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没到场的人。”红线打破了沉默,将视线转向斯瑞德先生,“我不知道艾希斯河是不是流到达冥府,但我认为我们应该立刻去找公爵夫人,有些事情似乎已经开始了,警官先生!”
(六)
泰晤士河流经牛津就更名为了艾希斯,卡洛尔就是从这里为可爱的小女孩讲出了那个以她为名流传至今的童话故事。此刻在它附近的小路上,流逝的雨水被染成了红色。
安妮的尸体趴伏在小路上任雨水冲刷,双眼大睁,表情惊恐,脖子上从左至右横着一道深深的血槽,肌肉则因血液流失而变得惨白,皮肤在路灯灯光和闪电的照射下,那种不正常的白和地上一片片的红反差的让人心惊。
红线退了一步,长久以来,她一直相信自己已经见识过了太多的犯罪场景和人间悲剧,再没有什么能够震撼她。但是此刻,她突然一阵恶心,几乎要吐出来。她深吸了几口空气,雨水掠过雨伞袭上她的脸,带来几分凉意,慢慢地,她平静了下来。
“从刀口的进出角度来看,死者应该是从背后被袭击,凶手先伏腰拉过她的肩膀,然后捂住口鼻向后扳住身体,最后割开她的脖子。这种残忍的手法更像是黑帮的惩戒手法——会不会是本杰明清理门户的行为。”爱德华做了个勒住脖子然后用刀抹的动作,雨水在他的脸上肆意流淌,他将雨伞往红线的方向推了推,而自己却被淋的湿透,“我已经湿透了,不在乎更湿,但我不希望你着凉。”
“爱德华。”红线有几分感动。
“人已经死了有一阵子了。”斯瑞德先生检查了一下尸体,然后望了望天,“只是这该死的雨!该死的雨!”
“红线,有人说雨是天浴,你说它可以洗净罪恶吗?”爱德华看着眼前的一切轻声问。
“不,世上有些东西融魂刻骨,永远不会消失不见!而罪恶就是其中之一”红线静静的开口,“但就本案而言,这场雨最大的后果就是——洗清了某人罪证。”
“你是说老天也站在凶手这边么?”爱德华喃喃的说。
“死在路灯旁边,她也许是在这里等待什么人。”斯瑞德先生四处打量,“腿微微的蜷曲,手伸向路灯的底座。我想她很可能是蹲伏在这里找些什么时,凶手从背后袭击了她。”
“等一等,路灯、找东西!”红线的双眸瞪大了,“爱迪生之道!这里是爱迪生之道!当黑暗降临,谁带来了光明,当太阳落下,由灯光照亮黑暗,那么是谁发明了电灯,是爱迪生。爱丽丝的第三个谜语的谜底应该就是爱迪生之道!而第十五个,由前到后的第十五个是指路灯,这条路上的第十五个路灯应该是——”
“就是我们眼前的路灯。”教授站出来,脸色苍白,“第三个谜语就藏在底座上给电工维修用的小门里!”
凄苦无边的牢狱里
红心王后今后再也不会叫嚣
双手沾满鲜血的她最终也将在绞架上飘摇
——爱丽丝
3×7 3×7
23×1 23×1
“这是什么?这并不是我留下的纸条!”读出上面的留言,教授讶然。
“目前来说,这并不是最重要的问题,教授。”红线意味深长的将视线转向伞下已经被惊吓的有些呆滞的鲍曼夫人,“重要的是这纸条上指出的下一个要接受惩罚的人。”
“小姐,请不要制造恐慌了。”斯瑞德先生打断了红线的话,“死者显然是在这里找留言时别人袭击的,那时天还没下这么大的雨,这么大的伤口,血迹一定是立刻飞溅出来,就算凶手是站在死者身后,身上也难免会沾上零星半点。而且这里是土道,凶手的鞋子定然沾上了这里的泥土并且留下了脚印。可惜,下了这么大的雨,把一切都搞砸了!”
