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2)
安卡斯身上的绳索被解开了,他的手脚松快多了。一阵脱下熊皮的声音响过之后,隼眼也现出了原形。年轻的莫希干人凭自己的直觉似乎明白了朋友这么做的用意,他用不着再说什么或做什么来表示惊讶了。隼眼解开一根皮绳,熊皮就脱了下来,这之后,他将一把闪光的长刀递给了安卡斯,说道:
“休伦人就在外面,咱们得做好准备。”
他说着把另外一把刀紧紧抓在手里。这两把刀都是他今晚的战利品。
“我们得走了!”安卡斯说道。
“去哪儿?”
“去乌龟族,他们是我祖先的后代。”
“唉,小伙子,”隼眼用英语说道,只要他一走神就会把英语说出来,“我相信你的血管里流的是和他们一样的血,但分离这么久了,颜色也会变的。我们现在怎么去对付门口那几个明戈人呢?他们共有六个人,我们才三个,而且这位歌唱家也顶不了一个人。”
“休伦人都是牛皮大王。”安卡斯轻蔑地说,“他们的图腾是麋鹿,可跑起来却像蜗牛;我们特拉华人虽是乌龟的子孙,但比鹿要跑得快。”
“是啊,小伙子,你说的有点道理,我相信冲起锋来他们整个部落也没有一个人是你的对手;要是赛起跑来,你跑到终点而且已经缓过气来了,他们这群恶棍中还没有一个跑到后面那个村子里呢。可是白人的本事在胳膊上而不在腿上,就拿我来说吧,敲碎一个休伦人的脑袋不费吹灰之力,可要是赛跑,那就真不行了。”
安卡斯本来要带着他俩出去并且已经走到门口了,这时却又退回来站在屋子中央。隼眼只想着脑子里的事情没有注意到他的这些变化,一个劲儿地说下去,像是对同伴,其实更是对自己说的。
“不管怎么说,一个人天生跑不动就把另一个人也拴住了,这可不行。安卡斯,你快逃吧,反正我也跑不快,就披上这张熊皮再骗骗他们吧。”
安卡斯什么也没说,平静地把胳膊抱在胸前,身子靠在一根顶着墙的柱子上。
“喂,你怎么还在这儿泡着呀?”隼眼抬起头来望着他。“那些恶棍得先去追你,这样一来,我的时间就满富裕了。”
“我要留下来。”安卡斯平静地说。
“为什么?”
“为的是要和我父亲的弟兄一起作战,和特拉华人的朋友生死与共。”
“哎,小伙子,你要是把我扔下不管自己走了,那的确不像个莫希干人倒像是明戈人了。”隼眼一面说着一面紧紧地握住安卡斯的手。“因为我知道年轻人珍惜自己的生命,所以才提那么个建议。是啊,在战场上硬拼不行的时候就得用计谋,你就披上这张熊皮吧,我相信你干这活儿不会比我差到哪儿去。”
安卡斯心里当然觉得自己扮起狗熊来比隼眼更胜一筹,但他不管怎么想,从他那副严峻的面容上是什么也看不出来的。他一声不响,三下两下就披上了熊皮,然后等着面前的这位比自己年长的同伴向他交代交代下一步应如何行动。
“喂,朋友,”隼眼对戴维说道,“你不懂在荒野里应当如何相机行事,所以咱俩得换换衣服,这样才对你有利。戴上这顶帽子,穿上这件打猎的外衣,把你的毯子和礼帽给我。另外,你还得把这本书、你的眼镜还有那个定调管交我保管,如果日后胜利了咱们还能相逢,我就把这些东西还给你并且要好好地谢谢你。”
戴维很痛快地把这几样东西交了出去,要不是这么做在很多方面对他都有好处,那还真会使人觉得他为人慷慨大方呢。一转眼的工夫隼眼就穿上了戴维的衣服。他鼻梁上架着眼镜,头上戴着三角帽,加上他的身材和戴维差不多,在这样的夜色里别人是很容易把他当成那个歌唱家的。一切都准备好了,隼眼便转向戴维,想吩咐几句分手之后他应当如何相机行事,但又觉得还是应当把情况先摸摸清楚再说。
“你是不是特别胆小怕事呢?”隼眼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
“我追求的事业是和平的事业,我以为我天性酷爱仁慈与宽恕。”戴维对这种人身攻击多少有几分气恼。“就是在处境非常艰难的时候,也没有人说我忘记了对上帝的信仰。”
“要是那些野蛮人发现自己上了当,你可就是危险万分了。到了那个时候,他们还不收拾你,那的确说明他们是把你当成了个神经不正常的人。如果是这样,你就放心大胆好了,你不会死于非命的。你要是留下来不走,那就装成安卡斯,坐在暗处,等狡猾的印第安人发现受了骗,就像我刚才说的那样,考验你的时刻就算到了。是留是走,你自己拿主意吧。”
“即便如此,”戴维坚定地说,“我也要留在这里代替这个特拉华人。他为了我曾那样英勇无畏,现在我就得为他做点什么,再困难也不怕。”
