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1)
早上六点钟光景,省长的一个佣人跑来敲奥尔索家的门。出去应门的是科隆芭。那个佣人对她说,省长要走了,在等她哥哥去。科隆芭毫不犹豫地回答说,哥哥刚才从楼梯上下来时扭伤了脚,一步都走不了了,他请省长原谅。如果省长能屈驾光临这里,必将感激不尽。这个送信的刚走一会儿,奥尔索就下楼来了,问妹妹省长是否已派人来找过他。“他请您在这儿等着。”她镇定地回答。半小时过去了,巴里奇尼家那边毫无动静。奥尔索问科隆芭有没有发现什么东西。她回答说要当着省长的面作解释。此时她表面很平静,但脸色和眼神都说明她的内心非常紧张。
终于,巴里奇尼家的门打开了,省长穿着旅行的服装,首先走了进来,后面跟着镇长和他的两个儿子。皮埃特拉纳拉的村民们一清早就在窥视这位一省之长的行动了,当他们看到他在巴里奇尼父子的陪同下,径直穿过广场,走进德拉?雷比亚家的家门时,他们该有多么惊讶啊!“他们两家讲和了!”镇上的那些“政治家”们说。
“我早就对你们说过,”一个老头说道,“奥斯?安东在欧洲大陆上生活时间太长了,做不出血性男子的事来。”
“可是,”另一个雷比亚派的人说,“可是请注意,这可是巴里奇尼家的人去找他的,他们去讨饶了。”
“省长用花言巧语把两家都骗了。”那位老头又说,“今天的人都没有勇气了,年轻人根本不把父亲流的血记在心上,好像不是他们父亲生的似的。”
省长看见奥尔索站着,走起路来并不困难,心里着实吃惊。科隆芭用简单的几句话承认是自己说的谎,并请他原谅。她说:“如果您住在别处的话,省长先生,哥哥昨天就登门拜访了。”
奥尔索十分尴尬地连连道歉,分辩说自己根本不知道他妹妹这个可笑的手段,为此他感到深深的惭愧。省长和老巴里奇尼好像相信他的道歉是真诚的,这从他一脸羞愧的表情和他对妹妹的斥责就能看得出来。但镇长的两个儿子却很不满意。
“他们这是在作弄我们。”奥兰多奇奥大声地说,以便让所有的人都听到。
“如果我妹妹这样耍手段的话,我一定会马上让她下次不敢再干。”凡桑泰罗说。
这些话,以及他们说这些话时的口气,使奥尔索大为不快,心中的诚意也打了折扣。他和巴里奇尼的儿子们彼此很不友好地看了几眼。
这时,所有的人都坐了下来,只有科隆芭站在厨房的门口。省长开始说话了,他先冷冷地评论了一下本乡人的偏见,接着又说大部分根深蒂固的仇恨只不过是因误会而引起的。然后他转向镇长,对他说,德拉?雷比亚先生从来不相信巴里奇尼家对谋杀他父亲这一可悲的案件有直接或间接的关系,但确实,他对两家之间的那件特别的诉讼案件还存有一点疑心,而这种疑心是由于奥尔索先生离家太久,得到的消息不尽可靠所致,所以情有可原。现在通过那些招供材料,真相终于大白,他感到非常满意,愿意和巴里奇尼先生和他的家庭握手言和,成为好邻居。
奥尔索很不自然地欠了欠身,巴里奇尼先生含含糊糊地说了几句谁也没听到的话,他的两个儿子看着天花板上的屋梁。省长继续他的高谈阔论,正打算为他刚才向巴里奇尼说的那番话再对奥尔索转达巴里奇尼的意思,这时,科隆芭从她的头巾下取出几张纸,严肃地走到双方中间,说道:“我们两家能够结束争斗,我当然非常快乐,但是为让这次和解更真诚些,一定得好好把事情解释清楚,不留下任何疑点。——省长先生,托马索?比昂奇是个声名狼藉的人,他的招供使我有理由怀疑,——我说,(她面对巴里奇尼),您两位儿子可能在巴斯蒂亚监狱见过他……”
“这是胡说,”奥兰多奇奥打断她的话说,“我从来没见过他。”
科隆芭轻蔑地望了他一眼,然后非常平静地继续说道:
“您说,省长先生,托马索假冒土匪的名义给巴里奇尼写恐吓信,是为了他哥哥能保住我父亲低价租给他的磨坊,对吗?”