“说到这个,我想起了一个人……”爱德华的目光移动到某个人身上。
“她的袖口和膝盖在茶会的时候就是湿的,至于她为什么要深夜中到艾希斯河中洗手或者说之前她做了什么,就要看警方的调查了。”红线望向斯瑞德先生,指了指不远处的鲍曼夫人,“当人处于情绪崩溃的边缘时,会需要一个宣泄口来获得精神上解脱。以她现在的状态,我想您现在问什么,她都会坦白。”
(七)
表演和语言都是艺术,红线知道怎样运用它们可以在最短的时间内走完录口供这个程序,从这一点上看,她对于自己不可预测的未来中要和警察先生们打交道的那部分做好了充足的准备。
“小姐,我不得不承认,您的眼光极为锐利,我很好奇您是怎么看出我的职业的?”斯瑞德先生把刚刚被录完口供的红线非常绅士的引到了沙发上,然后递过一杯水。
“首先,您并不是一位合格的死灵法师,这当然不仅仅是从您的外表和着装上下的判断。一位正统的召唤灵魂的死灵法师,仪式的地点通常会指定在一些荒废的十字路口、废墟、人迹罕至的森林中,从爱丽丝一案看来,发现她尸体的墓地或是一墙之隔的死人道都是极好的选择,而人气鼎盛的植物园里并不合适。还有那些作为仪式用的像征力量的同心圆和符号画的显然敷衍了事。当然,如果不考虑这些因素,作为一个临时顶替的冒牌法师,您做的不错。”
“呃,谢谢您的夸奖!”斯瑞德先生抓了抓头。
“其次,是教授的反应。”
“教授的反应?”
“有人说,世上有三样东西无法真正伪装隐藏——爱、贫穷和咳嗽。如果说人脸上的情绪可以伪装和隐藏,那么感谢上天赐给了我们一颗时时刻刻跳动的心脏——至少它是最为真实的,我们可以根据脉搏心跳来判断一个人情绪的变化。在降灵会中,我恰好持住是教授的手,当爱丽丝来到的时候,教授表现的很激动,可是——他的脉搏却并无明显的变化起伏。”红线摊了摊手,“他爱自己的女儿,可是却会出现这样的反应,这不是很矛盾吗?我便在猜想教授是否对于要发生的一切都心知肚明,如果降灵会是假的,那么教授请来的降灵师自然也是假的。
“最后,也是极为重要的一点。我非常细致的观察了您,您稳健又庄重,言行彬彬有礼,是一位典型的绅士。而您的手,手掌和食指上的茧告诉我那是一只常握枪的手,而从您的站姿看——明显是受过军事方面的训练,综合一下您在各个方面的表现和在事件发生时您所作出的一系列反应,我得出了结论:您是一位警官。”
“小姐,我为您不是我的同行而感到遗憾。”斯瑞德先生举起自己面前的杯子致意,“说来可笑,身为警察的我当然知道法律上没有把鬼魂指证把人入罪的先例,但是我依然寄希望于人在惊恐之下会泄漏出某些秘密的本能。当然,有关爱丽丝的鬼魂……
“我明白。”红线以指掩唇,“这世间总有些事情不足为外人道也,警方当然也一样。”
“很高兴您能理解,如今的情况为警方和陪审团都免去了麻烦,虽然对于他会在另一个世界接受另一场审判这种状况我并不乐见,但我依然很高兴可以对留在这世上的某些人作出惩罚。呃,您不喝点水吗?”斯瑞德先生将水杯又向红线那里推了推。
“不,谢谢您的好意,我不渴。虽然在警察局这种地方,大部分人都紧张的口干舌燥……”红线看着那透明的玻璃杯饶有趣味的笑了笑——想得到我的指纹并不容易。
“您知道我们把西蒙斯先生扣起来了吗?”
