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日本在华的间谍活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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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义勇军的突袭

复仇

晚上11点钟,S到我住的那节车厢里来了,两个人再聚首,我们都感到很快乐。S是一个俄国退伍军官,他曾经在我的手下从事情报工作。“一战”之后,他也和我一样加入了东北军的情报组织,在我手下工作了数年。他向我述说他在C上校所指挥的义勇军中所做的那些冒险的事业,以及许多次和日军的对峙,还有他对未来的期望。我也把我所了解到的情况告诉了他,比如说横道河子日军的人数,他们的驻屯地,以及日军司令部人员的住处。

深夜两点钟,S离开了我的车厢,在黑暗中消失了。

4月22日,来了两个电报,一个是叫武藤大尉回哈尔滨去的,另一个电报是处长打给我的,仍叫我留在原处,把横道河子所发生的事情作一个完全的报告给他,并留心侦察宪兵和他们的俄籍助手的行动。

上午9点钟,军营里骚动起来了。原来是一个日本中尉在妓院把一个不肯献殷勤的妓女枪杀了。枪杀了妓女后,这个酒醉的武士拿着枪见人就开枪,打死了一个朝鲜人,打伤了一个俄国妇人和两个中国人。但不用说,因为他是一个穿着皇军制服的日本军官,没有人敢去碰他,所以这杀人者带着他“勇敢行为”的荣耀,得意扬扬地回营去了。他最后有没有受到责罚,我终究没有打听出来。

第二天,即1932年4月23日,我请老“影”于晚上9点到我这里来吃饭。当天下午约莫4点的时候,“乞丐”通知我,C上校的队伍已经把这城市围住了,准备在适当的时候发动袭击,乞丐警告我在天色暗后留在车厢中。

老“影”准时到了,带了两个头目和他的四个土匪,站在车厢外面。

虽然我预备了丰盛的小菜,还备了伏特加酒,老“影”终是闷闷不乐。他仍为了被逮捕的事感到不平。

“我现在都成什么人了,过去我有15000个手下,可是现在呢?现在我只有不到1000个人了。日本人曾经答应我至少可以有5000个人的,但他们只叫我做一些下流的工作,没有多少钱可捞。在我们洗劫了一个村庄的几天之后,这村庄就被日本人和朝鲜人占去了,他们以为我不知道吗?他们拿我当呆子看吗?他们最好能够留心点儿……他们对我说,是用我来反对苏联人和朝鲜人的,现在他们却用我来反对中国人了,借口说他们是共产党……谁会听说过中国的农民是共产党呢?我做他们的下流工作已经做得够了,终有一天我会把他们中途弃了的……我将走我自己的路。”

我默默地听着一言不发。老“影”接着说:

“我跟你抱怨这些,你千万不要以为我对你有什么不满,我知道是日本人强迫你,所以你才不得不做这份工作的,你心里的苦我也明白。我是对现在的工作不满,但这还没什么,最使我伤心的就是你还不够信任我,你总是来去匆匆地给我下命令,但究竟为谁工作,我明白你是不会让我知道的。”老“影”这样说着,竟有些伤感起来。

我正想劝慰他,他没理会我,继续说:“你知道我们的命运是连在一起的。你清楚我的抱负,我也知道你是一个非常有才能的人。我希望终有一天,你和我能够脱离日本人的羁绊,随意自由行动,真正干点儿大事出来。日本人算什么东西?体质上他们是些矮子,智力上他们是些猩猩。那像大猩猩一样的大佐,不问青红皂白把我们抓起来,在我离开之前,我一定会割下他的耳朵来,让他记得我。我每次见到他都火大。我的手下已经准备好了,如果那个浑蛋不带着部队赶紧滚出横道河子的话,我一定要他好看。”老“影”握着拳,越说越激动。

正在那时,一阵枪声把我们的话打断了,是来复枪与机关枪的声音。一个老“影”的手下冲进来告诉我们,全市各处都在开枪。我明白,C上校带领的义勇军开始发动袭击了。

这时正是晚上11点10分,我直视着老“影”问:“你觉得我们应该去吗?”我问。

老“影”并不惊慌,他沉着地说:“我们去了能做什么呢?我们只有手枪,根本抵抗不了来复枪和机关枪。等这事儿过去了我们再出去,我想他们是不会到这车上来骚扰我们的。”

老“影”把他的手下全都叫到车厢里来,他跟我说他带了四个手下来,现在数数却有十一个。

不远处的炮火声时起时停,直到凌晨2点30分方才静寂。凌晨4点钟,我们走出车厢查看情况。

很多日本军官当时正在营房里睡觉,他们被袭击的时候,连拿枪的机会都没有就被杀了。抵抗的那些日本兵全被杀死了。还有一些军官正在妓院里,和妓女寻欢作乐结束后,正搂着妓女睡觉呢,也被义勇军突袭杀死了。没有被杀死的日本兵都成了俘虏,被义勇军挟持走了。

