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2)
终于在他身后很远的地方,传来一声狗叫,很快一条狗像箭一般冲下山坡,甩着尾巴停在他身边。那是布鲁斯科,土匪的信徒和忠实的伙伴。它来了,大概它的主人也快到了吧。可是,奥尔索当时等得好不耐烦,从来没有一个人像他现在那样心焦过。狗仰着脸,转向最近的一堵围墙,很担心地嗅着。突然,它发出低沉的叫声,一跃而起跳过矮墙,接着又立刻回到墙顶上,站在那儿紧紧瞪着奥尔索,眼神里似乎显示着它的惊讶。接着它又鼻子朝天,向另一堵围墙的方向嗅了嗅,然后又跳了过去,不一会儿又跳上墙顶,与刚才一样露出惊讶不安的神色。然后它夹着尾巴窜入绿林,斜着身子,眼睛始终盯着奥尔索慢慢走开去,在走出一段路之后,才跑了起来,以下坡时一样的速度登上山坡,去迎接一个人。这个人尽管山坡很陡却跑得飞快。
“我在这儿,布兰多!”奥尔索估计那人已能听到他的声音后便叫道。
“噢!奥斯?安东!您受伤了?”布兰多拉奇奥气喘吁吁地跑过来问,“是手脚,还是身体?……”
“胳膊上。”
“胳膊!这没什么。对方呢?”
“我想被我打中了吧。”
布兰多拉奇奥跟着他的狗跑到最近的一堵围墙边,弯着身子看了看墙那边,并摘下帽子叫起来:
“向奥兰多奇奥阁下致敬。”然后转向奥尔索,也行了个礼,一本正经地说,“这才叫干净利落。”
“他还活着吗?”奥尔索勉强喘了一口气问。
“啊!他是很想活的,可您把一颗子弹打到他的眼睛里,您叫他怎么活。唷,圣母啊!好大一个窟窿!您的枪真好,多大的口径!连脑袋都能打飞!我说,奥斯?安东,当我起先听到‘乓乓’两声枪响时,心想:‘该死的,他们在向我的中尉开火了。’然后我又听到两声‘乓乓!’‘啊,’我说,‘英国枪响了,他还击了。’……啊,布鲁斯科,你还要叫我干什么?”
狗把他带到另一堵围墙前。
“对不起!”布兰多拉奇奥惊讶地叫起来,“一枪一个!有这等事?哟!看来火药确实很贵了,瞧您那么节约。”
“天主啊,他怎么了?”奥尔索问。
“好了,别跟我开玩笑了,我的中尉!您把野味打落地上,想叫人帮您捡起来……今天巴里奇尼律师的餐后点心可丰盛了。新鲜肉,你要吗?给!现在,谁来继承呢?”
“什么!凡桑泰罗!他也死了?”
“死得没法再死了。愿我们活着的人身体健康!您干得真精彩,没让他们受一点儿痛苦。您来看看凡桑泰罗,他还跪在地上,头靠着墙,好像睡着了,这就是俗话说的:睡得像铅一样沉。可怜的家伙!”
奥尔索吓得转过头去,说:“你敢肯定他死了吗?”
“您就像桑皮埃罗?科尔索,从来用不到开第二枪。您瞧……那儿,胸脯上,左边,瞧,像凡希雷翁在滑铁卢被打中时一样,我敢打赌,子弹离心脏不远。一枪结果一个!……啊!打枪这件事,我再也不敢瞎掺和了。两发两中!……一颗子弹一个兄弟……如果有第三颗,爸爸也要被打死了……下回干得还要出色哩……真是好枪法,奥斯?安东!……真是的,像我这样勇敢的小伙子也从来没有给警察来个‘一枪一个’的!”