“这不奇怪。因为验尸的结果一定表明,三月兔先生并不是死于氰化物或是他的心脏病——虽然他当时真的病发了。美国是肥胖症心脏病高发的国家,三月兔先生过于肥胖,从他的唇色和脸色上看,他的心脏并不是很健康,而昨夜我抓住他的手的时候也发现他的脉搏很不规律。我想他的真正死因是——亚硝酸钠中毒和心脏病。氰化物的解毒剂也是毒物,氰化物中毒口腔里会出现充血、水肿,而亚硝酸钠中毒皮肤粘膜上则会出现明显的紫绀。换句话说,他是死于一场慌乱之下的误诊。”红线状似遗憾的耸了耸肩,“这件事的奇怪之处在于西蒙斯先生——他竟然将氰化物的解毒剂亚酸硝异戊酯和亚硝酸钠随身携带,要知道,这两种药品并不常用。”
“西蒙斯先生刚刚解释了这一点,一个月前,他觉得自己申请来做试验的氰化钾似乎是丢失了少许——他自己也无法完全确定这件事,也许是在试验的使用上出现了误差。但是他声称那是一种直觉,一种无法抹煞的直觉——这可怕的毒药被某个人偷走了。”
“他认为丢失了多少?”
“不多,但足可以让一个人致死!而让人忧心的是我们到现在还无法确认是否真的有这样一份潜在的威胁流失在外,如果等到真的出现了尸体,那才真正是糟糕透顶。” 斯瑞德先生顿了顿,“而您说的很对,本杰明当时确实是心脏病发作。不幸的是,由于他刚刚所食用的甜点都是杏仁口味的,在口腔中留下了气味,造成了一直疑神疑鬼的西蒙斯先生的误诊。”
“警官先生,甜点中就没有什么别的吗?”
“您这是什么意思?”
“突发性的精神刺激是心脏发病的一个诱因,但我想知道是否有其它的可能性存在。”
“虽然不符合规定,但我还是告诉您。洋地黄,里面有洋地黄。但是分量不大,三月兔吃下的所有糕点里的洋地黄加起大约不过0.1克,这个分量是作为药物口服洋地黄可接受的安全剂量范围内。”
“是这样啊!”红线点点头,“这让我想起了某些孩子不喜欢吃药,妈妈就会把药偷偷藏在食物里的例子。洋地黄是做糕点的鲍曼夫人放的吗?
“是的,因为本杰明不喜欢医生和药片——怕死却又偏偏讳医忌疾,所以作为情人的安妮时常会限制他的不良饮食习惯——戒掉他的甜食和高脂牛奶,或者偷偷的将他要服用的药物藏到食物里。这次虽然不是安妮做的糕点,但是鲍曼夫人还是学了安妮的做法。”
“原来是这样,看来本杰明先生的死亡真的是一个不幸的意外!”
“恕我直言,小姐,您真的不认识本杰明?你刚刚提到了鲍曼夫人,您怎么知道制作糕点的人是她!”斯瑞德先生眼睛熠熠发光。
“先生,难道英国的茶会上的茶点不应该是女主人亲手准备的吗?为了到这里旅游,我可是认真的学习了英国的礼仪。”红线表情天真而无邪,毫不慌乱,“而且,不知道您听没听说过六度分隔理论,你和任何一个陌生人之间所间隔的人不会超过六个,也就是说,任何两位素不相识的人之间,通过一定的联系方式,总能够产生必然联系或关系。世界很大,就算我加入了本杰明先生旅行社下的旅游团,又共同来到了同一个地方参加了一场死亡游戏,但我对他一无所知。”
“据我所知,您的男伴——那位爱德华先生似乎与本杰明先生有过来往。”
“我本人刚刚在英国入境,而我的男伴和本杰明先生有过什么样的来往,我觉得您最好去询问他本人。换句话说,先生,我现在是作为嫌疑人被传讯吗?”
“当然不是,小姐,如果我冒犯了您,我愿意向你道歉。您得原谅我的好奇,在某些方面,您真的是——非常专业而神秘。”斯瑞德先生用手托住自己的下巴,眼神真诚又歉然,“所以我总是忍不住做各种各样的猜想,您是否真的是一位寻幽访古的游客!”
