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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第四个故事 (2)

第二部第四章 第四个故事 (2)

“第一,通往主楼梯的内厅。”

“‘第一,内厅,’”贝特里奇写道。“首先就不可能布置成去年那个样,先生。”

“为什么?”

“因为厅里去年有只鸟的标本,詹宁斯先生。家里人都走后,那鸟与其它的东西收在了一起。收起来后,它就裂了。”

“那就不要鸟了。”

贝特里奇记下了这一删减。“‘内厅再次像去年一样布置。仅仅去掉裂掉的鸟标本。’请接着说,詹宁斯先生。”

“楼梯上像以前一样铺上地毯。”

“‘楼梯上像以前一样铺上地毯。’很抱歉要令你失望了,先生,这一点也做不到。”

“为什么做不到?”

“因为铺那块地毯的人已经死了,詹宁斯先生;而像他那样把拐角的地毯铺得服服贴贴的人,全英国你也找不出第二个来。”

“那么,我们必须在英国找到仅次于他的人。”

贝特里奇又记了下来;而我继续发布我的命令。

“范林达小姐的客厅要完全按照去年的样子恢复起来。包括整个走廊,一直到楼梯。还有去年六月份弗兰克林?布莱克先生住的卧室。”

贝特里奇的秃铅笔逐字逐句地记着我说的话。“接着说,先生,”他一本正经地讽刺道“这剩下的铅笔尖还能记不少呢。”

我告诉他就这些了。“先生,”贝特里奇说道,“这样的话,我还有一两个问题。”他把笔记本翻到新的一页,然后又舔了舔那支用不尽的铅笔。

“我想知道,”他开口说道,“我能不能洗手……”

“随你的便,”布莱克先生说。“我按铃叫侍者来。”

“……洗脱一些责任,”贝特里奇继续说道。显然,他现在不想再见到其他的人。“先来说说范林达小姐的客厅吧。我们去年收掉地毯的时候,发现有许多别针。我要把这些别针放回原处吗?”

“当然用不着。”

贝特里奇又记下了这一点。

“再说那前面的走廊,”他继续说道。“去年我们挪动那部分的装饰物的时候,我们挪走了一个裸体胖小孩的雕像——家产记载里注的是什么‘丘比特,爱神。’。去年他肩膀上有两个翅膀。我稍不留神,他就失去了一个翅膀。我要补上丘比特的翅膀吗?”

我又做了一个让步;贝特里奇又把它记了下来。

“至于后面的走廊,”他继续说道。“去年的时候除了房门,什么都没有。我承认,对屋里这一部分我最放心了。可是对于弗兰克林先生的卧室(要是这一部分也要恢复原状的话),我想知道,谁能保证他的房间里总是乱七八糟的?不管你怎么收拾,他的裤子、毛巾、法语小说扔得到处都是。我是说,谁来负责把弗兰克林  “明天起,詹宁斯先生,你愿意就来看吧,”他站起身来说道。“你会看到我在和帮忙的人一起工作。我十分感谢你不计较标本鸟和丘比特翅膀的事,也很感激你免去我对地毯上的那些别针,以及弄乱弗兰克林先生房间的责任。作为仆人,我欠你的情。作为一个男人,我认为你是个异想天开的人,你的试验是幻想,是陷阱。别担心我这种情绪会妨碍我作为佣人应尽的职责!你的命令会执行的。异想天开并不影响执行你的命令。你就是把房子烧了,没有你的命令,我也不会叫救火车来!”

