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2)
不过,把你这种糊里糊涂再挑明点说吧,安塞尔模你不是要我去追求一个有贞 操、注重名声、又不想再去爱的女人吗?这些美德都是你自己说的呀。你既然知道你的妻子有所有这些谨慎、贞节、娴静的美德,你还要求她别的什么呢?如果你相信——我自己是相信的——对我的袭击,她是会不为所动的,她既然拥有了这样的好名声,你还想再给她安上什么更好的呢?你这样做,要么就认为她没有你实际认为的那么好,要么就是你自己并不知道自己的愿望是什么。那么,既然你认为她不像你想的那么贞洁,那又何必再去证明呢?你认为她是个什么样的女人,你就按照什么样的女人去看待她,这不就完全可以了吗?另一方面,既然她确实像你相信的那样好,哪又何必再去检证真理及事实本身呢?这样做一点好处也没有。因为,考验一结束,她还是像过去一样,照样贞洁。因此可以说,这样干是一种莽撞行为,是毫无理由的。它毫无益处,只能给当事人带来伤害,造成危险,特别是当我们已经看到这事既无必要又糊里糊涂时更是如此。
激励我去干艰苦事情的动机不外是出于宗教信仰,出于兴趣,或者两者兼有。第一种动机使圣徒们要用他们的虚弱之躯努力去过一种天使般的生活;而第二种动机则使我们漂洋过海,追求财富。第三种动机则为前两者的混合,它激励我们既为了上帝的荣光,也为了我们自己的特殊荣誉和利益而行动。比如说吧,勇敢的战士受到对上帝、对王子、对国家的责任的激励,不顾自己的安危,拼命地向城墙裂口冲去。这种事每天都在发生,但愿这种事没那么危险。对那些试图去做这些事的人来说,他们可以让人赢得光荣、名誉和利益。但是,你要付诸实验的那种事既得不到天界的光荣,也得不到人间的名誉和利益。因为如果实验的结果恰好如同你的希望,你也不会比现在更得意、更光荣、更有钱;但是,如果结果令你失望,你就会成为活着的人中最可悲的人了。你认为没人知道你的羞耻的如意算盘将会化为乌有,只要你想到这件事,尽管只有你一个人知道,也就足够你苦恼一辈子。我可以引著名诗人路易斯?谭西洛写的《圣彼得的眼泪》第一章末尾的诗来证明。那一节是这样写的:
天将破晓,他的罪行也将随之暴光,
羞耻、懊悔、悲伤,全在彼得心中泛滥。
当时谁也没看到,可他自己就是目击者,
他的灵魂啊,无处不充满着恐怖和抖颤。
伟大的胸怀无须指责的眼光作证,
一意识到过错,他的心就如受伤了一般。
用不着担心有什么证人来责备自己,
可自我谴责、自我惩罚却在所难免。
“所以,你再自恃没人知道,不但不会减轻你的痛苦,反而会增加你的痛苦,你如果不向外流眼泪,就会往心里流眼泪。这就正如我们的诗人说的那样,头脑简单的医生用易碎的容器做试验,结果只会空悲切。这种实验,就连最谨慎的瑞那尔多斯也不敢问津。的确,这只不过是诗人的幻想,但是,这里面所包含的教训却值得深思,引以为戒。因此,当你听了我进一步要说的东西时,我希望你会发现你将会犯下一个多么奇怪的错误。
“安塞尔模,假如你有一颗钻石,根据最好的珠宝商鉴定,这颗钻石的确名符其实,你不会因为要验证珠宝商的话而把它放到铁钻上捶打吧?你得承认,如果这颗钻石经得起这些捶打,钻石还是试验前的那颗,并没有增长任何价值;可是,如果它不堪一击,碎了,那时,你就整个地失去了钻石,而且,持有钻石的人于是也脸上没光。我的朋友,这颗宝贵的钻石就是你的卡蜜拉,无论在你的心目中还是在所有男人的心目中,她都是这样一颗好钻石,既然你的试验不会再增加她的价值,那你为什么要冒冒失失地拿她去冒砸碎的危险呢?你的试验实在不能增加她现有的价值;可是,如果结果她碎了,就会把你置于非常不幸的地位,那时,你就会因为既毁了她又毁了自己而自怨自艾,这真是活该!你知道,贞洁诚实的女人是稀世之宝,所有女人的美德和体面就在于别人对她们的看法和好名声。既然你夫人的名声在你自己看来和所有的男人看来那么完美无缺,你为什么要无缘无故地对这个事实横加怀疑呢?我的朋友,你得记住,即使是最好的女人,也有弱点和不足之处,正是由于这一原因,我们不应该在她们的道路上设置障碍,我们必须无限关怀她们,为她们扫除通往尽善尽美,也就是贞洁道路上一切障碍。
“生物学家说,银鼠是一种皮毛非常雪白的小动物,猎取银鼠有个窍门,人们用污泥把银鼠团团围住,它们宁愿因此而被人抓住,却不愿让污泥沾污自己天生的白色。拿自由、生命与颜色相比,它们宁愿要雪白的颜色。贞洁的女人有如银鼠,她们的贞洁比雪还白,但是,为了保持女人的贞洁不受玷污,你就必须采取与对付银鼠相反的方法,那些讨厌的求爱者的阿谀和献媚就像污泥,你可永远也不能把女人往这堆污泥里赶,因为十有八九,她将不能避开这些污泥,也不会出污泥而不染,因为那些污泥实在太容易让人绊倒了。因此,必须经常帮她清除污泥,只把清白、美丽的贞 操及令人陶醉的美好名声置放在她的面前。一个好女人又好比是一面水晶镜子,如果向它呵气太多,镜子就会变昏暗,就会有污点。应当把她们当作圣人的遗物那样,只能瞻仰,不许抚摸;或者把她们当作花园里一种娇嫩的奇特的花,人们可以站在远处赏心悦目地欣赏,但是花主决不容许赏花的人去践踏、去采摘。最近有一出新戏,里面有几行诗,我觉得很适合目前的情况,念给你听听吧。一个精明的老人劝一个有女儿的邻居,要他把女儿关闭在深闺里,他除了说出其他理由之外,其中说出了这样的理由;
女人像玻璃,
世上唯她最易碎。
有人像蠢驴,
竟想看她脆不脆。
鲁莽的人更愚蠢,
竟拿她们做试验。
轻而易举,两者皆碎,
想小心护她,无可挽回。
碎了的,谁能复原?