土匪一边说一边用匕首割开他的衣袖,替奥尔索查看手臂。
“没什么事,”他说“就是科隆芭小姐得重新做一件礼服了……嗯,我看到什么了?胸口上划破了?……没东西进去吧?不会有的,否则您不会那么精神的。好了,动动手指看看……我咬您的小手指,有感觉吗?……不很痛?没关系,反正没事了。让我帮您把手帕和领带拿下来……您的礼服算是完了……见鬼,您为什么穿得那么漂亮?去参加婚礼吗?……来,先喝一点酒……您为什么不带个酒葫芦?科西嘉人出门怎么能不带酒葫芦?”接着,在包扎绷带时,他又停下来叫道:“‘一枪一个’!两个人全都一命呜呼了!……神父看了一定会乐坏的……一枪一个!啊!希利娜这小家伙终于来了。”
奥尔索没有吭声,脸色白得像死人一样,手脚瑟瑟发抖。
“希利,”布兰多拉奇奥叫道,“快去看看那墙后面是什么,嗯?”那孩子手脚并用爬上墙,一看见奥兰多奇奥的尸体,马上划了个十字。
“这还不算什么,”土匪继续说,“再到那边去看看。”
孩子又划了个十字,怯生生地问:
“叔叔,是您干的吗?”
“我?我已经老了,还能有这样的本事吗?希利,是这位先生的杰作,快向他祝贺吧。”
“小姐一定会高兴死了,”希利娜说,“可是知道您受了伤,她又要难过了,奥斯?安东。”
“好了,奥斯?安东!”土匪包扎完之后说,“希利娜把您的马找回来了。您骑上马,和我一起去斯塔索纳(斯塔索纳绿林在阿雅克肖的东南面。)绿林吧。谁也找不到您的。我们会好好照顾您。可是到圣克利斯蒂纳十字架之后得下来步行,那时您把马交给希利娜,她会去通知小姐,一路上您可以把要说的话告诉她,您尽可以把一切都告诉那小东西,奥斯?安东,她哪怕被人剁成肉酱,也不会出卖朋友的。”然后他温柔地对希利娜说:“去,你这小混蛋,你要么被逐出教门,要么被诅咒,坏蛋!”原来布兰多拉奇奥和好多土匪一样非常迷信,害怕祝福孩子或称赞孩子会使他们中邪。因为神秘的天神有个坏习惯,喜欢做和人们的愿望相反的事。
“您要我上哪儿去呢,布兰多?”奥尔索有气无力地说。
“当然喽,您可以自己选择:进监狱或是进绿林。但是德拉?雷比亚家的人不熟悉去监狱的路。进绿林吧,奥斯?安东!”
“难道我所有的希望都破灭了吗?”奥尔索痛苦地叫道。
“您的希望?见鬼!难道您还有比两枪结果两条性命更大的希望吗?……啊呀!他们怎么会打中您的?这些家伙身体这么棒,简直比猫的生命力还强啊!”
“是他们先开的枪。”奥尔索说。
“噢,是的我倒忘了……乓乓!乓乓!……且一只手,竟一枪结果一个(如果有猎人不相信我所说的德拉?雷比亚先生一枪结果一个的故事,我劝他去萨尔泰纳(科西嘉的一个城市。译者著)打听一下当地一个最杰出最可爱的人是怎样独自一个,在左手受伤的情况下,安然脱险的。——原注)……要是有人能干得比这更加出色,我宁愿去上吊!……好了,上马吧……出发之前,去看看您的杰作吧。不和对手们说声再见就走不太有礼貌。”
奥尔索抽了马几鞭子就跑了,说什么也不愿去看那两个刚刚被他打死的人。
“好吗,奥斯?安东,”土匪拉住缰绳,说道,“恕我坦率地说一句,您可别生气,这两个可怜的年轻人死了,使我很难过。我请您原谅……他们长得那么漂亮……那么结实……那么年轻……我和奥兰多奇奥还打过不止一次的猎……四天以前,他还给了我一包雪茄……凡桑泰罗,总是那么快活!……确实您做了您应该做的……而且枪打得那么漂亮,毫无遗憾之处……但是我和你们的冤仇毫不相干……我知道您做得很对,当您有了仇人,就必须把他干掉,可是巴里奇尼家也是一个名门世家……现在就这样绝了后……而且一枪一个!太刺激了!”
布兰多拉奇奥一边说着哀悼巴里奇尼的话,一边带领着奥尔索、希利娜和布鲁斯科向斯塔索纳绿林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