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2)
这些人顺着小河沟继续前进,眼睛死死地盯着地上那些很有规律的印迹。水虽然很快又流回河道盖住了足迹,但由于知道足迹就在下面,所以他们一面警惕着两边路面上的情况,一面继续赶路。走了半英里多,小河沟在一块干燥而巨大岩石旁消失了。他们在这里停下脚步,检查了一番,认为那些休伦人的确是一直在小河沟里行进的。
他们这么做可真做对了。不一会儿,机灵而活跃的安卡斯就在一片青苔上找到了一个脚印,看来这是一个印第安人没注意留在那里的。顺着这个新线索,他摸进旁边的矮树丛里,就在这儿,要找的足迹又出现了,而且就同那些他们跟踪着一直走到泉水边的脚印一样的清楚。安卡斯又惊喜地朝同伴们叫了起来,看来,他们的追踪到此就算结束了。
“这是印第安人琢磨出来的办法,”等大家来到安卡斯站着的那个地方时,隼眼说道,“完全可能迷惑住白人。”
“我们还往前走吗?”海沃德问道。
“别出声,别出声。我们是找到路了,但得好好查看查看。少校,这就是我受到的教育,如果不读读大自然这本书,那从上帝那里就什么也学不到。一切都清楚了,但有一件事还没搞明白。那个恶棍是用什么办法把两个姑娘带到这儿来的?休伦人有很强的自尊心,不会让她们那娇嫩的脚趟进水里的。”
“这个东西能不能说明点什么呢?”海沃德手指旁边一个类似担架的破东西问道。那东西是用柳条把粗树枝扎在一起做成的,现在已成了废物被扔在一边了。
“对,这很能说明问题!”隼眼高兴地喊道,“这些恶棍走一分钟,就要花几个小时来遮掩他们的脚印!我知道他们已经浪费一天的时间了,但这也白费。这儿有三双鹿皮鞋和两双小脚走过的痕迹。真叫人没法理解,脚这么小,怎能走这么远的路呢?安卡斯,把鹿皮带给我,我得量量这个脚的长度。天哪!那两个姑娘长得不是又漂亮,个子又高吗?怎么脚却长得还没有孩子的脚大呢?上帝这么偏心自有他的道理,我们中最优秀、最知足的人也必须承认这点。”
“我女儿的腿太娇嫩了,吃不了这种苦。”芒罗是位慈父,他看着两个女儿的脚印伤心地说,“我们就要在这荒野里看到她们那虚弱不堪的身体了。”
隼眼轻轻地摇了摇头说道:“这大可不必担心,你看,这脚印虽然很轻,但很有力,很清晰。脚跟几乎没着地;看这儿,黑头发姑娘还从这个树根跳到那个树根。没事儿,没事儿,根据我的经验,她们俩人身体都很好。歌唱家快不行了,他的脚印说明他开始腿疼脚酸了。他在这儿滑了一下,步子也不稳了。看这儿,他好像又穿上雪地鞋了。唉,靠嗓子为生的人很少好好训练训练他的腿的。”
这位经验丰富的森林居民把这一切毫不困难地叙述出来,既准确又肯定,就好像自己是目击人一样。其实,他说的与事实基本相符。他这推理简明而可信,大家感到很受鼓舞,于是休息了一下,匆匆吃了点东西又上路了。
吃完了饭,隼眼抬头看了看马上就要落下去的太阳,就站起身加快了步伐向前赶路了。行进的速度很快,海沃德和精力还算旺盛的芒罗不得不拼着全身的力气才能跟上。他们这次就是在刚才提到的低地里向前挺进。在这个地方,休伦人不再掩盖自己的足迹了,因此他们也用不着迟疑耽搁了。但走了差不多将近一个小时的时候,隼眼的速度明显地放慢了。他的双眼也不像刚才那样直视前方而是带着怀疑的神色不停地向两边张望,好像已经预感到有什么危险就在眼前。他停下脚步,等着后面的人跟上来。
“我发现休伦人的踪迹了。”他对那两个莫希干人说道,“从那边的树顶就能看到天空,我们离他们的营地太近了。酋长,你沿着右边的小山过去;安卡斯,你走左边的小溪;我顺着他们的脚印走,如果有情况,就学乌鸦叫三声。我刚才看见那边那棵枯橡树上有只乌鸦在飞,这也能说明我们离他们的营地不远了。”
那两个印第安人什么也没说,分头走开了,隼眼和这两位有身份的人小心翼翼地继续往前走。走了不一会儿,海沃德来到隼眼的身边,他恨不能马上就看到那些让他们历尽千辛万苦要捉到的敌人。可隼眼却让他先悄悄地摸到林边的树丛里去等着,他要到另一侧去察看一下那里出现的可疑迹象。海沃德很听话,摸了进去,在那里,他发现了自己从未见过的新奇景象。
