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40)
既然它们正忙着,我们觉得还是不去惊动它们为好,而且它们也没怎么注意我们。礼拜五恨不得给它们几枪,可我无论如何不同意,因为我觉得,这样一来必然会自找麻烦,后果很难预料。我们还没走到这小平原的中间,便听到左面的树林里狼群吓人的嗥叫声,紧接着,我们看见百来只狼成群结队,直迎我们而来。它们大多数一只接连一只站成一排,整齐得就像是一位有经验的军官率领的队伍。我简直不知道怎样对付它们,但最好的办法是大家站成一排,相互靠拢,于是便连忙摆好这样的阵势。
我吩咐大家要一人隔一人地开枪,而第一次没开枪的人得作好准备,以便狼群继续冲上来时,马上可以放第二排枪;这时,那些放了第一排枪的人不必急于装弹,每个人都掏出手枪,作好准备,因为我们武器充足,个个都有一支长枪,两支手枪,但眼下倒不必这么做了,因为刚打了第一次排枪,我们那些对手就被枪声和火光吓了一跳,顿时停止了前进,其中四只狼被打得倒毙在地,另几只狼受了伤,淌着血跑了,我看到它们都收住脚步,但没有立即后退,就想起了别人告诉过我的一句话。哪怕最凶猛的野兽,听见人的声音也会害怕,于是我叫大家一起尽量大声喊叫;我发现这种说法并非无稽之谈,因为我们这么一叫,那些狼便开始后退并转身就跑;这时我下令他们开第二次枪,这下打得它们狂奔到树林子里,转眼不见了。?
我们给枪重新装上了弹药。为了抓紧时间,我们继续赶路。但是过了不久,我们又听见左面那树林里传来了可怕的声音,但这回的声音离我们较远,在我们将要走去的方向上。?
夜色渐渐降临,光线越来越暗,这使我们的处境更 加不妙;这时那可怕的声音越来越响,我们已不难听出,这是那些穷凶极恶的狼在狂嗥乱叫,突然我们看到了三群狼,一群在我们左面,一群在我们右面,一群在我们前面,这么一来,我们已经被它们包围了。既然它们还没有攻击我们,我们就尽可能快地朝前冲去,但由于小路崎岖难行,我们的马跑不太快;这样,我们来到了小平原的那一头,望见了我们准备通过的林子入口,但是到了近处一看,我们吓了一大跳,因为在那林子入口,乱哄哄地聚集着数不清的狼。?
突然,我们听到另一个进树林的口子传来了枪声,我们朝那儿一望,只见那儿飞也似的奔出一匹马,后面是十六七只飞跑的狼在追它;这马确实跑得很快,但我们觉得马很难一直保持这个速度,所以到头来,狼一定会追上它。?
我们看得毛骨悚然,不知如何是好,但那批狼已看中了我们这批猎物,聚集在我们周围,我深信,它们有三百只之多。于我们十分有利的是,在离这树林入口处不远的地方,正好堆放着一些成材乔木,我想这都是夏季砍倒的,准备以后运走,我把这支小部队带到树中间,在一根大树后面一字排开,叫他们都下马,待在树后让这树作为我们的临时工事,同时我要大家排成一个三角形,把马围在中间。?
我们这样做了,也幸亏这样做了;因为,我们在这儿遇上的这次狼的袭击,真是再凶险不过了;它们嗥叫着向我们冲过来,冲上我们当工事的横在地上的那棵大树,仿佛是直扑猎物似的,看来,它们之所以这么穷凶极恶,主要是看中了我们身后的马,这可是它们扑食的目标。我吩咐大家像先前那样,一人隔一人地放枪,而他们打得很准,第一排 就打死好几只狼,但我们必须连着放枪,因为它们像不顾死活的魔鬼,后面的狼顶着前面的狼往前冲。?
我们用长枪作了第二次齐射以后,觉得它们略略停了一下,这时我希望它们会就此跑开;但只转眼工夫,别的狼又在冲上来了,于是我们又用手枪作了两次齐射,我相信,在四次射击中,我们击毙了十七八只狼,而打伤的数目则是此数的两倍,但它们还在冲过来。?
我们只得再打一排枪了,但是我不愿让这排枪很快就打掉,便叫来我的仆人——不是礼拜五,他得做更要紧的事,因为他极其灵活,可以在我们忙着打狼的同时,抽空给我和他自己的长枪重装弹药——把装在空牛角里的火药给了他一筒,要他沿那大树撒一道火药,而且要撒得宽一些,多一些。他照办之后,刚 离开,狼又冲上来了,而且有几只狼已冲上了这道工事,我赶紧拿起一把手枪朝那火药打了一枪,顿时让火药着了火。已冲上那大树的狼被大火一烧,有六七只吓得连跳带滚地落在我们中间,立即在我们手里送了命;那些火药烧得通亮,加上现在已到了晚上,天色已近乎黝黑,那火光看起来就更可怕,所以其它的狼也大受惊吓,稍稍后退了一下。?
