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2)
“这儿的自然条件不允许我们这样做!”侦察员重复道,“你就是给我殖民地里最好的枪,我也不愿和那个信使晚上一起在这种森林里走一英里。因为这些林子里到处埋伏着易洛魁人,而你的那个莫霍克杂种要是跟我们一起走的话,他很清楚在什么地方藏着易洛魁人。”
“你真的这么想吗?”海沃德在马鞍上俯下身子,压低声音,耳语般地说,“我承认,我并不是没有怀疑的,然而,考虑到我同伴的安全,我不得不尽量隐藏起自己的怀疑,装出一副信任他的样子来。正因为我怀疑他,才不要他走在我们的前面;而是像你看到的那样,让他跟在我们的后面。”
“我一眼就看出他是个骗子!”侦察员一边说,一边将一个指头放在鼻子上,以示小心。“那贼人现在正倚着一棵小树,你可透过灌木丛看到;他的右脚正贴在树身上,因此,”他轻轻地拍了拍他手中的枪,“我只要从我站着的地方一枪就能击中他膝盖和踝骨之间的部位,让他至少一个月不能在林子里走动。要是我现在再走回到他跟前去,那个狡猾的家伙一定会起疑心,而且会像一只受惊的鹿,躲进树林中去的。”
“那样做恐怕不行。他可能是清白的,而我也不喜欢你那样做。可是,要是我真的确信他已经背信弃义的话——”
“易洛魁人狡猾奸诈,这是众所周知的。”侦察员说着,本能地将枪从肩上往前一甩。
“慢着!”海沃德立即制止,“这样做不行——我们得另想办法。尽管我有足够的理由相信,这坏蛋确实欺骗了我。”
侦察员放弃了击伤那个印第安信使的主意,他默默地想了一会儿,然后打了个手势,招呼他的两个印第安同伴到跟前来。他们三人立刻用特拉华语讨论起来,虽然声音很低,但其急切认真的样子一眼就可以看出来。那白人不时地朝那棵小树的树梢指点着什么,根据他的手势来判断,他明显地是在告诉同伴那个敌人隐藏的位置。他的同伴很快弄清了他的意图,他们将武器放在一边,分头走向小路的两边,各自钻进了密密的树丛,他们的行动十分小心,一点也听不到他们的脚步声。
“现在你回到那边去吧,”隼眼转向海沃德说,“用谈话缠住那个杂种;那两个莫希干人会逮住他的,保证连他身上的花纹都不会弄坏一点儿的。”
“不,”海沃德高傲地说,“我要亲手抓住他。”
“嘘!你骑在马上怎么能对付得了一个在树丛里的印第安人呢?”
“我会下马的。”
“那么,你想一想,当他看到你的一只脚从马镫上抽出来时,还会等着你另一只脚也抽出马镫吗?不管是谁,只要他走进森林和印第安人动手,如果他想获胜,就必须运用印第安人的办法才能奏效。因此,你还是去和那个恶棍好好聊一聊,装作你相信他是你世界上最忠实的朋友那样。”
海沃德虽然对自己被迫要去执行的任务的性质感到厌恶,但他还是准备照办。随着时间的推移,他感到形势越来越严峻,这完全是由自己的轻信造成的。太阳已经落山,树林里突然没有了亮光,(这故事发生的地点在北纬42度的地方,那儿的黄昏非常短——原注)变得越来越暗了,这使他强烈地意识到,那些野蛮人通常选择进行最残酷无情的复仇或采取敌对行动的时刻很快就要来到。在这种忧惧的刺激下,海沃德离开了侦察员,而侦察员等海沃德一离开,便立刻和那个早晨十分唐突地加入到那支旅行小分队中的陌生人大声地聊了起来。海沃德走过两位文雅的姑娘身旁时,向她们说了几句鼓励的话,他欣喜地发现,虽然经过一天的旅行,她们已经疲惫,但她们竟丝毫也没有怀疑眼前的困境是意外的事故引起的。他向她们作了解释,要她们相信他只是在向别人请教下一步要走的路线问题,说完后,他便策马向前,来到印第安信使前几码远的地方,便勒住了缰绳,那个阴沉的家伙正倚着那棵树,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
“你看,马古亚,”他竭力装出坦率和信任的样子说,“夜色正渐渐地浓了起来,而我们现在离威廉亨利堡仍不比离我们今天日出时出发的韦布将军的驻地近。你已经迷了路,而我的运气也并不好。但幸运的是我们碰巧遇上了一个猎人,你能听到他正在和歌唱家谈话,他熟悉林中的鹿径和小路,还答应带我们到一个我们能安全地住一夜的地方去。”
那印第安人贼亮的眼珠子盯住海沃德的脸,用很不地道的英语问道,“只是他一个人吗?”
