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2)
隼眼说的不错，那些休伦人发现他们这么追，只能是越追越远，于是就包抄了上来。最后，两只船相隔只有二百多码并且齐头并进，变成了速度的较量。船的速度极快，船头浪花滚滚，小船颠簸着向前疾驶。也许是为了保持速度，每个人都得动手划船，所以那些休伦人没法使用武器了；而酋长他们这些人精神高度紧张，已感到很难再长时间地坚持下去，另外，对方在人数上还占有优势。海沃德不安地看到隼眼在焦急地望着他，好像在找什么别的办法来尽快甩掉敌人。
“酋长，把船头偏开点儿，别直冲着太阳，”这位固执的森林居民说道，“我看他们腾出一个人抄家伙了。要是咱们中有一个负了伤，那大伙的头皮都得让人家割掉。把船头偏一偏，到岛的那边去。”
这是个权宜之计，但也很奏效。前面不远处有一个狭长的小岛，于是便扑了过去。敌人没想到他们会有这么一招，自己的小船一下子划到了岛的另一侧，而岛上的灌木丛又挡住了他们的视线。隼眼和他的同伴抓紧这个时机，更加奋力地划起船来，本来速度就很惊人了，这会儿简直就是离弦之箭。两只船像两匹脱缰的战马，一转眼都来到了小岛的末端，酋长他们在前，敌人在后。这一变化使他们离得更近了，只是相互间的位置调换了一下而已。
“安卡斯，你从休伦人的小船中单挑中这只桦木做的，可真算是有眼力。”隼眼面带微笑地说，虽然看起来是有希望摆脱敌人的追击，但使他更为高兴的是他们在刚才的竞赛中战胜了敌人。“这些恶棍又开始拼命划了，我们得凭这块削平的木头来保护自己的头皮而不是枪支和眼睛。伙计们，使足劲儿，一起划！”
“他们在瞄准呢，”海沃德说道，“要是跟他们在一条线上，那他们可就能一打一个准儿。”
“那你就把头埋在船底吧，”隼眼说道，“你，还有上校，都藏起来；这样目标就小了。”
海沃德笑了，说道：“战士们在火线上，可高级军官却躲了起来，这可太不像话啊！”
“天哪！天哪！这就是白人的蛮勇！”隼眼喊了起来，“这和他们的许多观点一样，都是站不住脚的。你以为明明知道在冲突中暴露身体是没有好处的，酋长、安卡斯还有我这个没有混血的人就不去找掩护吗？如果总是在平原上打仗，那法国人又何必建设他们的魁北克呢？”
“朋友，你说的太对了，”海沃德回答道，“但我们的习惯是不允许自己照你说的那样去做。”
正说到这儿，一排枪弹打了过来，从他们身边呼啸而过。海沃德看见安卡斯转过头，看着自己和芒罗。虽然离敌人很近，他自己也很危险，但这位年轻战士却面不改色，只是流露出一种惊讶的神情，对他俩宁愿毫无意义地暴露在敌人的火力之下感到不解。也许秦加茨固对白人的思想有更深刻的认识，所以看也没看他们一眼，只是目不转睛地盯着前面的目标，把握着小船的航向。一转眼，一颗枪弹打中酋长手里的桨，这只光滑的桨很轻，一下子就脱了手飞到前面很远的地方了。那些休伦人发出一阵欢呼，抓住机会又打来一排枪弹。安卡斯用桨在水中划了一个弧，小船向前冲去，酋长趁势把他的桨又抓到手里，高高举起晃了几下，嘴里发出莫希干人作战时的呼叫声，然后就使出全身的力气有章有法地划了起来。
从后面的船上又传来阵阵喊叫：“大蛇！”“长枪！”“神鹿！”。看起来，敌人此刻更疯狂了。隼眼把抓着枪的左手高高举过头顶，对着后面的敌人胜利地摇晃着。那群野蛮的土著看到自己受到侮辱，便喊叫着又打来一排子弹。这排子弹噗噗地落入水中，但还是有一颗射穿了船板。在这危急时刻，那两个莫希干人始终是表情严峻，即看不出希望，也看不到惊慌；倒是那个隼眼又回过头来，以他那特有的方式不动声色地微笑着对海沃德说道：“这些恶棍喜欢听到自己的枪声；可惜在明戈人中还找不到一只眼睛能在颠簸的小船上瞄准目标。按最保守的估计，咱们走三英尺，他们也就走两英尺。”
海沃德虽然不像同伴那样对距离有如此乐观的估计，但他很高兴地看到由于敌人要打枪，注意力并未全放在划船上，再加上自己这方动作灵敏，所以优势是很明显的。这时那些家伙又开火了，一颗子弹击中隼眼的桨，但并未造成什么损失。
“没关系，”隼眼一边说，一边好奇地检查着那个凹痕。“这连小婴孩的皮肤也伤不了，更不要说像我们这样天不怕，地不怕的人了。少校，你要是乐意划划船，那我就让这枝鹿枪也跟他们聊聊。”
海沃德接过桨划了起来，动作虽不老道，但却很卖力气；隼眼则检查起枪里的火药。只见他朝敌人一瞄就放了一枪。后面小船上有个家伙本来已经站起身要放枪了，但却被隼眼打中，身子向后一仰，手里的枪掉进了水中。一转眼，他又站了起来，疯狂还是那么疯狂，只是显得很慌乱。与此同时，那条船上的人都停住了手中的桨，小船便同另外一只挤在一起不动了。秦加茨固和安卡斯趁此机会也停了下来，喘了口气，只有海沃德还在一个劲儿地划着。父子俩神态从容地相互打量着，看看对方是否受了伤，他们知道在那种时刻就是受了伤也不能喊，不能叫。酋长肩头流下大滴的鲜血，他看到儿子的目光一直盯在自己的伤口上便用一只手舀了点水，洗去血污，以这种方式来说明自己受的伤算不了什么。