多情的人们啊,
还是听我的劝吧:
易碎的,可得小心加倍。
因为哪里有女人达那厄,
哪里就有朱比特的金雨。
“我说的这些都是为你着想。现在,我该来说说我自己这方面的理由了。如果我说得冗长乏味,我希望你能多多包涵。因为你已经进了迷宫,要把你从迷宫里拖出来,我不罗嗦一点当然不行。你把我当作朋友,然而,却同友谊自相矛盾,你要丢我的脸,还有,你并不到此止步,你还强迫我,要我丢你自己的脸。第一,你要丢我的脸是显而易见的,因为当我向卡蜜拉表示我爱她时,她会怎么想呢?她会把我看成一个背信弃义的人,以为我存心要违背最圣洁的友谊准则,为了可耻的情欲而毁了朋友的脸面和名声。第二,我丢你的脸也是显而易见的。因为,当她见我对她那样放肆随便时,她会以为我看出了她轻佻,这才使我敢于向她披露心曲。但是,对这件事,她会感到这是对她的名誉的侮辱,而你是她的,她受了辱,当然也影响到你。
正是由于这一原因,当妻子不贞时,作丈夫的虽然并不知情,也不是粗心大意、疏于防范,别人还是要骂他鄙贱,他自己也声名狼藉。这不幸是由于他妻子的淫荡及放肆引起来的,他自己并没有错,照理说,他不该被人瞧不起,而该受到可怜才对。其实,妻子犯了罪,丈夫也要因此而受苦,这既公平又合理,这话对你也可能有用。你不要听了厌烦,我会很好给你讲明道理的,这些话实在都是为了你好。在天国里,当上帝把女人给了男人,并首次制定了婚姻大礼以后,男人和他的妻子便被视为‘一体’。由于丈夫同妻子是一体,是妻子的一部分,因此,正如我说过的,尽管丈夫同事情本身毫无关系,但是,那些影响着妻子的东西也就同时影响着丈夫。这就正如身体上的任何一部分的疼痛都将影响全身一样。脚痛了,尽管这痛不是由头部引起,但头部也照样感到疼痛。因此,妻子的羞耻丈夫当然也得承受,因为妻子是丈夫的一部分。
世间的体面和丢脸都是由血肉之躯造成的,淫妇的丢脸就属此类。做丈夫的尽管没参与淫乱,既不知情又清白无辜,但因为他同妻子是一体,妻子的丢脸自然也有他的一份。亲爱的安塞尔模啊,但愿我所说的话会让你意识到你这样做会陷入多大的危险之中,你夫人现在正享受着快乐的宁静,可是你却挖空心思要去打扰这种宁静。你要用从未尝试过的贞洁的力量去唤醒尚在沉睡之中的病态的心绪,这种好奇心是多么的愚蠢,这种怪想又是何等的越轨!你再想想看,在这种危险的航程中,你拿出如此宝贵的东西去冒险,但你期望所得的却又如此微乎其微。你将失去的财富是如此之珍贵,如此之可爱,所有的话语都无法表达你应该怎样去珍重这一财富。如果我说的这些话是那样苍白无力,还不能打消你的愚蠢想法,你尽可以去找别的人去做使你丢脸,教你沉沦的工具吧,即使会为此而断送了你的友谊,这对我来说是一种莫大的损失,但对这件有损你的名誉的事,我是决不染指的。”
罗塔琉不再说什么了,安塞尔模看到,罗塔琉满脸沮丧,十分忧郁。安塞尔模心中惶惑,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最后,他说:
“我的朋友,你应该看到,你所说的话,我是全神贯注听着的。你所说的每个部分都让我看出你识见高明,珍重友谊,我得承认,如果我不听你的话而一味固执己见,那我就是弃善扬恶了。但是,我的朋友,另一方面,你也得想想,我的病同那些女人的病没多大差别,她们有时候想要煤呀、石灰呀,还有某些一看就让人恶心的东西,因此,也得用点什么小东西给我治病,把我医好。这很容易;只要你同意去引诱一下卡蜜拉,即使是半冷不热、敷衍了事都行。我相信,她不会那么脆弱,一碰就当了俘虏。这样,我的愿望得到满足了,而你也尽了朋友的责任,既使我复活,又保住了我的体面。
作为我的朋友,你的确有义务来做这件事,这样就能保证万无一失,只有傻瓜才去叫陌生人干这样的事,那样就会使你极力要保持的面子受到威胁。我已打定主意要做这番实验,如果你拒绝我,我当然只好去另找出路了。当然,在卡蜜拉的眼里,你的名誉一时可能会受到损害,但是,当她果然证明自己不为诱惑所动时,你可以把我们的谋划如实告诉她,那时,你的伤自然会治好,而你在她的心目中仍然有好名誉。因此,我请你不管会遇到什么障碍,就照我的强求去做吧。我所企盼的微乎其微,而我从中获得的欢乐却硕大无比。我讲过了,只要你去略为试探一下,我就会如同你已经做完了整个试验一样心满意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