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言红楼之禛玉良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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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3章

李纨道:“倒不如到秋天来品时鲜瓜果来得有趣,杏花有什么可赏的?”

凤姐一拍手道:“老祖宗你瞧,若论起精明,大嫂子一点也不让我,这算盘打得啪啪响,竟是个极历害的人!”

贾母笑道:“她的提议原也在理,如何这么说?”

凤姐道:“老太太你算算,大嫂子一个月工资十两银子,比别人多两倍,老祖宗还说她寡妇失业的,可怜,不够用,又有个小子,足足的又添了十两,和老祖宗、太太平等。又给你园子里的地,各人取租子。年终奖你拿的也是头一份,去掉开支,你一年有四五百两的收入呢。

这会子你就每年拿出一二百两银子来摆个酒席也不肯,只是推托。到了秋季,摆得东西自然是你园子里产的东西,乐得不用出钱,真真是小气鬼托生的。”

李纨上前撕凤姐的嘴道:“就你整日油滑舌的说嘴,难道你在这府里管家的时候没少赚体已不成?这会子才离府半年,竟全花光了?别是存着给巧姐当嫁妆的吧?倒算计到我头上了,还编了一车子话,我竟成了恶人了。”

贾母冷眼瞧两人说嘴,心里却暗暗计较,李纨看着平时不言不语的,倒是个能管家的人。

凤姐终是不肯吃亏的,便提起了旧年起诗社李纨硬让她出五十银子的事来,李纨知她不当家后,在那府里不受待见,想了一想,终不愿为此事口角,因此只是一笑了之。

三人正在说笑,宝玉进来请安,因是春天了,只穿一件家常墨绒遍底银滚白风毛直身锦袍,一进来便脱了衣服滚到贾母怀里。

贾母抱着宝玉道:“如今都是大人了,还这么胡闹,若叫外人见了,岂不笑话?”

凤姐道:“哎哟哟,他才多大?纵是再大也是老祖宗的心肝宝贝,谁敢说什么?”

宝玉满脸堆笑道:“老祖宗最近身体好些没有?”

贾母道:“一见我的宝贝孙子便好了许多了,来给我说说今天学了什么?”

祖孙二人相谈甚欢,唯余贾兰李纨静静的站在一边,看着两人亲热,贾兰心中一寒,起身便要走,李纨拉住他的手悄声道:“再不许牛心拐性的使脾气了,好好站一会咱们就回去。”

宝玉闹了一阵,吃了茶方看到贾兰,看他只着一件夹衣,打扮得伶伶利利的,开口问道:“天气还凉,你怎么穿得这样单薄,该加些衣裳才是。”

贾兰冷冷地道:“多谢宝叔关心。只是兰觉得太过饱暖会叫人意志软弱,故而择了单薄些的衣衫来穿。”

贾母点头赞叹:“富贵太过往往叫人堕落,兰儿能有这分警醒是很好的。只是身子到底也要紧,若身子坏了,再肯意志坚强又有何用呢?”

李纨忙接道:“正是呢,我也这么说,这孩子只是不听,不过早上起来他都要习剑强身的,想是热了。过回子再让他穿上。”

贾母道:“这也罢了。”

正说着闲话,傅家却地来两个婆子过来给贾母请安,凤姐和李纨便退了出来。

凤姐悄声问道:“最近见他们家走得勤了,却是为什么?”

鸳鸯冷哼一声道“好讨人嫌。家里有了一个女孩儿生得好些,便献宝的似的常常在老太太面前夸他家姑娘长得怎么好,心地怎么好,礼貌上又能,说话儿又简绝,做活计儿手儿又巧,会写会算。尊长上头最孝敬的,就是待下人也是极和平的。来了就编这么一大套,常常说给老太太听。我听着很烦,谁不知道她们家小姐因为挑低捡高,一直到二十三岁了还没有嫁。”

李纨不愿听这些闲话,便拉着贾兰自回屋去了。

贾兰一路上愤愤地道;“这府里的人都是猴精一般的人,连娘都算计上了。我只看不顺眼宝玉,这么大了还混吃混喝,一事无成,众人偏拿他当个宝似的。”

李纨拂着他的发叹道:“傻孩子,个人的前程个人算,谁也不能帮谁一辈子。他现这样,难免以后没人扶持时会吃苦,你理他做什么,你只管用心读书,将来也好考个状元,你娘这一辈子就终生有靠了。”

贾兰抬起头坚定地说:“娘放心吧,孩儿一定不会负了你的期望的。”

李纫心中欢喜,拉着贾兰的手道:“好孩子,为娘的这几年也积下了几千两银子,只留着给你读书用,你放心吧,这些银子别人算计不走一分一毫。”

母了两人说了一些体已话,贾兰自去温书,李纨坐在一边绣花,看着儿子用功的身影,不禁口角含笑。她所有的依靠唯有这个孩子而已!