做了这样的临别保证之后,他向我鞠了一躬,走出了房间。

“你看他靠得住吗?”我问道。

“绝对靠得住,”布莱克先生回答道。“等我们到了那里就会发现,什么也没忽略,什么也没遗忘。”

六月十九日。——我们期待着的试验又遭到一处的反对。这一次是来自于一位女士。

早晨的邮件有我的两封信。一封是范林达小姐的,她非常痛快地接受了我的安排。另一封信来自她现在的监护人——一个叫梅里度的夫人。

梅里度夫人表达了她的看法,并流露出不理解我在给范林达小姐的信里说的这件事情的科学依据。然而,从社会的角度来说,她直言不讳地说出了一种看法。梅里度夫人认为,我也许没注意到,范林达小姐才十九岁。让一个年轻的姑娘混在一群正在做医学试验的男人中,是很不合适的,梅里度夫人不可能答应。要答应这件事的话,她觉得她有责任(不顾自己的不便),陪同范林达小姐来约克郡。在这种情形下,她冒昧地请求,我能重新考虑一下这件事情;而我的一句话,会使梅里度夫人和我自己都免去可能会令人很不愉快的责任。

跑去那些客套的话,我看这封信的意思是,梅里度夫人害怕外界的舆论。不幸的是,她正好碰上一个不吃这一套的人。我不想使范林达小姐失望;我也不想再耽搁两个相爱的年轻人之间的合好,他们已经分开得太久了。说得客气一点,这就是说,詹宁斯先生致意梅里度夫人,表示很遗憾,他觉得这件事情不适合再有任何的干扰。

布莱克先生今早的情况和以前一样。我们今天不打算去惊动贝特里奇。明天有足够的时间检查一切的。

六月二十日。——布莱克先生开始感觉到晚上持续的不安。现在那些房间恢复得越快越好。

今早在去那幢屋子的路上,他心神不宁地和我谈起他收到的克夫探长的一封信。信是从伦敦转来的。

探长从爱尔兰写来的信。他说他收到了布莱克先生留在他住处的名片和留言(由看房的人寄给他的)。他告知布莱克先生说,他可能在一周或是不到一周之内返回英国。与此同时,他要求布莱克先生告诉他,他想和他谈月亮宝石这件事的理由。如果布莱克先生能够使他相信,他在去年调查这件案子的过程中犯了严重的错误,那么他会觉得自己有责任听从那位先生的安排。如果不能的话,他请求不要打扰他那宁静的、丰富多彩的乡村生活。

读完信,我立刻建议布莱克先生,把自去年调查搁浅之后所发生的一切都告诉他,让他根据这些明摆着的事实,做出自己的决定。

又考虑了一会儿之后,我还建议邀请克夫探长,如果回来赶得上的话,出席我们的试验。不管怎么说,他倒会是一个有力的见证人;而且,我要是对钻石藏在布莱克先生卧室这件事估计错了的话,再往下我就没有办法了,这个时候听听他的建议是很重要的。最后这一想法看来说动了布莱克先生。他答应照我的话办。

我们刚踏上通向那幢屋子的车道,就听见锤子的敲打声。看来一切都在全力进行。

戴着一顶红色的鱼夫帽,围着一条绿围裙的贝特里奇在外厅见到了我们。他一眼看见我,就立刻掏出笔记本和铅笔,坚持要把我对他说的一切都记下来。我们到处一看,正如布莱克先生预料的,工作正令人满意的迅速进行着。但内厅以及范林达小姐的房间里还有许多的工作需要做。看起来不知道在周末之前能不能准备好。

我们对贝特里奇取得的进展表示了祝贺,并答应过一两天再来看看。我们快走出走廊,正经过贝特里奇的房间的时候,他拦住了我。

“我能私下跟你说几句话吗?”他神秘地悄声问道。

我当然同意。布莱克先生继续往前,走到前面的花园里等我,而我陪着贝特里奇进了他的房间。我估计在标本鸟和丘比特的翅膀之后,他又要要求什么新的让步。令我惊讶的是,贝特里奇很信赖地拉住我的胳膊,向我提了一个怪问题:

“詹宁斯先生,你读过《鲁滨逊飘流记》吗?”