“先生,这世上不乏了解各种知识的人存在,比如贵国的福尔摩斯先生。”红线微笑,“不过说到游客这件事,我的导游鲍曼夫人今后还有可能为我服务吗?”
“很遗憾,我们已经正式的逮捕了她。诚如您说的那样,崩溃的鲍曼夫人招认了一切,本杰明、安妮和鲍曼夫人自己,都是一个国际走私集团的成员,他们以旅行社的名义,在各国诱拐流浪儿和福利机构中的孩子,进行贩卖和人体器官走私。一年前,鲍曼夫人为了能和教授结婚,想要除掉爱丽丝——随便找个国家把她卖掉,鲍曼夫人就利用游园会之便,让安妮带走了爱丽丝,交到了本杰明手中,可是他们一不小心之下,竟然把孩子弄死了。所谓一不做二不休,他们便灭绝人性的把坏事做到底——取下了她的几个器官然后弃尸,现在警方正在搜捕旅行社其他的涉嫌其中的人员。至于安妮之死,我们查验了鲍曼夫人的衣物,有血液反应,她也承认那是安妮的血,只是……”
“嗯?”红线皱眉,“你的意思该不会是说,她承认那是安妮的血,但是不承认杀人。”
“就是这样,她的确被本杰明命令杀死安妮,但是在她找到安妮时,安妮已经被杀死了,由于她搬弄了安妮的尸体,所以沾上了血迹。后来她把要作为凶器的刀子丢到了艾希斯河里,在那里清洗了手然后回到茶会上,虽然不知她说的是真是假,但是在安妮一案上,警方依然会以一级谋杀罪起诉她。”
“英国没有死刑,但是她的余生必定要在牢狱中度过,这是爱丽丝给她的惩罚。”
“说到爱丽丝,本案的最神秘之处就在这里,逝去的小爱丽丝只留下了那些算式,而这位留言的爱丽丝——无论是他或她,才是真正冷静和可怕的对手。”
“留言的真的不是教授吗?”
“除了下面的算式,教授否认了署名为爱丽丝的留言出自他的手笔,我们警方信任他的话。”斯瑞德先生吁了一口气,“因为昨夜的凶手一定不是教授,昨天晚上,教授寸步未离大家的视线——你知道明里暗里有多少双眼睛盯着他,他无法离开植物园,更不要提靠近本杰明身边。除了一种可能——买凶杀人,可是目前没有证据支持这一点。”
“了解一切,冷冷的观望,一步步的诱导,让每个人都付出代价,不管他是谁,这位爱丽丝真是冷静的可怕。”红线感叹,“说到这个,您应该找到最后一张字条了吧?‘跟着线球走,你将到达中心,它在T之下,S之上。’跟着线球走应该指的是希腊神话中米诺斯迷宫的故事,谜底应该就在花园迷宫的中心。如果按字母顺序来理解,T之下是s,S之上是t,显然行不通,我想这应该是指花园迷宫里开头带t和s的东西。T——tree, s——stone,字谜应该藏在花园迷宫中心的某棵树下,某块石头上。”
“不错,就是这样!”斯瑞德先生将放在证物袋中的纸条递给红线。
闭上眼,堵起耳,
即使看不见听不着,罪恶依然在那里,
如果继续装睡,你这只睡鼠终会自食其果。
——爱丽丝
56÷2
15÷3 42÷2
“对西蒙斯先生的警告很严厉,但是不血腥,因为这位爱丽丝很清楚,他罪不至死。”斯瑞德先生说,“也许在今后的很长时间我都会在寻找,谁是这位把他人性命玩于股掌之上的神秘的爱丽丝。”
“那么先生,我在这里预祝您早日成功。”红线微笑,“而我,则对下面的算式——爱丽丝的真正留言更有兴趣。因为,我终于可以得到那本珍贵的《爱丽丝》原版了。”
(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