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天空阴霾一片,黑色云层在空中搅动,中间夹杂着点点闪光,沉重得仿佛随时要压垮地面。
青灰色的墓碑,漫生的青苔,绿藤缠绕,无言的诉说着孤寂。
一滴雨水打在面颊上,然后是两滴三滴,直至数不声的击打声敲在撑起的伞上,滂沱大雨将世界拥抱,让人看不清其中的一切。
有人从彼方石阶的尽头走来。
没有撑伞,一身黑色的大衣,黑色的兜帽向下遮住了面容,怀里抱了一束白色的玫瑰花。
那是一个女人——身形高大的女人,她头带兜帽,看不清神情,慢慢走到忘言面前。
“我想要的……是一具尸体,肌肤要像雪一样白,唇像血一样红,头发像乌檀木一般黑……”
(一)
外面的路灯发出欢快的光芒,天色已经那么黑了,屋子里面却没有开灯,只有蜡烛发出昏暗的光芒。
“我不明白……”刚刚回到家的红线困惑的打量着四周,“没有停电,也没有烛光晚餐,为什么我一回到家就看到这么诡异的状况?”
“你知道我遇到了一件多么诡异的事情啊!”爱德华从最黑暗角落里的沙发中幽幽探出了个头。
“我说,就算你遇到了诡异的事情,也不需要把家里弄得同样这么诡异吧?”红线显然吓了一跳。
“你知道,什么事情都需要个气氛啊!”
……
“今天我参加了一场奇特的婚礼,这场婚礼是由一位生者和一位死者完成……”爱德华双手交叉,托住下颌,表情玄妙,“本来我是怀着忏悔的心态去的,可是在婚礼进行期间发生了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导致了婚礼的结束,而且它的发生意味着我本来泡汤的工作又回来了!”
“虽然你一直在刻意的营造气氛,但也比不上这些颠三倒四的话让我更感兴趣。好吧,你赢了!说吧,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红线把包一扔,兴致盎然的坐在他面前。
“啊,是这样的!”爱德华的吐槽之心果然得到了满足,他立刻精神奕奕的讲述起来,“本来今天应该举行的是一场豪华的婚礼——活人间的,新娘是财阀雅各比家的小姐,而新郎是莱曼家的长子。”
“莱曼家有名的黑道家族啊!”
“是的,如果不出意外,这位年轻的先生很快就会成为纽约的新任‘教父’。可就在婚礼的前一天,他的新娘却突发心脏病一命呜呼——天知道她并没有这样的病史,但是死神的双翼一定要降临到一个人的头上,我们能有什么办法呢?
“新郎很悲伤,他固执的表示一定要和自己心爱的姑娘结婚,所以在征得了双方家长的同意后,他带上姑娘的遗体去了教堂,希望由牧师在神前证明他们的爱情即使是死亡也无法分开……”
“很感人……然后呢?”
“事情就发生牧师要举行仪式的前夕,那个教堂有个几十级的台阶,那位可怜的新娘躺在棺材里,需要几个人把她抬进教堂,结果其中的一位被绊了一下,棺材一下子摔在了地上,从楼梯上滚了下来。”
“可怜的姑娘,好在她已经感觉不到疼痛,否则一定够她受的!”
“哈!”爱德华用一种奇怪的表情笑了起来。
“这一摔让她因祸得福!你相信吗?当所有的人都在为这个意外手忙脚乱的时候,让他们更震惊的事情发生了——新娘竟然从地上爬了起来!”
“啥?”红线惊讶地张大了嘴,刚喝进嘴的果汁就从嘴里那么喷了出来。
“啧啧!”端着甜点进门的忘言痛心疾首的摇头,“你哪有一点点淑女的样子?”然后看看满脸果汁的爱德华,幸灾乐祸的微笑,“不过——干得好!”
“天可怜见,其实这是个悲剧!”爱德华无视挑衅者,耸了耸肩,抓起纸巾殷勤地递给红线后才擦了擦自己的脸,不无遗憾的感叹——但是嘴角的那抹微笑显示他的心情名不副实,“在新娘爬起来后,新郎就吓跑了!上帝啊,他冲破了生与死的界限要和她诠释爱情和婚姻的真谛,但是在她活过来的那一瞬间,新郎他……似乎非常失望的逃离了!”