一看这情况,我便叫大家用手枪打了最后一次排枪,并在放枪后齐声呐喊,这样一来,狼群掉头就跑,而我们就立即拔出刀剑,冲向二十多只受了伤正在地面挣扎的狼,一阵乱砍乱刺,这一招果然有效,因为这些狼的的凄厉叫声,其它的狼听得清清楚楚,于是全都逃跑了。?
总共算起来,我们杀了大约六十只狼,要换上了白天,我们 可以杀更多。既然肃清了 战场上的敌手,我们便继续行进,因为还有近三英里的路要走。我们在赶路的时候,有好多次听到这种凶残的野兽在树林里嗥叫,有时候还看到几只。走了约摸一个多小时,我们到达了我们在那儿过夜的小镇,但小镇上的人一片惊慌,人人都拿着武器,原来在前一天夜里,狼群和几只熊进了村子,使居民们大为惊慌,不得不日夜警惕。?
第二天,我们的向导伤势严重,两个伤口化了脓,都肿得厉害,不能再上路了,我们只得在当地又找了一个向导,让他带我们去图卢兹图卢兹是法国南部重要的城市,地处南北交通要道,著名的贸易中心。;那里气候温暖宜人,物产丰富,没有雪,没有狼。我们把我们的经历告诉了图卢兹人,但他们说这算不了什么,因为在比利牛斯山下的大森林里,这种事经常发生。不过他们详详细细地问我们,雇的是个什么样的向导,竟敢在这样严寒的季节里带我们走那条路,同时也告诉我们,算我们命大,没有给狼吃了。
对我们把马围在中间的那个阵势,他们更是大加指责,说是我们没被狼咬死,可算九死一生,因为正是看中了马,那些狼才穷凶极恶起来,别的时候,它们确实是怕挨枪的,但由于饿得慌了,只顾要攻击马,也就管不了死活了,据他们说,要不是我们火力不断,最后还有撒火药的高招,制止了它们的进攻,那我们十有八九被撕得粉碎了。而如果不这样,我们只消安安稳稳地骑在马上,像骑兵那样朝它们开火,那么它们看到马上有人,就不会把这些马看得同没人的马一样,看作它们的当然猎物。此外,他们还告诉我们说,到了最后关头,如果我们人都聚到一起,不再管我们的马,那么它们就会忙着去吃马,而我们就可以安全撤离,何况我们手里都有枪,人又这么多。?
在我的一生中,我感到这一次是最危险的,因为面对三百只狂吼乱叫的狼,眼看它们龇牙咧嘴地冲上来扑我们,而我们前面又没有什么保护,后面也没有什么退路,真觉得自己要完蛋了;我相信,我永远也不再去翻那座山了,相比之下,我宁可去走三千里的水路,哪怕在海上每星期都肯定会碰到一次风暴。?
在我们通过法国的路上,没有什么不同寻常的东西可供记述,要是有的话,也是别人已经写过的了。我从图卢兹来到巴黎,没有多逗留,便去了加来,然后平安无事地在多佛尔上了岸。那天是一月十四日,整个严寒的冬季都是在旅途中度过的。?
现在我来到了我这次旅行的目的地。没花多少时间,我就把带在身边的汇票兑成了现金,于是我新近回来的财产已实实在在地掌握在我手中了。 ?
那位年高德勋的孀妇是我最重要的导师,给我出过不少好主意;对于我送给她的那笔钱,她深表感谢,觉得再怎么为我尽心尽力也义不容辞;而我也把自己的一切全托付给她,一点也不为这些财产担心,对这位人品极好的老太太,我自始自终感到十分满意。?
现在我考虑,把财产交给这位老太太之后就去里斯本,然后再去巴西;但是这么做,我心中又有顾虑。我远去海外的时候,尤其是我独处海上的时候,我就对罗马天主教抱有某些怀疑,因此,除非我决心为我信仰的原则献身,成为一名殉教者而死于宗教裁判所,那么我就决不该去巴西,更别说去那儿定居了,于是我决定留在本国,在这儿想想办法,把我那种植园卖出去。?
于是我写信给我里斯本的老友,他在回信中对我说,他在当地办这事很容易。不过他另有个想法,不知我觉得是否合适,就是让我把种植园卖给我两位代理人的儿子,他们都住在巴西,种植园就在他们附近,肯定完全了解其价值,况且他们也非常富裕,所以他认为他们会乐于买下这种植园,并且相信,这样我还能多卖四五千比索。?
