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27)
正在进行的时候,后面的那三条船里有一条比其余的两条快,此时已赶上前来,救助那条无法前进的船;我们还能看到那船上的人被这船上的人接了过来;我们再次向靠我们最近的那只船喊话,提出休战并进行谈判,以便明白他们对我们有何要求;但它置之不理,只管逼近我们的船尾。我们的炮手脑袋极其灵活,一见这情况,便拉出两尊舰尾炮又朝它开了炮,但没有击中,那船上的人边挥舞着帽子边喊叫,继续向前靠近。
炮手又做好了准备,朝他们又开了炮,其中一炮虽然没击中那船,却落在那人群堆里,我们一眼就看出他们在这一炮下损失惨重;但我们置之不理,只管掉转过我们的船来,让船尾对着它又发了三炮;只见那船几乎要被打烂了,尤其是它的舵和部分船尾已被击落;于是他们马上降帆,船上混乱一片。但是令他们更倒霉的是,我们那炮手又向他们开了两炮,我们只发现那船已在慢慢下沉,却不知道击中了哪里,有些人已浸在水中了。一见这情况,我马上派人登上我们一直随船携带的大舢板,吩咐他们尽可能地多救人,别叫他们淹死,因为我看到其他那些船也已开始追了过来,还吩咐他们救了人就即刻带他们回大船。我们大舢板上的人执行了命令,救起了三个人;其中的一个已淹得半死,我们花了不少时间才救活了他。我们一等他们上了船,便马上挂上满帆,全速驶向海上;同时我们看到,后面那三条船驶近前面那两条船后,终于不再追赶我们了。?
我们就这样逃出了危险,虽然我对这危险的起因并不了解,但看来,这危险比我们担心中的还要厉害得多,我决意改变航线,让谁都想不出我们的航向,于是取向东南方的海上,完全避开了所有欧洲船只的航线,不管它们是前往中国,还是前往其他同欧洲国家作生意的任何地方。?
我们来到海上后,就开始同那两个海员商量,问他们事情的起因;那荷兰人立刻让我们茅塞顿开,他点拨我们道,那个自称卖船给我们的人只不过是个驾船逃走的贼胚。然后他还告诉了我们那船长的名字——可惜我现在记不起来了——说起他和他手下的三个人在马六甲海岸,被当地土著人背信弃义地谋害了,而他这位荷兰人和其他四个人逃入了树林,在林中转了好久,后来总算上帝保佑,他九死一生地逃了出来,游到了一条沿着岸边航行的荷兰船上,这条船是从中国驶出的,派出了舢板上岸去补充淡水;但他不敢靠近舢板临岸的那一带,不得不夜里在较远的地方下水,游了好久后才被舢板上的人救起。?
然后他告诉我们说,他去了巴塔维亚,在那儿碰上了两个原是被盗那船上的水手,他们顺着那船东游西荡时乘机逃了出来;据他们说,有一伙海盗在孟加拉已经买了被驾走的船,随后这伙海盗就驾这船去寻找猎物,已经成功地抢劫了满载贵重货物的两条荷兰船和一条英国船。?
虽然我们知道后面事情是不实之辞,但我们觉得与我们有直接关系;我那合作伙伴说得非常正确:那些人既然对我们有了先入之见,而且对我们十分不利,那么要是他们逮住了我们,任我们说什么他们也不会相信,我们根本不用希望在他们手中得到宽大;尤其是考虑到审判我们的人就是控告我们的人,他们送给我们的结果只会是愤怒和难以控制的强烈反应,除此以外,还能有什么别的希望;因此,我那合伙人的意见是:我们一路上不要再在任何港口停靠,应该直接取道我们由之出发的孟加拉;因为只有到那儿,我们才能证明这船到达孟加拉时我们在什么地方,才能证明我们从谁的手中买下了这船等等,我们就能交代清楚自己的情况;而且,重要性超过一切的是:万一有必要把这件事提交到一定的法官手中,我们应不会先被吊死,然后才被定罪,我们肯定能得到一点公正的判决。?
有一段时间,我对我那合作伙伴的意见不抱异议,但经过认真考虑之后,我对他表白了我的看法:我认为回孟加拉的做法对我们来说,十分冒险;因为这样做的话,我们就得走完马六甲海峡的全程,而人家如果先行发出了警报,那么,巴塔维亚的荷兰人,在其他地方的英国佬,一定会在各处阻拦我们;如果他们抓住我们,就像在逃跑途中抓住我们,我们就等于自我供认,不用什么证据我们的命就没了。我也询问了那英国水手的意见,他赞同我的意见,而且他认为我们被抓住是一定的。?
