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19 (2)
以后的一场混乱他们便都不清楚了。斯巴塞和劳拉?塞浦坐在最前，撞到车顶和当风玻璃上，昏了过去。斯巴塞的肩膀、臀部、左膝都受了重伤，只有呆在那儿等救护车。汽车撞翻之后，车门朝上，就无法把他们从车门拖出来。第二排座位上离左门最近的是克莱德，他身边是霍旦丝、露西尔?尼古拉斯和拉特勒。克莱德被压在最下面，却没有被压坏。因为霍旦丝摔倒时，越过克莱德，侧半个身子压在了车顶上——现在在车顶横在左面。露西尔摔倒时，只压在克莱德的肩膀上。四个人中，最上边的是拉特勒被抛在这儿的一排座位上。不过他抓住了方向盘，摔得轻一些。尽管如此，他的脸和手也受伤流了血。别的地方也受了一点儿轻伤，但他还能够搭救别人。拉特勒马上意识到大伙的处境，勉强爬到车门——现在的车顶，爬了出来。
他一爬出来，就爬到车身上，抓住了正在挣扎和呻吟的露西尔。她正向上爬，却爬不上去。拉特勒一面安慰一面把她拖出来，放到下边雪地上，她在那儿抱头大哭。拉特勒又去拉霍旦丝，她的左颊、额头和手伤得挺厉害，流了血。她一面哭，一面发抖。她一开始就被震昏了，现在恢复知觉，吓得浑身发冷。
克莱德探出头来，他的左颊、肩臂也流了血，别的还完好。他心想得快点儿爬出去。他们轧死了一个女孩，撞毁了一辆偷来的车，被炒鱿鱼是不用说的了，追捕的警察随时会找过来。在车里，他下面是斯巴塞，趴在那儿，拉特勒在照料他了。他旁边的劳拉?塞浦已失去了知觉。他觉得自己应当给拉特勒帮点忙，但脑子里一团糊涂，不知道做什么好。拉特勒正向下伸手拉劳拉?塞浦，生气地大喊：“克莱德，帮帮忙好吗?帮忙把她拉出来，她昏过去了。”克莱德转了转身，站在玻璃被震碎的那一面车窗上，试图把她从斯巴塞身下拖出来，然后举上去，但不行，她身子太重。他只能把她用力往后拖，把她从斯巴塞身边拖开，放在汽车边上两排座位中间。坐在后面的赫格伦，离车顶最近，受伤不重。他身体强壮，站了起来，设法爬到门边爬出去。嘴里嘟囔着：“啊，耶稣，怎么会弄成这样!天主保佑，在警察赶到之前溜走吧。”
不过他看到车里边的几个人，听见他们哭喊，心想决不能抛下他们不管。他一出来，就转身找到梅塔，说：“快，把手给我。我们能爬出来，但要快，快!”他拉出梅塔，接着又探下身去，抓住了蒂娜?考格尔。她原来想挣扎着坐起来。希格贝身上的重量去掉了，便趴在那里，捂着头脸。
“伸给我手，戴维。”赫格伦道，“快，再不能耽误时间了。你受伤了吗?我说我们非快点儿跑不可。我看见一个家伙正往这边走，不知是不是警察。”他抓住希格贝的左手，但希格贝却把他推开了。
“嗨，不要拉我，我自己能行。你去帮别人吧。”他站起来，头已伸出门去。他朝车内四处看，找一个合适的落脚点。后面的垫子已甩到前面去了，他踩着垫子，自己爬到车外，先是身子坐在门上，再把脚拖出来。接着，他见赫格伦正帮拉特勒和克莱德往外弄斯巴塞，也赶去帮忙。
车外又出现了一件怪事。霍旦丝突然摸着自己的脸，发现左颊和额角被碰破了，还在流血。她一想到她的美貌可能会就此永远毁了，立刻恐慌起来，根本忘了别人的痛苦和伤痛，也忘了被警察发现的危险，忘了那个惨遭不测的小女孩，忘了这辆名贵汽车的毁掉。事实上她想到她自己的美貌有可能被毁，别的什么都不顾了。她挥舞着双手，哭起来，绝望地哭着：“啊，完了，全完了。我的脸被划破了。多可怕啊!”她没跟别人打个招呼就走开了。克莱德正忙着帮拉特勒，也没看见。她沿着三十五号街往南向市区走去，那儿有灯光，街道热闹一些。她想回到家中，设法补救一下。克莱德、斯巴塞、拉特勒，还有那几位女孩，他们算得了什么呢?她早忘得一干二净了。她只在想那被毁了的容貌，偶尔也会想起那个小女孩，至于其他的一切的一切，她早抛到脑后了。她痛恨克莱德，是他邀请她参加这次倒霉的郊游的，对，都怪他。这魔鬼，为什么要拉上她?又不能把一切安排妥当。
