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2)
“Vive le vin,vive lamour,”etc.,etc.(美酒万岁!爱情万岁!……)
“幸好你懂得这家伙的话!”侦察员轻声说道,此时他们已离开那池塘一段距离,侦察员也把枪重新放回腋下,“我一眼就看出这个法国佬有些难缠,幸好他说话还比较友好,心眼儿也不坏,要不然,他的骨头也许要和池塘里的同伴长相伴了。”
他的话被来自小池塘那边的一声长而沉重的呻吟声打断了,好像那些死去的幽魂真的在水池附近徘徊游荡似的。
“那一定是个人,”侦察员继续说道,“没有一个鬼魂能把枪举得这么稳。”
“他原本是个人,但是这个可怜的家伙是否仍然活在这个世界上,那就值得怀疑了,”海沃德说着,环视了一下四周,发现这支小小的队伍里少了秦加茨固此时又传来了一声呻吟声,只是比原先的微弱些,接着是一件什么东西掉到水里的沉闷声,之后便是死一般的寂静,好像这骇人的池塘四周从未有生灵涉足过。正当他们犹豫不决,茫然不知所措的时候,却看到秦加茨固的身影从密密的灌木丛中悄悄地钻了出来。当这位酋长重新回到队伍中时,大家看到他一只手将那倒霉的法国青年冒着血腥味的头皮塞在腰带上,另一只手将刚刚杀了人还在滴血的刀和战斧插回原处。然后他回到了原先的位置,一副得意洋洋的神色,他确信他干了一件了不起的事。
侦察员把枪的一端拄在地上,双手扶住另一端,静静地站在那里思索着。然后,他哀伤地摇了摇头,喃喃地说:
“对于一个白人来说,他要是这么做了,这也许是一个残忍的非人道的行为;但对于一个印第安人来说,这是他的天性,我们不能不承认这一点。不过我倒是希望这样的事应该落在一个可诅咒的明戈人身上,而不是落在一个来自古老国家的活泼年轻的小伙子身上。”
“不要再说了!”海沃德说道,他怕不知底细的姐妹俩会发现他们停下来的原因,再说他也用与侦察员那一套非常相似的想法,抑制住了对此事的憎恶,“这事已经做了;当然不做更好些,现在也没法纠正啦。你瞧,我们现在已明显地进入敌人的哨兵巡逻的范围了;你看我们现在应该走什么路线才好?”
“是呀,”隼眼突然从沉思中醒过来,回答说,“你说得很对,可是现在再来考虑这件事已经太晚啦,哎,法国人已把堡垒团团围住了,要越过他们的封锁就像细针眼里穿线,着实不容易呢。”
“而且我们的时间不多了,天快要亮了,”海沃德加上一句,抬头看了看天空,远处层层雾气遮住了正在下沉的月亮。
“剩下的时间是不多了!”侦察员重复道。“现在只有两个办法有可能突破封锁线,不过这得靠老天帮忙,否则这两个办法都不灵。”
“快说出来,时间紧迫呀!”
“一个办法是请两位小姐下马步行,让马在平原上随意乱跑,让那两个莫希干人在前面开路,这样我们或许能在哨兵中间杀开一条血路,踏着他们的尸体冲进堡垒。”
“这不行——这不行!”慷慨大度的海沃德打断了他的话;“一个战士也许能用这种方法强行开路,但我们护送着这样一些人,那是绝对不行的。”
“对于这些小姐的嫩脚来说,要走这样一条血路确是一件难事,”同样不愿意采用这一办法的侦察员回答说,“我这样说,只不过是为了显示我的男子汉气概罢了。那么,我们必须顺原路折回,退到法国人的防线以外,然后抄小道向西,再进到深山里;在那儿我可以把你们藏起来,这样蒙卡尔姆雇佣的恶魔几个月也嗅不到你们的踪迹。”
“就这么办吧,赶快行动。”
再多说也就没有必要了。隼眼只像发命令似地说了一句“跟我来”,便立即掉转身子沿着那条使他们落入目前这种危急的、甚至是十分危险的处境的路线折了回去。他们的行进,就像刚才谈话那样小心,不发出一点声音;因为谁也不知道会在什么时候敌人的巡逻兵或是潜伏着的警戒哨会突然从路边冒出来。当他们静静地从那池塘边经过时,海沃德和侦察员又一次偷偷地朝那令人恐怖的池塘望了望。不久前还看到的在这沉静的岸边来回巡逻着的人,早已消失不见,而那池水却依然微波轻荡,不能平静,诉说着他们亲眼所见的不久前发生在这儿的可怕流血事件。然而这一小小的池塘,也像所有他们沿途经过的阴暗景色一样,很快便融入黑暗之中,与别的景物混合在一起,变成巨大的黑影,留在了这些行军者的背后。