在突袭结束之后,那些义勇军带着所有的俘虏,在山巅中消失了。

那些在袭击中设法躲藏起来的日本军官和士兵,看到危险解除,才敢探头探脑地从躲避的地方走出来。到上午7点钟,有11个军官,军衔最高的是一个大尉,和137个士兵歪歪倒倒、赤手空拳地站到了空旷地上。他们所有的枪械统统被义勇军夺去了。在这次袭击中,日方的死亡人数是143人,包括14个俄籍帮手,被俘虏了127人。电报恢复通信后,我们又听到说在这次袭击横道河子的同时,另一股义勇军袭击了驻扎在离哈尔滨100公里的一处日军。当地日军被迫撤退,最后检查人数发现死了134人,被掳走86人。

上午11点钟,一列特别火车载着一大队日军到横道河子来了。接着,12架飞机从哈尔滨飞来,四处侦察袭击者。

第二天,即4月24日,处长打电报来叫我回哈尔滨去。我暗自高兴,终于能离开这鬼地方了。老“影”来车站送我,他十分不快活,因为他不能和我同去,必须到穆棱去和他的部下会合。火车快到开动的时候,老“影”感激地对我说:“如果你不请我吃饭,让我们到车厢里,我和我的手下此刻都已死了。我永远不会忘记这事的。”

在哈尔滨,处长很热忱地接待了我。他听了我的报告,他明显对“托克马达第二”的行动,包括从他到横道河子开始到被掳走更感兴趣,奇怪的是他对列车被炸事件与横道河子被袭击事件没有太多关注。而对于那些在爆炸与被袭击中丧生的牺牲者,他一句评语也没有,更没有表示一丝一毫的怜悯和同情。

日本“官报”又打胜仗了

5月2日,我回到哈尔滨的第二天,日军司令部对于在横道河子所发生的事件,发出了以下的“官报”:

本月十二日下午五点三十分在横道河子附近,苏维埃人炸毁了一列到穆棱去的火车。死者三人,伤者十人。暴徒已经被逮捕,并经证实,这是共产党犯下的罪行。

二十三日下午十一时,有一队四千人以上的悍匪袭击了在横道河子的日军支队。我方与土匪激烈交战,最终我们的军队把土匪赶走了,敌方死亡三百六十七人,被俘二百十一个俘虏,我方缴获大量的枪械和军火。

我方有四个兵士被杀,十一人受伤。

日军特务机关长土肥原大佐

上面的“官样”文章一看就是出自日本民族之手。他们坚信自己是优等民族,是神明的民族,其他的民族和他们比较起来都是低等民族。在任何与其他民族的交战中,他们都不会承认失败或受挫,甚至死了很多人,他们也会隐瞒死亡的真正人数。有了这样的信条,他们便自信是神圣的民族,而掩盖事实的真相了。

他们自己是怎样评价日本的海陆军的呢?对于这个问题,他们只有一个统一的答案:“日本的海陆军能够击败全世界海陆军的总和。”这样一句话就解决了关于日本军事实力的论争了。每个日本人,从天皇到挑煤夫,都有这个信念。

所有日本人都认为,天皇是“天照大神”的嫡派子孙,天皇的军队一定是无敌的。如果军队是无敌的,那么在逻辑上,军队的所有军人一定也是无敌的了。

如果写出一个日本哨兵遭人打了,那就是对整个军队的侮辱,对天皇和“天照大神”的侮辱。如果写出几个中国人炸毁了日本列车,死了几百个日本兵士,那在日本人看来,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事。因此日本政府想方设法地在文字上减小灾难的重要性,他们减少着死伤的人数,谎报真实的情况,他们认为,这样做了,士兵、日军的荣誉,天皇以及“太阳女神”的荣誉,就都可以保全了。

日本的“官报”一般都好大喜功,充斥着胜利与辉煌,但它们和事实及真相是完全没有关系的。日本军人做报告最重要的任务,就是竭力宣扬日本军队及士兵的勇敢和无敌。为达此目的,他们是不怕抹杀事实的,不管那有多夸张。比如说此次发生在横道河子的袭击案,我目睹了日军被打得七零八落,死亡143人,但在他们的“捷报”里,死亡人数降到了4个。明明是失败,却说成胜利,越是说得荒唐,军事当局就越会欢喜。