我说我小的时候读过。

“后来没读啦?”贝特里奇问道。

“后来没读过。”

他向后退了几步,脸上充满了好奇与不解。

“他从小就没再读《鲁滨逊飘流记》,”贝特里奇不是冲着我,而是在对自己说。“我们真该知道《鲁滨逊飘流记》现在是怎么帮的他!”

他打开了角落里的一个柜子,拿出一本灰尘扑扑卷了角的书,他一翻,立刻散发出一股浓烈的烟草味。看来他是找到了他要找的地方之后,他让我过去,仍然神秘兮兮地、倾心地憋住气说话。

“关于你用布莱克先生和鸦片变的戏法,”他开口说道。“工人在这屋里的时候,我觉得自己像一个佣人。工人走了之后,我觉得自己更像一个人。不说这些了。昨晚,詹宁斯先生,我有一个强烈的念头,觉得你这种新药的试验会失败。我要是屈从于这种神秘支配的话,我会亲手把所有的家具重又放回到原处,而且第二天工人们来了之后,会警告他们离开这里。”

“从我在楼上看到的情况来看,我很高兴你抵制了这种神秘的支配。”我说。

“‘抵制’说的不准确,”贝特里奇答道。“应该说是跟它拧着来。我内心那无声的命令把我扯向一边,而我本子里记下的你的命令把我推向另一边。我真是左右为难,先生,直到(恕我冒昧)我弄得焦头烂额。在这种可怕的状况下,我能求助于什么呢?求助于过去三十年中从没让我失望过的东西——就是这本书!”

他猛拍了一下那本书,使得那股浓烈的烟草味更加扑鼻。

“我一打开书就看见了什么?”贝特里奇继续说道。“看到一百七十八页这可怕的地方。它是这样写着的:‘在这种时候和其它类似的情况下,我一贯是这么做的——不管何时我脑子里出现神秘的暗示或是敦促,我都顺其去做;不知何去何从之时,我也决不违背神秘的支配。’我发誓,詹宁斯先生,我一眼见到的就是这些话,与我碰到的情况一模一样!你难道看不出什么特别的吗,先生?”

“我看只是巧合。”

“你对你的医学试验一点也没动摇吗,詹宁斯先生?”

“一点也没有。”

贝特里奇默默地紧盯着我。他小心翼翼地关上书;非常仔细地重又把它锁回到柜子里;然后他转过身来,再一次盯住我。

“先生,”他沉重地说道,“对于从小就没再读《鲁滨逊飘流记》的人,是该原谅。早安。”

他打开门后,深深地鞠了一躬,撇下我自己摸索着找到去花园的路。我碰到布莱克先生正返回屋里。

“你用不着告诉我发生的事,”他说道。“贝特里奇打出了他最后一张王牌:他从《鲁滨逊飘流记》里又发现了一个预示。你迁就了他最喜爱的幻想了吗?没有?你让他看出了你不相信《鲁滨逊飘流记》吗?詹宁斯先生!你在贝特里奇的心里已经到了不能再糟的地步。以后想说什么就说,想做什么就做。你会看到从现在起,他再也不想对你说话。”

六月二十一日。——今天的日记很短就够了。

布莱克先生度过了最糟的一晚。我不得不违心地给了他一些药。像他这样器官反应敏感的人,对药效的感觉是很快的。否则的话,我会担心试验的时候到了,他会完全不适合做。

至于我自己,在稍稍痛了两天之后,今早又出现了剧烈的疼痛。没什么好说的,我只能再用鸦片。我现在要关上日记本,用足我的剂量——五百滴。

六月二十二日。——我们的前景今天看来更好了。布莱克先生紧张的神经今天大大地减轻了。他昨晚睡了一会儿。我昨晚上由于鸦片的作用,昏昏沉沉的。不能说今早我是醒过来的;更准确地说,我是恢复了知觉。

我们驱车去了那幢别墅,看恢复工作是不是已经干完了。明天——礼拜六一切都要准备就绪。如布莱克先生预计的,贝特里奇没有再添麻烦。他自始至终客客气气,就是不说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