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灵的吸引力:肉的追求
嘉莉到时,赫斯特渥特已经等了几分钟了。他还是心头热烘烘的,神经也很紧张。他急切地想见到昨天晚上叫他如此心灵震撼的女人。
“啊,你可来啦。”他尽力克制住自己,一边只觉得四肢也激动了起来,可说是又喜又悲。
“是的。”嘉莉说。
他们散着步,仿佛是要走向某一个特定的目标,而赫斯特渥特感到沐浴着她的光辉。仿佛如饮醇酒。她那条美丽的裙子,有声,对他来说,如同音乐一般。
“你满意了吧?”他问道。他想到,她昨晚上的表演多么精彩。
“你呢?”
他看到了她对他微微一笑,不禁捏紧了自己的手指头。
“真是了不起。”
嘉莉非常得意地笑出了声。
“我好久没有见到这样精彩的表演了。”他接着说。
他细细地品味着他昨天晚上感到的她的可爱之处,还加上了现今她正在面前所激发起来的深情。
嘉莉呢,她正沐浴着这个男子为了她而创造出来的气氛。她早已感到满心喜悦。
“你送给我的花多么鲜艳,”她隔了一会儿说,“太美了。”
“你喜欢,我很高兴。”他朴朴实实地回答。
他这会儿一直在想的是,他存心要谈的话题老被叉开了去。他急于想把话题转到他存心想讲的题目上来。一切都已经成熟了嘛。他的嘉莉如今正在他的身边啊。他希望能直截了当地谈,对她进行劝导,可是却发现自己仍在斟酌字眼,仿佛用双手摸索着前进。
“你回家情况很好吧。”他忧郁地说,突然之间,口气有了些变化,充满了自我哀怜的神气。
“是的。”嘉莉随随便便地说。
他打量了她一会儿,放慢了步子,又盯着她看。
她感觉到了这深情的洪流。
“我怎么办?”他问道。
这叫嘉莉颇为心慌意乱,因为她理解到洪水的闸门已经打开。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好。
“我不知道。”她回答说。
他牙齿咬紧了下嘴唇,一会儿才放开。他在路边停下步子,用脚趾踢踢小草。他以温柔而哀求的眼神在她的脸上寻找答案。
“你能不能离开他,过来?”他热切地问。
“我不知道,”嘉莉回答说。她还是无目的地飘飘荡荡,抓不住什么东西。
事实上她确已陷入呼救无门的绝境。这儿是这样一个男子,是她所热恋的,他对她具有极大的影响力,甚至足以哄得她误以为被他整个儿给迷住了。他那一双锐利的眼睛,他那温柔的神情和他那讲究的衣着:她至今还是这些东西驯服的奴隶啊。她张开眼一看,只见眼前这个男子风度洒脱,充满同情之心,斜斜地朝她侧着身子,他那种情意啊,见了也叫人快意。他那个脾性的暖流,他那双眼睛的闪光,这些她都无法抵抗。她禁不住他怎么想,她自己也就怎么想。
可是她也并不是毫无叫她感到困惑的念头。他知道了些什么呢?杜洛埃跟他讲了些什么?在他眼里,她是作为妻子的一个人还是怎么样?他会跟她结婚么?即使眼下他在说话,她心肠软下来。她眼睛里闪烁着温存的光彩,可她还在暗自思量,要是杜洛埃对他说过他们还没有结婚呢。至于杜洛埃说过的话,从来就靠不住。
不过她也没有为赫斯特渥特的爱发愁。不论他知道了些什么,他的爱,其中并没有什么苦味。他的热情是真诚的,是热烈的。他说的话是有力量的。她该怎么办?她就这样暗自思量,模模糊糊地给自己提出答案,为爱情而憔悴,又自始至终飘飘荡荡,一味猜想、推测,丝毫拿不定主意。
“为什么你不出去?”他温存地说,“我会给你安排的,不论——”
“哦,别。”嘉莉说。
“别什么?”他问道,“这是什么意思啊?”