“是一个人!”海沃德有些犹豫地回答,欺骗对他来说太陌生了,这使他不由自主地露出了一副非常窘迫的模样。“啊,当然并不只他自己,马古亚,你知道,我们和他在一起嘛。”
“那么精狐狸要走了,”印第安信使回答说,他冷冷地拾起放在他脚边地上的旅行包,“白面孔可以看到和他们自己一样颜色的面孔了。”
“要走?你说的精狐狸是谁呀?”
“这是马古亚的加拿大父亲(特指法国人。一些被白人征服的印第安人对白人中地位较高者称“父亲”,以示尊敬。)给他取的名字,”印第安信使回答说,他对这一象征他性格特征的绰号流露出一副颇为自豪的神情。“只要芒罗(威廉亨利堡驻军司令芒罗上校。)在等他,对精狐狸来说,黑夜和白天是没有什么区别的。”
“那么,关于威廉亨利堡司令的女儿的下落精狐狸该怎样向司令本人解释呢?难道他敢告诉那位容易激动的苏格兰人说,他的两个女儿都留在林子里了,一个向导也没有,虽然马古亚答应过做向导的?”
“尽管白头翁声音很响,胳膊很长,可精狐狸一旦进入森林,就听不见他的声音,感觉不到他的存在了。”
“那么,那些莫霍克人会说些什么呢?他们会把他当成女人,叫他和别的女人一起呆在棚屋里,因为他再也不能被托付去干男子汉的事情了。”
“精狐狸认识去大湖的路,他能找到他祖先的尸骨,”印第安信使不动声色地回答。
“好啦,马古亚,”海沃德说,“我们不都是朋友么?为什么我们之间要有怨言呢?芒罗答应过你,一旦任务完成,会给你报酬的,而我,也要好好谢你,另给你一份酬谢。好好歇一歇,打开旅行包吃点东西。不要像碎嘴女人那样用打嘴架来浪费时光了。等小姐们休息过来后,我们就继续赶路吧。”
“白面孔见了他们的女人就都成了狗,”印第安信使用他自己的土话嘀咕着,“他们要吃喝时,自己懒得不想动手不说,还得让战士们放下战斧来服侍他们。”
“你说什么呢,精狐狸?”
“精狐狸说,这很好。”
说完后,那印第安人锋利的目光一动不动地盯着海沃德的脸,但当和对方的目光相遇时,他便迅速地将目光移开,他不慌不忙地在地上坐了下来,拿出原先吃剩的干粮,先低头慢慢地、小心地朝四周扫视一番,然后吃了起来。
“这样很好,”海沃德继续说,“明天一早精狐狸便会有足够的力气和眼光来找路,”他突然停了下来,因为从邻近的灌木丛里传来了枯枝折断的喀嚓声和树叶的沙沙声,但他立刻镇定住了自己,继续说道,“我们一定得在太阳出来前动身,否则,蒙卡尔姆的人会在我们要经过的道上挡住我们,这样我们就进不了那个要塞了。”
马古亚的手突然从嘴边滑了下来,他的眼睛虽然盯着地面,他的头却转向了一边,他的鼻孔张得大大的,他的耳朵似乎比平常竖得更直,他的模样让人一看就知道,他正在紧张地注意着什么。
海沃德一面用警惕的目光注视着他的每一个动作,一面装作满不在乎的样子从马镫中脱出一只脚来,同时,一只手伸向熊皮手枪套。一切想要试探出印第安信使最关注的目标究竟是什么的努力,都彻底落空了,他过分敏感的目光不停地在每件东西上打转,但也可以说一点也没有动。正当海沃德对下一步该怎样做犹豫不决的当儿,老狐狸却小心翼翼地站了起来,他的动作缓慢而谨慎,连一点声音也没有。海沃德感到现在是他义不容辞采取行动的时候了。他的一条腿越过马鞍,跳下马背,决心跨步向前,逮住这个背信弃义的同伴,他相信自己的勇气和男子汉大丈夫的气概。当然,为了避免引起对方不必要的惊慌,他仍然保持着镇静和一副友好的样子。
“精狐狸怎么不吃啦,”他用这个他发现最能使这个印第安人的虚荣心得到满足的称呼,说,“他的玉米饼烤得不好,看来有些干巴了。让我找找看,也许在我的食物袋里,能找到一些让他开胃的东西呢。”
马古亚伸过旅行袋来接对方给他的东西。他甚至让双方的手碰在一起,他的手一点也不曾颤抖,他警惕的目光丝毫也没有放松。但当他感到海沃德的手指轻轻在他赤裸的手臂滑动时,他猛地甩开了海沃德的手臂,发出一声刺耳的叫声,急忙走开,猛地一跃,钻进了对面的灌木丛。紧接着,秦加茨固涂满花纹、看起来像个幽灵似的身影从灌木丛中跃出,急速地冲过小路,追了上去。紧接着是一声安卡斯的大声喊叫,与此同时,树丛中突然火光一闪,侦察员的步枪发出了一声尖锐的爆裂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