这种危险性令我那合作伙伴大吃一惊,也令全船人员大吃一惊,所以即刻我们决定到东京湾去(东京湾是北部湾的旧称,即中国雷洲半岛、海南岛、广西和越南之间的海湾),沿着那里的海岸线驾船到中国,一方面按预定计划去做生意,同时千方百计地卖掉船只,而且如果情况许可的话,就在当地购一只船返回去。大家赞同了这个方案,认为它是对我们最安全的策略;于是我们取向东北方向驶去,并且向东稍稍偏离了正常的航线,至少保持了一百五十海里的距离。?
但是,这样做使我们陷入困境,首先碰到的问题是:我们偏离海岸一定距离后,就似乎比较频繁地碰上逆风,用我们的话来说,风总是在东和东北之间变化,几乎老在朝一个方向吹,所以这段水路耗时不少,而我们又未为这样长时间的航程准备充足的食物;更加不利的是还存在着一种危险,那就是:放大艇来追逐我们的那些荷兰船和英国船,一部分也是走的这条航线,它们有可能在我们之前抵达,即使情况有异,那么它们还可告诉其他驶往中国的船只我们的情况,后者可以同样卖力地尾追我们。?
说句实在话,我现在非常担心,不免回忆起了过去漫长生活中所经历过的最危险情况,最近逃避大艇追踪的事也包括在内;因为我从来不曾被当成海盗受到追踪,不管我过去的境遇是多么险恶,我敢赌誓我从未做过任何可以令我蒙受不老实或欺诈之名的事情,更别提领受海盗之名了;在此之前,我的敌人主要是我自己,或者更确切地说:除了自己以外,我不是任何人的敌人;而现在我却处境危险,而且是一切可想象得出的倒霉处境中最为落魄的;因为我尽管百分之百的清白无辜,但我的处境却迫使我有理难辩;而我一旦被逮住,强加于我的罪名又是糟之又糟的了——至少,在我必须直面而不躲避的人眼中,这是一种糟之又糟的罪名。?
我被情况逼迫着急于逃走,却惶惶不知逃向哪个地方,或者说,我该去哪个地方或港口。我那合作伙伴虽然一开始时还忧心忡忡,但现在见我垂头丧气的样子,却过来为我打气壮胆,向我描述了一番那一带沿岸的几个港口,说是他准备到交趾支那(交趾支那指的是今天越南南方、湄公河的下游一带;它的北方和西北方是柬埔寨,东北方是安南(越南中部))或东京湾的那一带海岸,然后打算去澳门,从那儿取道中国。葡萄牙一度占领了澳门那个城市,到现在还有许多欧洲人的家庭,特别是有许多传教士住在那儿。?
于是我们决定去那儿;就这样,经历了一番超乎想象的劳累,一路上缺水少食的航程,终于在一个清晨,我们能远眺见海岸;考虑到我们已有的经验,考虑到如果我们无法逃出而必然面临的危险,我们决定先驶进一条水深充分的小河,然后要么上岸,要么进一步派出大舢板,想办法打听附近港口里有哪些船只。真是谢天谢地,这一举措解救了我们众人;因为我们当时虽在东京湾没看见一艘欧洲船只,但第二天上午就有两只荷兰船进入湾中;虽然第三只船没打出任何旗号,但我们依然相信它是只荷兰船,它在距我们六海里左右的地方驶向中国海岸;到了下午又有两只英国船驶过,走的是同一条航线;在此情况下,两面受敌的感觉袭击了我们每一个人,我们现在处在一片蛮荒之地——那里的人偷盗成风,甚至以此为业,尽管我们事实上对他们别无多求,除了要补充一些食物以外,也不想多与他们打交道,但也大费力气才使自己免遭他们的种种骚扰和攻击。?
我们呆在离这国家的北部边界不到几英里之遥的一条小河里;我们乘上小船沿着河岸向东北方航行,来到濒临浩渺的东京湾的一处地岬,而正当我们沿着河岸艰难地溯流而上时,我们发现自己周围布满敌人。那些围住我们的人,是这一带沿岸居民中最野蛮的人,他们不同于其他任何民族,用来交易的只有鱼和油,以及诸如此类的初级产品,而更为令人瞩目的是他们的野蛮,这在一切居民中是屈指可数的。在他们的种种奇风异俗中尚有这么一条:如果有船在他们的海岸出事了,不管是什么船,船上的人马上被他们抓去做俘虏和奴隶;我们随后也经历了一件事,从中目睹了他们的这种“宽宏大量”,请听下文分解。?