“这其实是在暗示那新娘活的时候要比死了还可怕?抑或这场婚姻要可怖过死亡?”忘言面无表情的说。
“这家伙的嘴巴真够恶毒的!”红线耸耸肩,把忘言推到一边,“新娘是假死?
“理论上说,大概是吧!但是导致假死的原因,天知道!”爱德华露出一个不可置否的表情。
“其实那位未来黑道教父逃跑是为了去等救护车。”忘言插嘴说,“但是我还是感到奇怪,如果他真的像他表现的那样情深不渝,难道不应该陪在刚刚清醒的妻子身边吗?”
“等等,你怎么会知道新郎的行动?”红线感到很奇怪,“有电视转播吗?”
“没有,怎么说呢?说来这件事真是巧极了!”忘言抓了抓头,“其实我的目标就是那个新娘……的尸体!”
“啥?”这回换了爱德华把嘴里的果汁喷出来了,“竟然有人委托你偷斯诺的尸体?”
“是的。”
“虽然规矩是不能询问彼此任务的详情,但是我想说的是我的委托人——”爱德华急急忙忙的擦了擦嘴,“我的委托人是新娘斯诺。她认为在婚礼的前夕有人想要毒死她,她委托我偷换那些可能会毒死她的——她要使用或者服用的东西。”
“也就说新娘知道……”红线皱了皱眉,“她认为危险来自于哪里?”
“她的继母,理由就是再俗气不过人人皆知的那些豪门男女恩怨,财产继承什么的……”
“哦,是这样。”红线皱了皱眉头,随后又看了看忘言,“而你的委托人……竟然要一个人的尸体?”
“首先我声明,我不知道我的委托人是谁。接受任务的那天,从头到尾我都没有看到她的脸——除了她是个女人和那预付款支票上华丽的一串零,我什么都不知道!”忘言看到面前的两个人都怀疑的盯着自己,申辩道,“她只是告诉我她要一具肌肤像雪一样白,唇像血一样红,头发像乌檀木一样黑的尸体……我当时还想问她是不是想要个白雪公主哩!”
“肌肤像雪一样白,唇像血一样红,头发像乌檀木一样黑……你当时没有怀疑她形容的是吸血鬼?”爱德华打了个冷战,“想想吧,现实中一位小姐长成那样,绝对和漂亮挂不上边……这就好像把所有美女最美的部位拿出来凑成一个人,结果……一定非常吓人!”
忘言朝天翻了个白眼,“婚礼那天我打扮成殓房的工作人员,本来打算在婚礼之后下手,结果……像灵异电视剧一样——她活过来了,然后我的工作就没了……”
“应该说,我们的工作都没了!”爱德华悲伤的耸耸肩。
“你们两个……”红线一手搂住一个,叹了口气,“就连工作都相生相克!这是多么奇妙的缘分啊!”
(二)
三个月后。
“他们到底还是决定再次结婚,据说是低调的秘密的婚礼——为了照顾新娘虚弱的身体。”忘言抖了抖手中的一张请柬,“上帝啊,这是一场多么一波三折的婚礼啊,战线如此漫长!”
“能从黄泉冲回来的强悍灵魂,肉体并不会虚弱到哪里去!”红线不可置否地耸了耸肩,“而且对于这对男女的家族来说,金钱和利益急切的需要结成联盟,爱情就靠边站吧!”
“没错,其实新娘和新郎只见过几次面就决定结婚了!”爱德华悲悯地摇头,“我猜想,也许新娘死的时候,那家伙还松了一口气呢!如果演一场情深不渝的悲情戏能继续缔结两个家族的利益,即使和死人结婚又有什么关系……啧啧!可是她竟然又活过来了!”
“听你说话,我有种对美好事物幻灭的感觉……”红线悲哀的摇头,“真难以想象你一直以护花使者自居!”
“因为他本身就是个让人感到幻灭的人!”忘言在旁边冷冷地说,“就像是一只蝴蝶,每次停留的花朵都不一样,你怎能期待他的忠贞?”
“切,恶毒的小家伙!”爱德华耸耸肩,撩撩自己额前的头发,“其实——我是冤枉的,在花丛中,我才是被花朵挑逗邀请的那一方。因为,我是一只多么帅气优雅的蝴蝶啊!”
“你就是一顾影自怜的无耻水仙!”
