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2)
“如果有个明戈人在特拉华人耳边这么说，那就说明他是个好造谣的家伙。”隼眼开口了，他认为现在该为自己辩护了。他用得是特拉华人的语言，他那特有的想象使自己的风度变得更富魅力。“我承认我杀死过麦柯亚人，即便在他们的族长会议上我也不会否认。但如果说我故意残害过特拉华人，那就不对了，因为这样做是违反我的本性的。我对特拉华人以及属于他们的一切都是很有感情的。”
在场的战士低声欢呼起来，他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好像第一次认识到了自己的失误。
“那个休伦人哪儿去了？”族长问道。“他是不是骗了我？”
在这段时间里安卡斯占了上风，马古亚感觉如何，这是完全可以想见得到的，这里就不必描述了。听到族长发问，他壮起胆子走了上来。
“公正的塔麦南，”他说道，“你是不会把休伦人寄存在这儿的人扣住不放的吧？”
“告诉我，我兄弟的儿子，”族长故意转过头不看精狐狸那张阴沉的脸而是望着安卡斯纯真的面容说道，“对你来说他是胜利者吧？他有权发落你吗？”
“他根本没有这种权利。豹子可能会掉进女人设下的陷阱，但它有能力，知道怎样从陷阱中跳出来。”
“那长枪呢？”
“长枪在嘲笑明戈人。休伦人，你快回去问问你们的女人，鹿究竟是什么颜色的。”
“那个白人和跟他一块到我们营地来的姑娘，这俩人又会怎么样呢？”
“他们还要在大路上继续往前走。”
“还有就是那个被这个休伦人送来让我们的战士看管的那位姑娘，她又会怎么样呢？”
安卡斯没有回答。
！被这个明戈人送到这里来的那个姑娘又会怎样呢？"族长严厉地把话重复了一遍
！她是我的人！"马古亚带着胜利的喜色一面朝安卡斯挥着拳头一面高声喊道！莫希干人，你知道她是我的人"
！我的孩子什么也没有说呀"族长说道他想看看安卡斯脸上的表情，但这个年轻的莫希干酋长却悲伤地把头转到了一边。
“是这么回事儿。”安卡斯低声说道。
这话一出口，大家都陷入了一阵难堪的沉默之中。看得出来，人们虽然认为马古亚的要求并不过分，但真的接受这个要求却是很不情愿的。最后，还是这位对此有决定权的族长发话了。他一字一顿地说道：“休伦人，你走吧，离开这里。”
“是怎么来怎么走呢，还是带着特拉华人的诚意回去呢？”狡诈的马古亚问道。“精狐狸的家里空空荡荡，让他也有个家室来帮帮他吧。”
族长默默地想了想，然后又低头向身旁的一位长者问道：
“我的耳朵还管事吧？”
“很管事。”
“这个明戈人也是个酋长吧？”
“是他那个部族里最有权威的酋长。”
“姑娘，去给一个了不起的战士做妻子，你看怎样？去吧，你的种族是不会灭绝的。”
“就是我的种族灭绝了也比受到这种侮辱好上一千倍。”科拉惊恐万状地喊了起来。
“休伦人，她的心还在她父兄的营帐里。强扭的瓜不甜，她不乐意，你也是不会幸福的。”
“她那个种族的人都是这样说话的。”马古亚带着嘲弄的神情狠狠地盯着科拉。“她那里的人都是做买卖的行家，懂得如何赚钱。还是让塔麦南做决定吧。”
“带上你的贝壳串珠，带上我们的祝福，你走吧。”
“我什么也不要，只要我寄存在这儿的这个人。”
“那就带上她走吧。伟大的马尼托是不允许特拉华人做那种有欠公道的事情的。”
马古亚走上前，死死地拽住了科拉的胳膊。人群默默地向后退去。似乎科拉意识到再抗争也没用了，于是就做好了听凭命运摆弄的准备。