“这是很明显的。”省长说。
奥尔索被妹妹平静的态度骗过了,说道:
“像比昂奇那样的坏蛋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那封伪造的信是七月十一日写的。”科隆芭继续说道,眼睛开始闪烁出强烈的光芒,“那时候托马索还在他哥哥家的磨坊里。”
“是的,”镇长有点儿不安了,说道。
“那么托马索?比昂奇写这封信,还有什么意义呢?”科隆芭得意洋洋地叫道,“他哥哥的租约已经到期,我父亲七月一日就通知了他,这是我父亲的登记簿。还有通知解除租约信件的原稿,还有阿雅克肖一个商人的来信,他向我们推荐一位新的想租下磨坊的主顾。”
说着,她把手中这些文件递给省长。
大家一时都大为惊讶,镇长显然脸色都变了。奥尔索皱皱眉,走前一步,把省长正在认真阅读的这些文件看了一遍。
“他们在作弄我们!”奥兰多奇奥又叫了起来,并愤怒地站起身,“父亲,我们走吧,我们本不该到这儿来!”
巴里奇尼不一会儿就又恢复了镇静。他请求看看这些文件,省长把这几张纸交给他,什么话也没说。镇长把眼镜提到脑门上,似乎漫不经心地查看了一遍这些文件。这时科隆芭则虎视眈眈地盯着他,就像一只母老虎看见一头雄鹿走向它的虎仔洞一样。
“可是,”巴里奇尼放下他的眼镜,把文件交给省长说道,“托马索知道上校心肠好……他想……他可能想……上校也许会收回他的决定,不解除他哥哥的租约……事实上,他哥哥到现在还使用这个磨坊,所以……”
“那是我,”科隆芭不无轻蔑地说道,“那是我让他继续使用的。我父亲死了,在我这个位子上,我必须安排好家里的佃户。”
“可是,”省长说,“这个托马索承认是他写了这封信……这是很清楚的嘛。”
“我觉得很清楚的是:这件事的背后一定隐藏着某种卑鄙的勾当。”奥尔索打断他的话说。
“我还要对这几位先生提出一个相反的看法。”科隆芭说着打开了厨房的门。布兰多拉奇奥和那个神学士带着那条狗布鲁斯科马上便走进了大厅。两个土匪没带武器,至少表面上是这样,腰间挂着子弹袋,但没有那必不可少的附属品——手枪。他们走进客厅,恭恭敬敬地脱下帽子。
大家可以想象,他们的突然出现会产生什么样的效果。镇长几乎要倒下去,两个儿子勇敢地站到他面前,手伸进口袋拿匕首,省长向门口挪了一下步子,而奥尔索则抓住布兰多拉奇奥的衣领,向他嚷道:“你来这儿干什么,混蛋?”
“这是个圈套!”镇长一边叫一边去开门,但是萨维丽娅根据土匪们的吩咐早已把门反锁了,这是大家后来才知道的。
“各位!”布兰多拉奇奥说,“不要怕我,我皮肤虽黑,但我的心不像魔鬼那样黑,我们没有任何恶意。省长先生,我是您忠实的奴仆——我的中尉,轻一点好不好,您快把我掐死了。——我们是来这儿作证的。说呀,你,神父,怎么,你不是很会说话的吗?”
“省长先生,”神学士说,“我没有荣幸让您认识我。我叫吉奥冈多?卡斯特里科尼,更加出名的外号是‘神父’……啊,您想起来了吗?这位小姐,我以前也没有机会认识她。她请我来说一些有关一个叫托马索?比昂奇的人的情况。三个星期以前,我和他一同关在巴斯蒂亚监狱里,我可以告诉你们的是……”
“别费神了。”省长说,“我不会听你这样的人说什么的……德拉?雷比亚先生,我希望您没有参与这个卑鄙的阴谋。但是,您是不是一家之主呢?快叫人把门打开。令妹和这些土匪有这么古怪的关系,以后也许要请她交代清楚的。”
“省长先生,”科隆芭叫起来,“请听听这个人说的话吧。您到这儿是来主持正义的,您的责任就是弄清事实真相。说吧,吉奥冈多?卡斯特里科尼。”
“不要听他的!”巴里奇尼父子三人齐声叫嚷。
土匪笑着说:“如果大家一起开口说话,就没法听清楚了。在牢里,我和这个托马索是同监,但不是朋友。奥兰多奇奥先生经常来看他……”
“这是胡说!”兄弟两个同时叫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