我同意这个办法,便让他把这意思告诉他们,大约过了八个月,去巴西的船回到了里斯本。他通知我说,那两个商人决定买下这种植园,而且已给他们在里斯本的代理商汇了三万三千比索,以供支付。?
我在他们从里斯本寄来的买卖契约上签了字,并寄给我那老朋友,他随后就给我寄来了汇票,我这种植园卖了三万二千八百比索,以前我答应过这老人在世的时候,每年给他一百莫艾多,而在他谢世之后,每年给他儿子五十莫艾多。现在种植园卖了,但我仍保留他们的这种待遇。?
这样,我讲完了我人生经历的第一部分,这里充满意外和惊险,这就像上帝的拼花图案,其变化之多可谓举世无双。我傻乎乎地开始了这种生活,但结束也相当圆满,这倒是我在那整个生活期间不敢奢望的。?
人们会想,我现在鸿运高照,总不会再去冒险了,是呀,换了别人也许确实如此,但我已经闯荡惯了,既没有家室又没有几个亲眷,虽说已很富裕,却没有交很多朋友,再说,尽管我卖掉了巴西的产业,但心中恋恋不舍那片土地,很想再去一趟。尤其是我还有一个无法抑制的念头,想再去看看那个岛,看看那些可怜的西班牙人是否来到岛上,看看我们留在那儿的坏蛋会怎么对他们。?
那位孀妇是我忠实的朋友,她极力劝我别干这事,而且也说服了我,我七年时间没有出海,在这期间,我培养了两个侄儿,他们是我一个哥哥的儿子。大的一个因为得了些遗产,我便把他培养成了一位绅士并准备我死后给他一份遗产,以进一步充实他的产业;我把另一个交给了一位船长,五年之后,我觉得这年轻人头脑清醒,雄心勃勃,便让他上了一艘好船,叫他去航海。后来这年轻人居然又把我拖进了冒险活动,虽然我当时有一大把年纪了。?
在此期间,我可以说是在这儿定居了,我结了婚,对于我来说,这门亲事攀得不错,也相当美满,婚后生了三个孩子,其中两个是儿子,一个是女儿。后来妻子去逝了,侄儿从西班牙航行回来又获利颇丰,我本来就想去海外闯闯,经不住他这么缠我,于是我就以个体客商的身份上了他的船,于一六九四年驶向东印度。?
在这次航行中,我去了我那海岛殖民地,看望了那些作为我后继者的西班牙人,得知了他们的经历和生活情况,也了解到我们留在海岛上的那些坏蛋的情况——一开始,他们欺侮那些倒霉的西班牙人,后来他们之间时而和解,时而斗争,时而联合,时而分裂,最后西班牙人不得不对他们使用暴力,才算使他们规矩起来,但西班牙人还是很公道地对待他们——这个过程要写出来,也充满了各种不同寻常的离奇事件,同我以前的经历可以说不相上下。特别是那些加勒比人多次登上该岛后,他们还与之厮杀,还在岛上做了好些改进,另外,他们中有五个人潜往大陆,抓回来十一个男俘虏,五个女俘虏,所以我去岛上的时候,看到岛上已有二十来个小孩子。?
我在岛上呆了约二十天,给了他们一些必不可少的东西,还有我从英国带去的两个工匠,一个是木匠,一个是铁匠。?
除此之外,我在保留全岛所有权的情况下,为他们把岛上的土地分成若干部分,根据他们都同意的方案把土地分别交给他们;给们他解决了土地问题并让他们保证不离开本岛后,我离开了他们。?
从那里来到巴西后,我买了一艘三桅帆船,又给岛上送去了一些人;这条船上装了供应他们的东西, 我送去了七个女人,这些女人既能干活,也可以给他们做妻子——只要他们愿意要。至于那几个英国人,我也答应送几个英国女人过去,条件是他们得好好种地——我这诺言后来实现了。这几个家伙自从被制服之后,确实也变得老实和勤勉起来,当然也分到了一份土地和各种东西。我还从巴西给他们送去了五头牛,几只羊和几头猪;待我再去那儿,这些牲畜的数量已大为增加了。?
还有一件事:三百个加勒比生番来进犯他们,毁了他们的庄稼,他们两次同那帮生番血战,先是失败了,还死了三个人;后来一场风暴摧毁了生番们的独木舟,他们设法让其余的生番全都饿死,从而收复了他们的庄园,至今还生活在那岛上。?
所有这些事情,还有我自己在这十年里的冒险经历和惊人奇遇,我以后也会另行记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