“住手！”海沃德大喊一声，一步跳了上来。“休伦人，你就行行好吧。她给你的赎金会使你成为你那个部族里最有钱的人。”
“我马古亚是个红种人，不需要白人的钱。”
“金子、银子、火药、子弹，凡是战士所需要的都会统统送到你的住处，你就会成为天下最伟大的酋长。”
“我精狐狸的本事大得很，用不着这些东西。”马古亚使劲摇了摇那只抓着科拉臂膀的手。“我已经报仇雪恨了！”
“万能的主啊，”海沃德双手握在一起，痛苦地喊了起来，“这怎么能受得了呢！公正的塔麦南，我恳求你发发慈悲吧。”
“特拉华人的决定已经做出了，”族长闭上眼睛坐到自己的座位上，似乎他已经心力交瘁了。“男子汉就得说一不二。”
“既然酋长把话说出口了，那就不能收回去，这才是合情合理的明智做法。”隼眼对海沃德做了个手势让他不要再继续说下去了。
！但作为一个战士，在他挥起战斧向敌人头上劈过去的时候，同样也应当三思而后行。休伦人，我讨厌你，我对哪个明戈人手下也没留过情。应当这样说：如果这场战争不能马上结束的话，你们的战士中还不知会有多少人将在树林里和我遭遇，并且领教我的枪法。你好好想想吧，是把她带回去，还是把我带走。看到我赤手空拳地被带进营地，你的人会高兴地跳起来的。”
“长枪愿意为这个女人牺牲自己吗？”马古亚犹犹豫豫地问道。这时他已经做好准备要带科拉离开这里了。
“不，不，我没那么说。”隼眼看到马古亚在听自己的建议时显得那么认真，便以退为进，说道，“用一个正当年的剽悍战士换一个在前线称得上是最好的女人，这种买卖并不公道。我是说，我可以马上去冬天的营地里住一阵，住到再过一个半月树枝就会发芽的时候为止，条件是你把这个姑娘放掉。”
马古亚摇了摇头，不耐烦地做了个手势让众人让条道出来。
“那就这样吧，”隼眼沉思了一下，犹豫不决地说道，“在加上这支鹿枪，在这几个省份里是找不到这么好的枪的。”
马古亚还是一言不发，继续做着手势让人们让开。
看到马古亚对自己的这番话无动于衷，隼眼再也镇静不下去了，说道：“也许我去告诉你的年轻人怎样使用这支枪就能弥合我们之间在见解上的分歧了。”
特拉华人围在马古亚的周围，形成了密不透风的围墙。马古亚凶狠地命令他们让道，同时还狠狠地盯了族长一眼，希望他再主持一次公道。
“决定了的事情迟早就得办到。”隼眼无奈地看了一眼安卡斯，忧愁地说。“这个恶棍知道自己的优势，而且不会轻易放手的。伙计，上帝保佑你，你已经在你的同族中找到了朋友，但愿他们像你那些非印第安血统的朋友一样忠实可靠。我迟早是要死的，我死之后能哭我的没有几个人，这也未必不是件好事。这些恶鬼很有可能是要割去我的头皮的，从长远来看，再过一两天我也就那么回事了，上帝保佑你吧。”这位剽悍的森林居民向旁边看了一眼又立刻转过脸来，愁闷地对安卡斯说，“安卡斯，虽然我们的肤色不同，才能不一样，但我非常热爱你和你的父亲。告诉大酋长，即便我遇到天大的困难也不会忘掉他的。至于你，安卡斯，我只希望你顺利的时候想到我。伙计，不管天堂是一个还是两个，但通向那个世界的路只有一条，正直的人还会在那里相会的。那支枪还藏在那里，你就拿去做个纪念吧。对了，你的复仇本领也很不一般，就用它多杀几个明戈人，这样一来，你心里就会平静一些，不至于想起我就悲痛万分了。休伦人，我接受你的建议，把她放掉，带我走吧。”
特拉华人非常钦佩这种为他人牺牲自己的做法，他们交口称颂着，就连最凶暴的家伙也啧啧连声，声音虽然不高，但却清晰可闻。马古亚停住了，不妨说，是犹豫了，过了一会儿，他又带着一种既凶残又惊喜的神情望了一眼科拉。此刻，他已打定了主意。