“慢点儿划，少校，慢点儿，”隼眼说道，这时，他又装好了子弹，“咱们走得太远了，子弹够不着他们了。你瞧，那些东西正商量什么呢。让他们别逃出这枝枪的射程，打得着打不着，我的眼一看就知道。在这湖里，我可以咬住这些坏蛋，我还可以保证他们的子弹顶多能擦伤咱们的肉皮，可我却能三枪要他们两条命。”
“我们把自己的任务都忘了，”正忙着划船的海沃德说道！“咱们说什么也得把他们甩得远远的。”
“把我的孩子找回来，”芒罗嗓音嘶哑了，“别再给我增添烦恼了，快把我的孩子找回来吧！”
长久以来隼眼就习惯于听从上司的命令，这使他养成了服从的美德。他又看了一眼远远落在后面的那两只小船，然后放下枪，从疲乏已极的海沃德手中接过木桨，不知疲倦地划了起来。他有得是力气，再加上那父子的合作，不消几分钟，小船就同敌船隔开了一大片水域，海沃德也可以喘口气了。
湖面变得宽阔了，他们又开始沿着湖边那高耸陡峭的山峰向前划去。小岛也不像刚才那么多了，很容易就能避开。桨划得更整齐划一了，这几个刚刚摆脱敌人疯狂追击的人仍然奋力地划着小船，但他们的神态却很安详，好像刚才参加的是一场速度竞赛而不是仓皇逃命。
他们没有按照原订计划沿着西岸走，那个谨慎的莫希干人使船更靠近山边，他们知道蒙卡尔姆当时就是在山的那边把他的人马开进那令人不寒而栗的泰孔得罗洛加堡的。种种迹象表明休伦人已经不再追赶他们了，因此也没有理由再那么小心翼翼了。他们又划了几个小时，最后来到湖北端的一个停船处。船划上沙滩，大家都上了岸。隼眼同海沃德登上附近的峭壁，他凝视了一阵脚下的湖面，然后指着几英里之外水面上一个黑乎乎的东西对海沃德说道：
“你看见那个东西了吗？要是你一个人在这荒原上寻找道路的话，以你的白人经验那是什么？”
“如果不算距离也不算大小的话，我看那是一只鸟。是不是个活着的东西？”
“那是一只用上等桦木做的独木舟，是凶恶狡猾的明戈人用的。虽然上帝给了住在森林里的人一双锐眼，但要是处在我们这样的境遇里，人的眼睛却不能看到所有的危险。住在村落里的人不需要这样的眼睛，因为他们有发明出来的东西帮助他们。这些坏蛋假装在闷头吃晚饭，可是天一黑，他们就会像闻到气味的猎犬那样来跟踪我们。我们得把他们甩掉，不然寻找精狐狸的计划说不定就要落空了。有时候这些湖海还是很有用的，特别是猎物坐船逃跑时更是如此。”隼眼继续说着，两只眼睛不安地打量着四周。“可惜不是鱼，不然还能拿这些地方做做掩护。如果殖民地发展到两湖以外的地方，那只有天知道这儿会是个什么样子。要真是那样，打猎也好，打仗也罢，就都没什么意思了。”
“要是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咱们就别再耽误时间了。”
“我不喜欢那股烟，就是你可能已经看到的那股顺着岩石升起来罩在小船上面的烟雾，”隼眼神情茫然地说道，“我敢拿生命打赌，看到那股烟的不光是我们，可人家看到了就知道那是什么意思。算了，说什么也没用，赶快动手吧！”
隼眼离开了他的了望点，他一边往下走，一边沉思着。到了湖边，他把自己看到的情况用特拉华语告诉了那两个莫希干人，接着，他们便商讨了一阵。商讨完毕，三人就立即开始执行新的计划。
他们把小船从水里拖上来，扛着走进树林，还故意留下一片清楚的脚印。时间不长，他们便跨过一条小溪，又走了一阵，最后停在一块光秃秃的大石头前。在这里，脚印可能不会再被看出来了。于是，他们顺原路小心翼翼地回到小溪旁，然后又趟着溪水回到湖边，把小船放到水里。这里的地势很低，沿岸长着的一长溜灌木遮在水面上，好像一个天然的掩体，他们二话不说，立即开始行动。大家耐着性子，格外小心地划着船，直到最后来到一个地方，隼眼说他认为这里很安全，可以靠岸了。
他们在这里一直等到天黑，周围的物件已经看不清了才又向前进发。在夜色的掩护下，他们一声不响，用力地把船划向湖的西岸。起伏的山峰是他们的航标，但海沃德却看不出丁点儿区别，倒是那个莫希干人像个经验丰富的领航员，信心十足地把船安安全全地领入一个小停靠处。
小船又被拖上岸，扛进树林，最后被隐蔽地藏在了一丛灌木之下。这些冒险家拿起武器和口袋，隼眼向芒罗和海沃德宣布他和莫希干人父子已经准备停当，可以进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