“这才像一条好汉说的话。说这种话的人如果再受过更好的教育,那一定会干出更漂亮的事情来。你得把头低下,把腿盘起来,要是你现在这个样子就很容易暴露的。尽量不要说话,需要说话的时候,最好像平时那样突然大喊一声,这样,印第安人就会想起来你是个不正常人,不能把责任都推在你的身上。我相信他们不会割你的头皮,万一对你下了毒手,请你相信我和安卡斯是不会忘掉你的,我们是真正的战士和忠诚的朋友,一定要为你报仇。”
“不要说了!”戴维看出来这俩人对他下了这番保证之后,马上就要离他而去了。“主从来也不教导人们对别人施以报复。我虽不成器,但也是他的忠实信徒,所以,如果我倒下去了,你们要宽恕那些害死我的人,千万不要为我的亡灵找什么牺牲品。要是你真能记住他们,那就为他们祈祷吧,祈求主为他们指点迷津,祝愿他们永世幸福。”
隼眼犹豫了一下,好像是陷入了沉思。过了一会儿说道:
“这里确实有个和森林规律不一样的原则,仔细想想,这个原则的确是公平而崇高的。”说到这里,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看来这是为他自己早已背离这种崇高原则而发出的感叹,不过,他日后也许不会有这种伤感了。“我是个纯粹的白人,我也想这样做,但是同印第安人打交道可不像同基督徒打交道那样容易。上帝保佑你,朋友,我的确这样认为,如果认真考虑考虑这件事,并且牢记一生的道理,你走的路是不会有什么大错的,当然这还要看你的天赋如何以及诱惑的力量到底有多大。”
隼眼一边说着,一边同戴维亲热地握了握手,然后就在安卡斯这只新扮的狗熊的陪伴下走了出去。
一看到有休伦人出现,隼眼就模仿着戴维的样子把身体挺得笔直,一只胳膊伸出来比划着打起拍子,嘴里唱起圣歌。这次冒险事先经过了精心准备,另外对方根本听不出来他唱的圣歌是否是有板有眼,否则这次可怜的尝试注定是要失败的。他们得从一群家伙身边走过去,所以走得离他们越近,隼眼的声音提得越高。当走到他们身边的时候,那个会说几句英语的休伦人伸出一只胳膊拦住了这个假冒歌唱家的去路。
“好个特拉华狗!”他边骂着边把头伸过来想借着昏暗的光线看看对方脸上的表情。“他害怕了吗?我们休伦人能听到他的呻吟吗?”
旁边的那只熊狂怒地吼了一声,这个休伦人赶忙缩回了手,跳到了一边,好像是要弄清在他面前晃来晃去的是只熊,但又不是荒野里的真家伙。隼眼本来就担心自己的声音会被这个阴险的年轻人听出来,这时他急忙利用这个短暂的空当高声唱了起来。他的歌声在文明程度更高的社会里会被人称为是“直脖子乱叫”,但是对眼前的这几位听众来说,反倒使他们对他这个被认为是神经不正常的人又平添了几分敬意。他们一下子退到一边,让眼里的法师和受到感召的助手走了过去。
想摆出一副高傲的神情,镇定自若地走过那些房屋,安卡斯和隼眼真得有点不同寻常的毅力才行,特别是他俩已发现了那伙人正朝那所房子走了过去。这些人此刻不再恐惧了,而是很好奇,想看看施了魔法之后会出现什么奇迹,这会儿只要戴维的行动有丝毫的不慎或急躁,他俩马上就会暴露。为了保证绝对安全,现在必须要争分夺秒。隼眼一个劲地大声唱着,他觉得现在不能停下来。他一路唱过去,许多人被歌声所吸引从屋子里走出来,也有那么一两次,一个面色漆黑的家伙也许是因为非常迷信,也许是为了加强防范,竟然走到路中央打量起他俩。不过,他们并没有受到阻拦,黑黑的夜色和俩人的胆量的确是他们成功的保证。
他们刚走出村子正急速奔向树林时,就听到从刚才关押安卡斯的那所房子里传出一声大叫。安卡斯吓了一跳,他抖动着身上的熊皮,似乎他所装扮的这头野兽也要采取什么行动,去拼个你死我活似的。
“停住!”隼眼一把拽住安卡斯的胳膊,“让他们叫去吧,没出什么事,他们不过觉得惊奇罢了。”
话音刚落地,整个村子都响起了嚎叫声,不能再耽搁了,只见安卡斯甩掉身上的熊皮,显出了魁梧的体态。隼眼在他肩膀上轻轻地一拍,就向前走去。
“就让那些恶棍在后面追我们吧!”隼眼说着就从灌木丛里抽出两支顶上了子弹的枪来。他将一支递给了安卡斯,自己舞着鹿枪说道:“最少能要他们两条命。”
随后,俩人就像要射杀猎物的猎人那样提着枪向前冲去,一转眼便消失在黑茫茫的树林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