马古亚把头向后一仰，十分轻蔑地说道：“精狐狸是个了不起的酋长，他的主意已经拿定了，走吧，”他说着用一只手亲昵地按在科拉的臂膀上，催她快点动身，“休伦人可不愿说废话，咱们走吧。”
科拉满面通红，黑黑的眼睛闪闪发光。她神情凛然地向后退了一步。面对马古亚这轻慢的动作，她始终保持着女性的矜持。
“我是你的俘虏，该和你走的时候，自然会跟你走的，干嘛强迫我呢？”她冷冷地说完这话便转向隼眼，说道：“慷慨的猎人，我从内心深处感激你。你的建议不会有什么效果，我也不会接受的。你的想法是很高尚的，但你是可以用别的方法搭救我的。看看我这个虚弱不堪陷入绝境的妹妹吧。不要离开她，把她带回文明人的驻地去。”说到这儿，她紧紧握住隼眼的手。“我相信，我的父亲会好好酬谢你的，当然你不会在意什么酬谢不酬谢的，但他会感激你并为你祝福的。相信我，上帝是会看到一个正直的老年人在为你祝福的。在这种可怕的时候，我真想听到他那祝福的声音！说到这里她的声音哽咽了，有好一阵说不出话来。
这时，海沃德正搀扶着失去了知觉的艾丽斯，科拉朝他走了一步，十分费力地用低微的声音说道，“她将是你最亲爱的人，用不着我向你交代，你也知道该如何去保护她。海沃德，因为你爱她，所以她有多少缺点你也看不出来。她是个既善良又仁慈非常可爱的好姑娘，即使是你们中任何一个非常挑剔的人在她的身上或心灵里也找不到那种令人生厌的缺点。她真美，太美了。”科拉很悲伤，充满深情地把手放在妹妹那雪白的额头上，把她那蒙在眼前的金发分了开来。她的手长得很美但却不如艾丽斯的手那么光亮白嫩。“她的灵魂就像她的皮肤一样洁白无暇。我还有很多话要对你们说，但我实在不愿大家再伤心了……”她把脸伏在妹妹的身上，声音微弱得已经听不见了。她在艾丽斯的面额上狂吻了好长一段时间之后便挺起了身子。此时的科拉面色灰白，但愤怒的眼睛里却没有一滴泪珠。她转过身，高傲地对马古亚说道：“喂，先生，你要是乐意，我现在就跟你走。”
“行啊，走吧！”海沃德这么喊道，就把艾丽斯交给旁边一个印第安姑娘，让她搀扶着。“特拉华人有他们自己的律条，不能阻拦你，但我，我不受这种约束。走啊，你这个恶魔，干嘛还呆着不动啊？”
听到这番要同他一起走的威胁话，马古亚脸上的表情真是难以用语言来形容。起初是得意洋洋，可一转眼又变得狡猾而冷酷了。
“树林是敞开的，你这个慷慨的人就来吧。”马古亚为自己的回答颇为满意。
“且慢，”隼眼死死地拉住海沃德的胳膊说道，“你不知道这个恶魔的诡计。他会把你带进埋伏圈，然后干掉……”
安卡斯为了服从特拉华人那严格的习俗，刚才是一直站在旁边认真地听着，这时却开口了：“你这个休伦人，特拉华人的公正来自马尼托。抬头看看太阳吧，此刻它正挂在拇树的高枝上。你要走的路没多远而且很开阔，等它升到树顶时，就会有人去追你了。”
“我听见有只乌鸦在呱呱叫！”马古亚嘲弄地喊道，“走吧，”他朝已经慢慢给他让开了路的人群又挥了挥手，“特拉华女人的衬裙哪儿去了？让他们把箭和枪都送给怀恩多特人吧，他们还会有鹿肉可吃，有玉米可种的。野狗、傻兔子、小偷，我要狠狠地啐你们一口！”
听着马古亚临走时这番奚落，在场的特拉华人谁也没有吭声，但这种沉默却包含着可怕的意味。马古亚就是这样利用了印第安人这种殷勤好客的习惯，大摇大摆得意洋洋地押着他的俘虏，嘴里骂骂咧咧地向树林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