李纨看着贾兰写完字,要寻贾环去玩,李纨知贾环的品性不好,劝道:“他是个吃着碗里,望着锅里,没有饥饱的人,天天和他混在一起,没的带坏了你!”

贾兰道:“话是如此,但我更不愿与宝玉在一处玩,娘放心,孩儿已经大了,自然能分明事非,不过是大家一起学习猎射罢了。”李纨也只得让他出去玩了。

贾环走后,屋里越发冷清,李纫拿出没绣完的晓梅凌霜宫扇,绷紧了竹篾,哧哧地绣着。光影流转,岁月无声的侵染着她的眼角眉梢,宽大的屋子里一半有阳光进来,照得透亮,另一半却隐在黑暗之中。空气中唯闻哧哧的针绣声,越发觉得这屋里静得怕人。

李纨,她保持着半倾的姿势,认真的绣着扇面,仿佛这是她一生最重要的事一般。但是细细的看去,却发现,她的每一根眉毛,每一根头发都如同在寂寞里浸泡过,透着令人心疼的凉意。

绣完了梅枝,李纨略一思索,拈黑丝线绣上一首诗应景:数萼初含雪,孤标画本难。香中别有韵,清极不知寒。横笛和愁听,斜枝倚病看。逆风如解意,容易莫摧残。

逆风如解意,容易莫摧残。李纨轻轻的念着这句话,不觉痴了,谁解她意,谁护她全?没有!依她的慧心兰质,她岂能不知自己和儿子在大观园里的处境?

老祖宗口口声声说她可怜,但只是每月多发十两银子而已,她的关爱,也是可以用金钱来计算的。并不见发自内心的疼爱,婆婆自从贾珠死后,便当她是空气,又恐怕她分了宝玉的家私,更是防她极严。

至于贾赦贾政,更不用提,当年林妹妹进府里,他们因嫌着林家落魄,自己如日中天,甚至懒得见这个大老远投奔过来的外甥女,千方百计找了借口躲避,就知道何等薄情寡义,自然更不会关心她这个可有可无的儿媳妇。

自己的存生,就是教导姑娘们绣花针线,养育兰儿,做一个贞节烈妇,给贾家这个已经腐烂掉的家族做一块遮羞布罢了。

她李纨处处置身事外,不闻不问,不代表她是傻子,她冷眼看贾府的种种肮脏之事,再冷眼看他们一个个钻营算计,六亲不认,除了冷笑,她还能做什么?

没有丈夫保护,儿子年幼,除了抓去银子这些实际的东西,除了靠自己,没有人帮得到她!

如今天的贾府正一步步的走向败落,正如戏文中所唱:眼看它起高楼,眼看它宴宾客,眼看它楼塌了……

闹吧,乱吧,她瞧着哪一天它楼塌了!

李纨放下扇子,起身开了一个上锁的红酸枣木的箱子,轻轻的揭开盖在里的红绸布,哗,一道雪亮如月光的光芒乍然射出,照亮了这个冷清的屋子!

李纨轻拂着数年来积攒下来的七千两银子,一块一块的抚摸着。唯有看到这些实实在在到手的东西,她才觉得安心,觉得自己后半生有了保障。

这些银子,并不是崭新的银丝锭儿,每一块都被摸得极光滑,仿佛主人经常拂拭它们。

是的,一共是七千八百五十两银子,她每天,都会数一遍!她对这些银子的熟悉,就像对这间屋子的熟悉,这屋里有几块砖,上面有多少梁,梁上的彩绘,还有屋里的摆设,她都一清二楚!

一个人的时间总是因为寂寞而被拉得极长,寂寂的坐在屋里,看日头东升,然后慢慢的西坠,是极熬的,闲来无事,便数银子,数地砖度日,也许时间会过得快一些!

李纨轻轻的锁上箱子,推开窗子,让清新的春风带着花香吹进来,倚在窗前痴痴的看着外面的春景!

正看得出神,却听见小丫头来回道:“鸳鸯姑娘来了!”

李纨含了一缕笑意忙往里让,笑道:“姑娘怎么有空来我这里了?”

鸳鸯打量了一下,只见窗明屋净,摆设简单,笑道:“大奶奶这里倒清净,我来是告诉大奶奶一件喜事。”

李纨悠悠地说:“鸳鸯姑娘说笑了,我能有什么喜事?”

鸳鸯抿了一口茶水道:“老祖宗的意思,是让大奶奶和太太一起管家,这可不是喜事?”

李纨心道,现下入不敷出,整个贾府是一个烂摊子,谁接手累谁,还招骂名,何苦来?彼时才想到自己,推托道:“若叫我带着姐妹们行乐这些小事倒难不倒我,让我管家我却没这么大才干!这里里外外,上上下下少说一天也有几十件事,我哪有这精神打理?再则太太一向办事稳妥,我定不能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