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14 (1)
事实证明卡区曼先生也不比梅森或斯密里有何高明,他也打探不出新的情况。他非常精明,能从乱如麻团似的谈话里拼凑出一类可能的事实,但在心理活动上却没那么简单,而心理在克莱德一案中是举足轻重的。他过于刻板冷漠了。所以在七月里一个酷热难当的下午,他盘问了克莱德整整四个小时却仍无所收获,最后只得放弃。他深刻感到,克莱德恐怕是他见过的阴谋犯里最无能而又漏洞百出的一个。
斯密里走后,梅森押着克莱德又去了一次大卑顿湖区,也就是发现三脚架和照相机的地方,克莱德又编了一些谎话。梅森现在对卡区曼的解释是,克莱德否认他有一架照相机,但他有足够的证据说明他有一架,而且从莱科格斯动身时,他就随身带着的。但是当卡区曼问克莱德时,发现他只一味说他没带,那个三脚架不是他照相机上的。这句假话惹火了卡区曼,他决定放弃跟他争论了。
可是,布洛克哈特曾告诉他说,不论他个人对克莱德的感觉如何,一个辩护律师是不可缺少的,这关系到格里菲思家的仁义问题,何况还关系到他们的声誉。布洛克哈特还说过,西部的那家格里菲思无钱无势,在这件案子里毫无用处。所以他决定,一定要选好律师再回去。由于他对本地的司法界情况一无所知,他就找到了花旗银行卡达拉基分行行长艾拉?凯洛格的办公室。由于宗教和道德上的缘由,凯洛格对克莱德被控的罪行既愤慨又反感。不过同时他也很明白,这件案子可能使共和党在即将来临的预选中再次获胜,所以他知道,削弱一下梅森的声望是有好处的,而克莱德和他所犯的罪似乎证明共和党实在太走运了。
自从这一事件案发后,梅森家喻户晓,在全国出名。这种事在这一带的区检察官身上多年未见过了。大家都亲眼看见或间接知道,很多报馆特派员、记者、摄影记者从布法罗、罗切斯特、芒加哥、纽约、波士顿等遥远的城市赶来,进行采访,速写,或是给克莱德、梅森以及奥尔登家的人拍照片。在本地梅森一直受到赞扬,就是那些支持民主党的人现在也都夸赞梅森,说他对这个年轻谋杀犯所做的一切都是他罪有应得,说这个年轻的检察官丝毫不为金钱所动,不论是格里菲思家的钱,还是克莱德想弄到手的那个姑娘家的钱,他才真是个好检察官呢。“放心吧,他还在全力以赴呢。”
事实正是如此。卡区曼没来时,验尸陪审团已经聚集了一次。梅森参加了这次会议,甚至担任着主要角色。结果判决书说:“这个姑娘的死,是克莱德?格里菲思的预谋和行动造成的,他现关押于布里奇堡的看守所,并应继续扣押以等本郡大陪审团的判决,而他的罪行应马上移交大陪审团审议。”梅森还向州长提出了申请,让州最高法院特别开庭,这是大家都知道的。这样的话,七月里本郡大陪审团就自然要开一次会听证,决定是起诉克莱德,或把他放了。卡区曼恰在此时来到这里,想找一位确有才干的本地律师,能为克莱德作些有益的辩护。为了挽回,凯洛格马上想到了本地的“贝纳尔普与杰甫逊”律师事务所的阿尔文。
贝尔纳普和他一样有声望。他做过两任本州参议院议员,三次以本区代表的身份担任民主党州众议院的议员,最近还被一些民主党的政治人物认为他应该有更好的职位,当然是在两党争论能妥善解决,民主党赢得本地公职的情况下。实际上,这个贝尔纳普三年前跟梅森竞争区检察官的时候,他就是民主党里最接近胜利的候选人。他在政治上很有一手,今年也被预定为本郡法官候选人,而这个位置也正是梅森心仪已久的。如果没有克莱德这档子事,大家都以为只要贝尔纳普被提名,就准能当选。本地的政局错综复杂非常有趣,凯洛格先生没怎么讲给卡区曼听,但他倒是提过一点,就是如果想跟梅森作对,那么贝尔纳普这个能干的人是最理想不过的。