方圆好几英里的树木都被砍光了,夏天傍晚那柔和的阳光洒在空地上,同林子里的昏暗光线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离他不远的地方,溪流似乎扩展成了小湖,差不多占据了整个低地。漫漫的湖水平缓有序地流出低地,这景象仿佛是出自人手而非大自然的杰作。湖边有百十间泥土房,水里也有,好像是因为湖水漫过堤岸,把房屋泡在水中似的。屋顶是圆形的,这别出心裁的设计是为了对付变化无常的天气,这同时也说明了在建造时,他们比土著盖自己的住屋要考虑的更多,付出的劳动更多。那些为打仗或狩猎而盖的临时栖身之所更是与之无法同日而语的。
总而言之,整个村落或说整个村镇——随你怎么称呼罢——是精心设计的,布局也是错落有致,不是白人所熟悉的印第安式建筑群。不过,现在看上去似乎并没有人居住。起码海沃德在最初的几分钟里是这么认为的。可后来他又觉得好像看到有几个人朝他这里爬了过来,很明显,他们还拉着很重的东西。他马上意识到那是致命的兵器。就在这时,从那些屋子里探出几个黑黝黝的脑袋,随后又出来不少,整个村落有了生机。只见他们飞快地从这间房屋出来,又钻进那间房屋,似乎是不想让人看到他们此刻的情绪,不让人知道他们在做什么。这种无法解释的可疑现象令海沃德大吃一惊,刚要学乌鸦叫就听到身边的树叶哗哗有声,他立刻转过头去。当他看到距他不足一百码的地方有个印第安人时,他吓了一跳,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几步。为了别出意外他没有发暗号而是定了定神,然后仔细观察起那人的动向。
海沃德屏住呼吸观察了一阵,断定自己并没有被对方发现。那个人似乎和自己一样也在注视着那些低矮的房屋和那些居民鬼鬼祟祟的活动,他的脸上涂得五颜六色,很难看清他此刻的神情,不过海沃德觉得他并不残暴,倒是显得很忧伤。他的脑袋当然是剃得光光的,只是头顶上留着一撮毛发,三四根鹰隼翅膀上的羽毛系在上面,羽毛已经褪了色,松松垮垮地耷拉着。一件破破烂烂的披风围着半个身子,裤子是用一件普通衬衣改的,紧巴巴的袖子代替了本来应是宽松方便的裤腿。大腿裸露的部分被荆棘刺破,伤痕累累。总的看来,这人的样子可怜兮兮的。海沃德正在好奇地打量他的时候,隼眼悄悄地摸到他身边。
“你看,我们已经到了他们的住地。”海沃德低声说道。“这儿有个印第安人,有这家伙,我们的行动就不方便了。”
隼眼顺着海沃德手指的方向望去,不禁也吃了一惊,差点儿就给了那个家伙一枪。不过他还是把枪放了下来,伸长脖子更仔细地观察起来。
“这个鬼东西不是印第安人,”隼眼说道,“也不是加拿大部落里的人。一看他的衣服就知道他还抢劫过白人。唉,蒙卡尔姆为了搞突然袭击在这片林子里搜索过,他还搜罗了一大批杀人恶魔。你看得见他的枪或弓箭吗?”
“他好像手里没拿什么武器,也不像要干什么坏事。他如果不向那些在水里东躲西藏的同伙发警报,我们倒用不着怕他。”
隼眼转过头,带着几分惊异的神情望了望他。接着张大了嘴笑起来。他这毫不掩饰的笑是发自内心的,但没有声音,样子也很奇特,完全是长年在危险中生活养成的习惯。
“在水里东躲西藏的同伙。”他重复了一遍,又说道:“小时在殖民地生活并且受教育还真有用!可得小心点,这家伙腿特别长。你拿枪瞄着他,我从他身后的树丛摸过去,抓活的。你可千万别开枪!”
还没等隼眼完全钻进树丛,海沃德又伸出手抓住他,问道:
“你要是有了危险,我能不能开枪?”
隼眼好像并没有搞清这话是什么意思,看了他一眼,然后点了点头,不出声地笑着说:
“少校,那你就打他一排子弹。”
一转眼的工夫,隼眼的身影就在树丛中消失了。海沃德焦急不安地等了好几分钟才又看到他。只见他朝着那个印第安人爬了过去,身上的衣服已经成了地皮色。爬到距那个人只有几码的时候,他慢慢地站起身。就在这时候,湖面上接连传来几声跳水的声响。海沃德回头一看,就见百十来个物件一起跳进水里。他握紧枪,双眼又盯在那个印第安人身上。这个呆头呆脑的家伙对眼前的景象一点儿也不感到惊异,仍是把脖子伸得长长的,傻乎乎地望着幽暗的湖面。隼眼的手已经高高地抬起来了。可不知什么原因,他又把手收了回去,以他那独特的形式不出声地开怀大笑起来。当他开心地笑过之后,并没有用手扼住那人的喉咙,而是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高声叫起来:
“怎么了,朋友?你是不是想教海狸唱歌呢?”
“没错儿。”那人不假思索地答道,“看来上帝赐给了它们发展天赋的能力,那就不会不赐给它们美妙的歌喉来歌颂他的恩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