我发现,在一切说到和敌人会战的日本官报中,一定是要加入一些一名武士杀死二千敌人的日本神话,这种连没有头脑的木偶都会发笑的夸大其词,日本人竟会认真地相信,在他们的这种大言不惭中,我看到了日本真实的民族精神。

在我为满洲日军工作的四年半中,我从未见过一篇报告是说日军和土匪或义勇军会战中他们被打败的,日本人从来不承认他们会吃败仗,他们也从来不承认他们遭到重创。一旦他们打了几场小胜仗,他们的宣传工具就要拼命地夸大宣传。假使有人把日军司令部的报告集合起来,这就是一本最可笑的笑话全集。

例如,在松浦镇战争中,哈尔滨师团长多门中将发给报馆的官报,就是日本民族好大喜功、极爱面子的典型:

“1932年5月18日,一队1200名的日军在松浦镇(离哈尔滨数公里的一个乡村)和一股悍匪遭遇,敌方人数有8000以上,统统配备着苏联的来复枪和机关枪,来势汹汹。整个战斗过程异常激烈,其间经过多次的肉搏,幸赖我军无上的勇敢,最后终于把土匪击退。我军在清理战场时统计,敌军遗留尸体1214具,伤者763人,我们的损失是死者是14人,伤者31人。师团长多门中将。”

但我是清楚真相的,如果我把真相说出来,上面的神话应该改成如下的叙述:

“在松浦镇战役中,一队有3500人以上的日军遭到大队义勇军的攻击。不敌义勇军的日军被迫向松花江后退,在江边的一个渔村中驻扎,等候着黑夜的到来。他们在黑暗的掩护下乘渔船渡河,经义勇军猛烈炮火扫射之后,3500余人的日军只有1676人到达彼岸,其中有许多还是受了伤的。河面上漂满了日本兵的尸体,其惨状让人不忍直视。6天以后,当日本援兵占领松浦镇时,他们在渔村和松花江之间,找到了907具日军的尸体,每个日本兵都是赤条条的,他们的衣服都被‘盗匪’剥去了。在以后的15天中,又在江中捞上了531具尸体,指挥这队伍的大佐的尸体也在其中。5月27日,哈尔滨的日军司令接到一封义勇军首领的信,在信中首领说他们俘虏了382个日兵和11个军官。他提议来一次俘虏的交换。”

看看,这场日军伤亡重大的战役,却被日方涂抹为只死了十多人的重大胜利。说实话,我很同情日本的普通民众,他们的亲人孩子或许也在战场上搏斗,甚至丧命,却被官方瞒得严严实实,连实情都不让知道。

日军的这个基本特性,不单显示在军事之中,也显示于他们的生活之中。

例如,一个日本宪兵在哈尔滨的街上拦住了一个俄国人,想要搜查他。这俄国人因为喝醉了酒,竟抓住了宪兵的衣领,夺去了他的手枪,把他痛打了一顿。这宪兵躺在地上,被打得头破臂折。刑事科的副巡斐陀罗夫捉住了这酒醉的俄国人,把他带到警察所里,并写了一个报告说明这案件的真相。

第二天早晨,日本的宪兵司令把斐陀罗夫副巡叫了去,大骂了一顿,其发怒之态好像要把副巡枪决。宪兵司令暴怒:“你怎么敢写一个酒醉的俄国人夺去了日本宪兵的武装并痛打了他呢?你已经构成了侮辱日军、侮辱神圣天皇的罪行了。再去写一个报告来,对于写的内容,你给我小心措辞!”

可怜的斐陀罗夫不晓得怎样做才好。无奈之下他去找一位叫石桥的日本律师商量,这位律师就代他写了一个报告,这让哈尔滨警界闹了一个大笑话。这份报告是这样写的:

“1933年6月5日晚上10点钟,日本的宪兵贺本日新太郎遇见了一队有20人以上的青年共产党员。这群共产党员叫嚣着,殴打过路的公民,极大地扰乱公共的治安。正在巡逻的贺本见状勇敢地挺身上前,叫他们解散并停止对民众的骚扰。这些酒醉的共产党员非但不理会宪兵的请求,反而用棍棒将他痛击一顿。

“贺本凭了武士道的精神大施神勇自卫,与共产党员们进行了殊死搏斗,虽然受了重伤,最后终于击退了共产党员,捉住了他们的领袖并把他关入监狱中。他这样英勇地完成了任务之后,就昏厥了过去。

“我身居‘满洲国’警察局的副巡,把贺本的英勇行为呈报给日本当局。他是光荣日军称职的代表,真正的武士,他的英勇让我们充满着敬仰和惊奇。”

这重写过的报告大受日军当局的赞赏,并称道着斐陀罗夫是一位忠诚的公民。

三个月之后,贺本因着他的勇敢而被授予勋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