在上文我曾说过,我们的船在海上曾漏水,直到最后还找不到漏水的地方;我也说过,幸亏我们运气好,在接近暹罗湾的北方,我们这船在将要被荷兰船和英国船逮住的时候,却又出乎意料地突然不漏水了;但是,既然我们已发现这船已不像我们希望中的那样漏不进一滴水,再不是完好无损,我们就决定找机会把船弄上岸,把船上的重物卸下来,清理一下船底,尽可能找出漏洞在哪儿。?
于是我们减轻了船上的荷重,把全部大炮和其他一切可移动的什物都搬到一侧,试图令它向一侧侧倒,这样便可以修船了,但转念一想,我们就不想把船弄上陆地了,另外,想这么做也找不到适当的地点。?
对这种场面,当地的居民见所未见,他们好奇地走下岸来望着我们;但看到一艘船侧倒在一边,倾倒在岸上,而我们的人又一个不见,因为他们要么是乘着舢板在船的外侧修补船底,要么是在搭着的脚手架上工作;当地的土著人当时就以为这是只被遗弃的船只,现在在陆地上搁浅了。?
他们抱着这种想法,聚了一大帮人,乘着十一二条大划子,每条划子上要么是十个人,要么是八个人,两三个小时后便全都集到我们的船的附近,看那架式无疑是想上船来劫掠一番;万一上船后发现了我们,就带回我们当作奴隶送给他们国王什么的——我们对他们的统治者一无所知,不知道称呼他什么。?
他们划到我们的船前,便在周围划来划去,发现我们正卖力地在船舷和船底的外侧做工,有的在重新刷上涂料,有的在干清洗工作,有的在堵漏,这些可都是每个航海人的拿手好戏。他们暂停了一刻,凝视着我们,而我们也十分惊诧,却猜不出他们的真正意图;但为了保险起见,我们让一些人趁机进入船舱,又让另一些人递给其他在干活的人武器和弹药,以防万一之时用来自我防卫;然而,它的必要性随即便显现出来了——因为他们商议了不过刻把钟,似乎已取得共识,确认这确是一条海上遇难的船,而全体的我们在努力干活只是想让这只船起死回生,要不然我们的选择就是乘我们的舢板逃命;他们看到我们把武器递进舢板,竟然把这种动作想象成我们正在拼命地抢救货物;于是,他们认为我们全归他们是自然不过、理所应当的事,然后似乎以某种队形直冲向我们的人。?
我们的人看见敌众我寡,不由得惧怕起来,因为我们的处境不利于作战,于是他们大声朝我们喊叫,取得上层人物的对策。我连忙喊那些站在脚手架上干活的人,要他们赶紧下来,从船舷马上爬进船来,同时还命令舢板上的那些人,让他们尽快划着绕过来,赶紧登上大船;而尚呆在船上的几个人则全力以赴,召集一切人员努力把船位恢复正常;然而,无论是舢板上的人,还是脚手架上的人,面对来犯的交趾支那人,都没能执行我的命令;现在,土人的两条划子已经靠上了我们的大艇,我们的人已开始被他们当俘虏逮住了。?
英国水手是第一个被他们抓到的人,他长得孔武有力,手中握着一支枪却并不射击,反倒把它往艇上一放——我当时就想,他是个十足的蠢货;但是他对于他要干的事,知道得比我清楚多了,用不着我的废话教他,只见他伸手揪住那个异教徒,稍一用劲就把他从他们的划子上拽到我们的大艇上,拉住他的两只耳朵,把他的头往船舷上尽力一撞,那家伙便一命呜呼了;与此同时,旁边的那个荷兰人拾起那杆火枪,抡起枪柄向四周乱打一气,五个想要登上大艇的人便被击翻到海中了。但是那三四个人并不因他们干的这点事而惧怕后退,他们也不盘算一下自己眼前的危险,壮着胆子,竟开始扑进大艇;我们只有五个人留守在大艇上,但随即发生的一件乐事,使我们笑破了肚皮,也令我们这一方大获全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