不久,隼眼就离开了这条回撤的路线,拐向一侧,向横卧于这一狭窄平原西部的群山前进,他带领着同伴在高高的嶙峋山峰投下的巨大阴影里快速行进。道路越来越难走,乱石满地,沟壑纵横,他们的行军速度也就相应慢了下来。两边是一座接一座的荒凉黑暗的山丘,道路虽然更艰难了,但多少也使他们增加了一些安全感。最后,全体人员开始缓慢地爬上一条路面崎岖、坡度很大的山坡,他们沿着一条蜿蜒于乱石和树木间的小路前进,这条小路既避开乱石,又有树木支撑保护,十分安全,看来它是由那些长期生活在荒山野林因而有丰富的实践经验的人开辟出来的。他们慢慢地在山谷中向上爬着,黎明前的黑暗也开始渐渐消退,四周的景物也渐渐变得清晰起来,现出了它们的本来面目。当他们走出长在光秃秃的山边的矮树林,登上形成山顶的一块平坦而长满青苔的岩石时,黎明已经来到,朝霞已把位于霍里肯湖湖谷对面的山顶上苍翠欲滴的松树梢头,染成了一片金色。
此时,侦察员吩咐姐妹俩下马;他除去了马勒和缰绳,卸下了马鞍,将它们放开,让它们在这缺乏青草的高山上,在荆棘和矮树丛中,找些野草充饥。
“去吧,”侦察员说,“到大自然赐与你们食物的地方找东西吃去吧;但千万注意,在这群山万壑之中,你们自己可不要成为饿狼的美餐哟。”
“难道我们不再需要它们了吗?”海沃德问道。
“看,还是让你自己的眼睛来作出判断吧,”侦察员边说边向山顶东边的悬崖走去,而且招手让大家也跟过去,“要是能看清一个人的心,能像在这儿看清蒙卡尔姆的兵营那么容易的话,伪君子就会变得越来越少,而和特拉华人的诚实相比,明戈人的狡诈也许就会输掉。”
大伙来到悬崖边往前一望,就知道侦察员说的话没有错,同时也钦佩他领他们到这个制高点来的深谋远虑。
他们脚下的这座山,高约千来英尺,其峰状如锥体,突兀于这一带山脉的群峰之间,这支山脉沿着霍里肯湖西岸绵延数英里,然后与相邻的山脉会合,绕过湖水,一直延伸到加拿大境内。山上到处都是碎石断岩,稀稀落落地长着一些常绿植物。就在他们的脚下,霍里肯湖南岸呈一个巨大的扇形,沿着群山向前延伸,形成一条宽阔的湖带,这条湖带随着地势渐渐升高,形成一片高低不平而地势稍高的开阔地。向北望,晶莹澄澈的“圣礼湖”,宛如一条飘在天际的白练,向北延伸而去,狭窄的湖面上大小岛屿星罗棋布,锯齿形的湖岸形成无数个湖湾,镶嵌着形状各异的岬角。
湖面伸展到十几公里之外后,湖床便消失在丛山之中,或被山腰渐渐弥漫着的晨雾所遮盖。然而群峰之间那条银白色的窄带表明它已经找到了通道,仍然在继续向北延伸,直到它那纯净充裕的湖水注入遥远的尚普兰湖。湖的南面伸展着我们常常提到的那条隘路,或者说,是一条起伏不平的通道。从这儿向前几英里之内全是起伏的群山,但在目力所及的尽头,山峰变得稀落,最后终于和一片平坦的沙地连在了一起,这片沙地就是我们故事中的冒险家们两次经过的地方。在湖岸和山谷四周的群山上,一缕缕淡淡的雾气从荒芜人烟的密林中缭绕升起,看上去就像隐在林中村舍的炊烟;或者沿着山坡懒洋洋地翻滚下来,与低地上的雾融在一起。一朵孤独的雪白的云飘浮在那山谷的上空,白云之下正好是那静静地躺着的“血池”。
就在稍稍偏西的湖岸上,蜿蜒着威廉亨利堡长长的防御土墙,散布着它低矮的建筑物。两座大堡垒就建在湖边,它们的突出部分伸入水面,这一面的墙脚被水冲洗着,另外的几面和拐角处则被一条深沟和几块沼泽地护卫着。堡垒四周一定的合理范围之内,所有的树木已被砍掉,但是从目力所及的其它部分景色来看,除了使景色变得更美丽的澄澈的湖水,或那些从起伏的山峦中突出的、光光的、黑黑的巨大岩石之外,到处是一片生机盎然的葱绿。堡垒的前沿可以看到散布的哨兵,他们显得十分疲惫,却仍不得不监视着众多的敌人;山上的人也能看清护墙内的人,他们在守夜之后,仍在昏昏欲睡。在东南方向紧靠堡垒,有一座用壕沟防卫着的军营,它设在一块布满岩石的高地上,其实在它上面要是建造堡垒倒更适宜些,隼眼指着它说,这便是刚和海沃德他们一起离开哈得逊河畔的援军军团的所在地。稍稍往南一些,一股股黑色和灰黄色的烟雾从那儿的森林中升起,很容易分辨出,这种烟雾与清泉所产生纯净轻淡的雾气的不同,侦察员指着它告诉海沃德,这便是敌人的部队驻扎在那一带的证据。
但是,年轻军官最关心的是大湖西岸靠近南端的情况。从他站着的地方望去,这一条狭长的地带似乎太窄而不可能容纳这样一支军队,但事实上,从霍里肯湖畔到山脚之下这几百码的地上驻扎着一万军队的白色营帐和武器装备。几个炮兵连已布置在前沿阵地上,而正当山顶上的人怀着与山下人不同的心情,俯瞰着像地图般伸展在他们脚下的风景时,山谷中响起了大炮的怒吼,雷鸣般的回声沿着东面的山林传了过来。
“下面的人知道天已亮了,”侦察员沉思着说,他的神色一点也不慌张,“那些哨兵是想用炮声唤醒沉睡的士兵。我们来迟了几个小时!蒙卡尔姆早已把那些该死的易洛魁人布满在所有的林子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