她脸上露出了慌乱与痛苦的神色。她心想,为什么总要牵连到那么一个不幸的念头啊!越出正式婚姻范围的那种可鄙的生活前途,像一把利刃直刺着她的心。
他自己也认识到,这是陷进了一场不幸之中。他需得衡量一下后果,可是他不可能看得清。他只是在试探着往下说:因为和她在一起而精神抖擞;脑袋非常清醒;为了自己的计划决心全力以赴。
“你来吧,好不好?”他说。这是他再一次提出来,并且更加来得真心实意,“你知道,没有了你,我就活不下去——这你也知道——决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不行了,是吧?”
“我知道。”嘉莉说。
“要是我做得到的话,我会这样要求——不会跟你争吵。看着我,嘉莉。假如你处在我的地位。你不会离开我,不是么?”
她摇摇头,仿佛正在深深地思考。
“那干么不直截了当来个彻底的解决?”
“我不知道。”嘉莉说。
“不知道!啊,嘉莉,你为什么会这样说?别折磨我了。认认真真地谈。”
“我是认真的嘛。”嘉莉低声地说。
“你不可能是认真的,还说这样的话,最亲爱的。你明明知道我多么爱你,就不可能说这样的话。看看昨天晚上吧。”
他这么说的时候,那神态,尽可能保持安祥。他的脸,他的身心都异常镇静。只有他的眼睛在转动,在投射出消魂的火焰。这个男子天性中的全部激情都在他的眼睛里流露了出来。
嘉莉没有回答。
“你怎么可以这个样子,最亲爱的?”歇了一会儿他问道,“你爱我,不是么?”
他朝她身上倾注了暴风雨般的热情,简直叫她透不过气来。一时间全部疑虑都一扫而光了。
“是的。”她回答说,既诚实又温柔。
“好啊,那你会来的,是吧?——今晚上来?”
嘉莉虽然为难,还是摇摇头。
“我不能再等了,”赫斯特渥特催促着说,“要是时间太急促的话,星期六来。”
“我们什么时候结婚?”她羞怯怯地问道。在这为难的时刻忘掉了她曾盼望他会把她看作杜洛埃太太的。
经理听了一愣,这可是给一个问题难住了,对他来说,这个问题比她的还更加棘手。这个念头在他心里一闪而过,不过他并没有形之于色。
“你说什么时候就是什么时候。”他从容地说。他不愿意叫这么一个苦恼的问题使眼下的欢乐为之黯然失色。
“星期六?”嘉莉问道。
他点点头。
“嗯,要是你到时候跟我结婚,”她说,“我就去。”
经理眼睛看着他这位可爱的人儿,这么俊俏,这么活泼,这么难以争到手,于是下定了有点儿奇异的决心。他的热情已经发展到了这么一个阶段。如今是无法再受到理性的控制了。美女当前,这类小小的障碍不用他费什么心。尽管困难重重,这样一个局面他决心接受下来,尽管冷酷的实情会提出种种非难,他也管不了那么多了。任何什么东西,不论什么东西,他都可以答应,一切交付给命运使他从困难中解脱出来。他要力图创造一个天堂,成败利害在所不计。他会幸福的。天啊,必要的话,把说话务必诚实,把追求真理,全都抛弃,作为代价,那也甘心情愿。
嘉莉温柔地看着他。她真想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这一切仿佛都如此美好。
“嗯,”她说,“那我就试试看,把一切安排停当。”
赫斯特渥特盯住了她那妩媚动人的脑袋,虽然杂有疑虑的些微阴影。他心里想,他还从没有见过这么可爱的人儿啊。
“我明天早上再跟你见面,”他兴高采烈地说,“到时候我们把计划再谈一谈。”
他跟她一起走着,轻快得不是言语所能形容,结局这么好真叫人高兴。他使她深深感到他的欢乐与情意。尽管说出来的只是偶然一两句话,到了半个钟头以后,他开始认识到他们的相会必须结束了,世界是多么冷酷无情啊。
“明天。”他在分手的时候这么说。在果敢的风度之外,还得加上他那欢乐的神态。
“是的。”嘉莉一边轻盈地离去,一边说。
既然已经萌发了强烈的热情,她便叫自己深信正在热恋之中。每一想到英俊的情人,她就为了他叹气。是啊,到星期六,她要把一切都准备妥当。她要去,他们会幸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