另外几个姑娘，除了劳拉?塞浦外，受伤都不算太重，只是受的惊吓大了一些。事已至此，她们非常害怕的是警察突然赶上来，把她们抓去，受到惩罚。因此她们在那儿不停地喊：“你们快点儿，快点儿行不行?我们大家都得赶快跑。啊，太可怕了。”赫格伦喊：“看在基督的份上，你们别吵了好吗?我们都在尽力，你知不知道?你们一喊，警察就要抓我们了。”她们这才停下来。
接着，出事地点附近的一个乡下人，听到了撞击声和喊叫声，就慢慢靠过来看出了什么事，他站在一边，好奇地看着受伤的人和毁损的车。
“出事了吗?”他语气和气地大声问，“有人受重伤了吗?啊，太糟糕了。这可是一辆华贵的车呀，怎么，要我帮忙吗?”
克莱德听到他说话，朝四周一看，却发现不见了霍旦丝。而且他也帮不上什么忙，只能把斯巴塞平放在车底之上。于是他朝四周张望着，生怕警察过来追捕他们。他一定得脱身，决不能被抓。要是在这儿被抓住，那多丢人，说不定还要受惩罚呢。他母亲，还有史魁尔斯先生，以及所有人都会知道。他肯定会被关起来，啊，这多可怕，像是被什么东西绞着一样。他们不能再帮斯巴塞了，否则就可能有被抓住的危险。因此他一面向四处看，一面问：“布里格斯小姐哪去了?”随即在田野里到处找她，田野里黑漆漆的。他要先把她送到合适的地方去。
这时，远方有几部摩托车的声音响起来，并且正向这边逼近。原来是那居民的妻子听到撞击声之后 ，打电话报警。那个乡下人解释说：“是警察来了，我刚让我妻子打电话要急救车。”一听这话，他们都吓得不顾眼前的事，四处跑了起来。田野那一头，车灯正在逐步逼近。三十一号街，克里夫兰街有两部车，然后，其中的一部朝这边开来，另一部还在三十一号街上向东行驶，为这起事故巡逻。
“大家快跑啊，”赫格伦大声说，“散开跑!”他一手抓住梅塔，沿三十五号街朝东直奔，跑向东部。隔了一会儿，心想不行，人家可以沿马路追他，就折向东北，越过田野，逃离市区。
克莱德也意识到，如果被抓住一场美妙的设想就会落空，甚至被关进牢房，于是也跑起来。他没有跟着别人跑，而是沿克里夫兰街向南，奔向了南郊，同时也意识到沿街跑不妥，就朝田野里奔去。他折向西南，朝四十号街以南跑去。这时，摩托车的灯光已经扫过来，他朝一片丛林奔去，在那儿暂蔽了一时。车里只剩下斯巴塞和劳拉?塞浦，她渐渐醒了过来。来看他们的那个人弄不懂是怎么回事，一个人站在车外。
“嗯，一定是这样。”他自言自语，“他们这辆车一定是偷来的，这不可能是他们的车。”
接着，当第一辆摩托车赶到的时候，丛林中的克莱德听到一个声音问：“啊，你们逃不了。你再狡猾也跑不了了。我们正找你，你的同伙那儿去了?”
克莱德又听见那个居民坚决声明自己与此事毫无关联，还说车里人刚刚跑掉，要追还来得及。克莱德立刻在雪地里爬起来，向南、又向西，朝最远处跑去。他望见西南方有暗淡的灯光，心想不妨在那儿躲避一下，躲掉这些纠缠不清的失意和挫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