰人。
“这不相干,你明天晚上到代马沟车站将他们杀死就行了。”我指示道,“只要你们发现了他们,你们就把他们干掉。你们去挑些硬手子去执行这个任务。”第二天晚上,克洛班甯是被杀了,但柴贝洛则毫发无伤地逃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