这样简略地介绍了一下后,凯洛格还表示,他愿带卡区曼去贝尔纳普与杰甫逊律师事务所,就在街对面的鲍惠斯广场上。
他们敲了敲门,一位男子叫他们进去。这个人四十八岁左右,中等身材,精力旺盛,外貌很吸引人。他那对深蓝色的眼睛给卡区曼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觉得这个人即使不完全是个胸襟宽广而做事干练的人,从他心灵的窗口也能看出他非常精明。贝尔纳普日常的言行态度气派十足,令人心生敬意。他读过大学,年轻时相貌英俊,家境宽裕,在本地的社会地位又高(他父亲曾任法官,做过代表本州的参议员),也经历过很多寻欢作乐的事。所以,像梅森这样的人无法摆脱的性格特点,诸如行为粗鲁,禁欲等烦恼,对贝尔纳普来说,却早已被他的从容和练达所替代。因此,任何道德或社会方面复杂的问题只要合乎情理,他都能给予透彻的理解。
说实在的,对克莱德的事情,他决不像梅森那么激烈,深恶痛决。二十岁的时候,他自己就曾因两个姑娘而身陷困境:其中的一个他只是玩玩,而跟另一个却是认真相爱,可他已经诱奸了第一个小姑娘。当时他面前有两条路:订婚,或者逃跑。最终他选择了逃跑,但是事先他把事实原原本本地告诉了父亲,父亲劝他出去旅游一番。在他外出期间,他们请家庭医生帮忙,后来花了一千美元作那个怀孕姑娘住在乌蒂加的必需费用。父亲替他解决了难题,让他一身轻松地回来,最后跟另一个姑娘结了婚。
所以,克莱德为了摆脱而采取的被控告的残酷极端的手段贝尔纳普决不同情(虽已开业做律师多年,他还是无法理解杀人犯的心理),但由于传闻其中涉及一个富人家的姑娘,还有她的爱情影响(至今仍未披露她的名字),他就有点怀疑克莱德可能是在情感上误入迷途了。他很穷,但心怀大志爱慕虚荣,不是吗?听说是这样。他还想到了本地政局,为克莱德辩护或许对自己有利,可以给梅森的美梦当头一棒,那就是至少通过一系列法庭辩论和拖延,梅森不能那么一帆风顺地轻取本郡法官这一职位。虽说眼下舆论强烈如火,他还是可以通过法律手段要求移到别的法院审理这件案子,而这种舆论还可以成为提出请求的原因之一,再不然还可以要求延长时间以寻找新的证据,这样梅森就不能在离职前参与审判了。这一点他和他那位年轻的新同事,来自凡尔蒙州的鲁本?杰甫逊先生,不久前还想到过呢。
恰在此时凯洛格先生陪着卡区曼先生来了,他们马上交谈了起来。凯洛格先生认为从政治的角度来说,由贝尔纳普承接这桩案子非常合适,再加上贝尔纳普本人对此又很感兴趣,所以他跟那位同事商量之后很快就决定接手。就算舆论会有所不满,在政治上对他也没什么危害。
因此卡区曼就预付给贝尔纳普一笔辩护费,还给他一封信,把他介绍给克莱德。贝尔纳普则让杰甫逊去通知梅森,告诉他贝尔纳普与杰甫逊事务所接受了塞缪尔?格里菲思的委托,做克莱德的辩护律师,要他提供一份详细的书面报告,包括所有的罪状和已经搜集到的全部证据、尸体解剖记录、验尸官的验尸报告。另外还想知道,最高法院特别开庭的申请批下来没有,如果已经批了,法官是谁,大陪审团何时何地聚会。还有,他要顺便说一下,据说奥尔登小姐的遗体已送回家安葬,他们打算申请一式两份的同意证明,重新打开棺木,由被告律师请医检验。这个提议立即遭到梅森的反对,但最后他还是让步了,也没申请最高法院的批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