……
“我们家的男人难道是以牙尖嘴利而闻名吗?”红线刻薄的打断了两个人互掐的行为,“既然你们两个都收到了请柬,这意味着你们的工作没有结束。也就是说,谋杀和死亡会继续……”红线沉吟了一下,“不仅斯诺是这样认为,那位想要得到斯诺尸体的人也这样认为……伴随着婚礼而来的葬礼,生存和死亡一线之隔,这是一件多么……”她欲言又止,用一种楚楚可怜又亮晶晶的眼神看着眼前的两个人。
“不,别拿这种眼神看着我们,你休得要到我们中任何一个人的请柬。”爱德华马上反应过来,非常冷酷地拒绝,“那是我们的工作!”
“那么至少把请柬给我欣赏一下安抚一下我那失落的心!你们该不会觉得那东西我看一眼就会不见吧?”
“如果别人也许不会,如果是你……难说!”忘言撇了撇嘴。
“上帝啊,我在你们的心中就是这样……”红线眼眸中泪光盈盈。
“演吧演吧,你很快就可以得到奥斯卡小金人了!”
屋里的两个男人都背过脸去。
“没有良心的小崽子!”红线拍案而起,面目狰狞。
“啊,请注意淑女的形象,我亲爱的小姐。”J不知什么时候,带着优雅的笑意站在沙发的后面,安静地注视着眼前的三个人,手里托着一只托盘。
“亲爱的J,你从来都是那夏夜午后的凉风!”红线瞬间含情脉脉的望向J,“你为我吹来福音了吗?”
“当然,我最亲爱的小姐。”J微笑着欠了欠身。
“亲爱的J~~”爱德华用一种非常古怪的语调说,“就算你是午后的凉风,但是麻烦您吹进来时发出一点声音,合格的管家先生不都是敲敲门才进主人的房间吗?”
“可是,爱德华少爷,这里是客厅,如果敲门的话,我就要到院子里去了。”J回过头面无表情的说。
“哦,我们家的男人啊!”红线捂住额头,脖子伸长望向J的托盘里,那里有一个信封。
“莱曼家族的少爷朱利安的结婚请柬,作为罗宾家族,出席婚礼是必须的——虽然我们不知道他会结几次婚。上一次,两位少爷虽然到了场,但是却不是以罗宾家的身份出席,这一次,小姐应该是可以去的吧?”
“当然,我非常愿意!”红线拿着刚刚到手的请柬抚唇微笑。
(三)
在大门处接受了对请柬非常严格的检查后,三个人顺着林间小路走到了尽头,那里有一个幽静的小湖,湖水碧绿澄澈,四周大片的美洲杉绿得张扬肆意,浓密的树荫铺天盖地。湖边的木板栈桥上,几艘精致的小木船和摩托艇就停泊在那里,新郎家的私人别墅在湖心的一个小岛上,想要上岛必须要搭乘小船。尽管主人在每艘船上搭配了船夫,但是三个人还是固执的要自己划船前往,和他们一起到达的还有其他几个年轻人,他们就搭上了摩托艇,一路飞快的前进。
“那些是不会享受生活和自然的人呐!”
爱德华笑嘻嘻的牵着红线的手让她坐下,和忘言一边一个抓起了船桨。他一头金发削得很短,抓成一个有些凌乱的发型,身上穿着草绿色的紧身背心,露出线条流畅而瘦削精干的身材,整个人看起来阳光、精悍而帅气。而忘言打扮的恰恰相反,白衬衫,银灰色马甲,整个人优雅的就像是刚刚进行完斯诺克比赛后出来的选手。
红线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就算她对这两个人的外貌视而不见——如果你看一个人从小看到大,你也会视觉疲劳……但是看到其他女人嫉妒又羡慕的目光,说感觉不好那是假的!
因为岛的四周有着茂密的树林,想要到达岛上的别墅需要通过人为修建的幽深水道,水道两侧浓荫入水,甚至还有长满了花藤的拱形欧式铁架横贯河道的上方,树丛遮掩之中,隐约露出些屋顶,可以依稀辨别出那是巴洛克式的建筑,小船再前行,慢慢的可以看到白色的建筑物,常青藤的蔓藤几乎将这座建筑物包裹了一大半,只露出漂亮的窗子。
“孤岛上的城堡,一般来说里面不是吸血鬼就是睡美人!”爱德华轻轻叹息。
“而这样的别墅只能让我想到一件事,密室杀人……大家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然后凶残的连环杀手……”
“拜托你,不要说了……”忘言做了个祈求的表情,“请可怜可怜这些无辜的人吧!想想你那被诅咒的体质哟……”
“无辜?”红线微微一笑,凑近他耳边说,“你觉得能让黑道老大请来的人里,有多少是无辜的?”
别墅的花园里正在做婚礼的准备,花环幔帐,圆桌礼台,一切看起来是那么精致而昂贵。
“亲爱的,真高兴看到你!”准新娘穿着紫色的吊带长裙,身材高挑,黑色的长发打着细碎的卷儿,在白皙的脸上随着她的行动微微跳动。
“斯诺,看到你这么健康,我也很高兴!愿上帝保佑你!”爱德华吻了吻她递过来的手。
准新娘和每一个人拥抱——来的几乎都是她的朋友。
“欢迎你们!今天晚上还有我的单身派对,其实在一个月前已经开过了……不过,我喜欢热闹!”
“其实过于激烈的游戏和过渡的饮酒对你的身体不好,我亲爱的。”一个男人的声音从他们的背后响起,他穿着得体的白色丝质衬衫和一丝皱褶也没有的米色长裤,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边眼镜,盖住了凹陷的深褐色双眼,整体气质看起来十分儒雅,如同一位学者。他在斯诺的脸颊上轻轻吻了一下,“而且,这里对你来说,更加安全。”
“谢谢,朱利安,你真好!”准新娘敷衍的吻了一下自己的未来丈夫。
“别这么说,亲爱的,你是我的太太。”准新郎搂了搂新娘的肩膀,然后望向他的客人们,“哦,您是罗宾家的小姐?真是令人喜出望外,欢迎您的光临!”准新郎只是有礼貌的和两位男士点了点头,但是对于红线的到来他倒是十分惊喜,殷勤的为红线引了路,而把两位男士和一群客人留给了他的新娘。
“亲爱的,你要好好补偿我……要知道……上次可是你失职了。”准新娘亲热地拉住了爱德华的手往屋中走去。
“当然,请接收我诚挚的歉意。”爱德华从善如流的牵住她的手,而忘言在身后满怀阴郁地望着新娘窈窕的背影。
“至少目前一切都好,新娘看起来美丽又可爱,可是这样看起来完全无害的女孩子,为什么会有人想要她的命呢?”
“我不要住在这个房间!”
刚刚进入豪华的正厅,还没有等主人向客人们客套一下,就听见楼上传来某人的高喊,。
“噢,又来了。”朱利安有些头痛的揉了揉太阳穴,问身边的仆人,“雅各比夫人那里又有什么问题了?”
“雅各比夫人觉得她房间里的蒙娜丽莎在对她微笑!”
“上帝啊,蒙娜丽莎对谁都在微笑!”朱利安叹了口气。
“她、她是说那种诡异的微笑……”仆人苦笑着回答。
“好吧,好吧,给她换房间,三楼顶头的那间屋子吧,上帝保佑,那里只有风景画,希望她不会再挑什么毛病!”
看着手下急急忙忙的去办事,朱利安又长出了一口气。
“会诡异微笑的蒙娜丽莎?您这里不是要上演《古堡荒宅》?”红线打趣地问。
“哦,让您见笑了。刚刚那是我……未来的岳母。”朱利安笑了一下,斟酌了一下用词,“个性有点挑剔而且有些神经质。昨天说走廊里画像中的人眼神会动,所以房间从四楼换到了三楼,现在又挑起了达芬奇的毛病,让她这么闹起来,我这里别人会以为是鬼宅!”
“亲爱的,我听到你说她坏话了哦!”斯诺从身后拍了拍她未婚夫的肩,然后微笑了一下,“不过放心,我不会告诉她的——因为我也这样认为。”随后她笑眯眯地对红线说:“晚上有我们的单身派对,一定要来参加哦!”
(四)
华丽的水晶吊盏将宽大而堂皇的大厅照得通明,与餐桌上考究银器交相辉映,熠熠生辉。
一般来说,婚礼的前夕新郎新娘是不会凑到一起的。但是今天因为事情的特殊性——明天要在这个湖中小岛上举行的婚礼,还有新娘那令人担心的身体,所以单身派对就一起举行。当然,两家长辈们都没有来——除了新娘的继母,她来的目的是照顾新娘,但是新娘是否愿意让她照顾,天知道!
派对需要一对男女开场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