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5
所有莫斯科的亲戚和朋友,全都聚集在教堂里了。在婚礼进行期间,在教堂内灯烛的光华下,一群群服饰华丽的夫人、少女和打着洁白领带、穿着燕尾服或制服的男人,一直都在合乎礼节地悄声说话,但多半都是男的先说起来,女士们则喜欢全神贯注地观察这类宗教仪式的种种细节,因为这类仪式总是那么使她们心驰神往。
在离新娘最近的几个人当中有她的两个姐姐:大姐多莉和刚从国外回来的二姐,娴静美丽的利沃夫夫人。
“玛丽怎么穿件紫得发黑的衣裳来参加婚礼呢?”科尔孙斯卡娅夫人说道。
也只有这种颜色能弥补她那样的脸色……”德鲁别茨卡娅夫人说,“我真奇怪,他们为什么要在傍晚举行婚礼。这可是商界的习惯……”
“这样更有意思。我也是在傍晚举行婚礼的。”科尔孙斯卡娅夫人答道,说罢叹了口气,她回想起自己在那一天有多么美,丈夫爱她爱得有多么痴情,可惜如今全都成落花流水了。
“据说,当傧相十次以上的人,往往都不结婚;我真想当他个第十次,这也好为自己保保险呀,可是这位置已经让人占了。”西尼亚文伯爵对美貌而又有意于他的恰尔斯卡娅公爵小姐说。
恰尔斯卡娅小姐只对他嫣然一笑。她望着基蒂,心里在想,什么时候她也有基蒂的这一天,自己和西尼亚文伯爵一起站在这个位置上,到那时,她定要让他想起他今天所说的笑话。
谢尔巴茨基对老女官尼古拉耶娃说,他想把花冠戴在基蒂的假发上祝她幸福。
“不该戴什么假发,”尼古拉耶娃回答,她早就拿定主意,如果她追求的那个老鳏夫娶她,婚礼将是最简单的,“我是不喜欢这种作派的。”
谢尔盖?伊万诺维奇和达里娅?德米特里耶夫娜在说话,他开玩笑地对她说,婚后都往外地跑的风俗之所以盛行,皆因为新婚夫妇总觉得有那么点儿害羞。
“您弟弟可以自豪啦。她的确可爱极了。我看,您羡慕了吧?”
“我这种感受早过去了,达里娅?德米特里耶夫娜。”他回答说,脸上的表情突然变得忧郁而又严肃。
斯捷潘?阿尔卡季奇正跟他的姨妹说些有关离婚的俏皮话。
“得把花冠戴正了。”她在回答别人,没有听他说话。
“她变得这么消瘦了,怪可怜的,”诺德斯顿夫人对利沃夫夫人说道,“不过,他还是抵不上她一个指头,不是吗?”
“不,我十分喜欢他。这倒不是因为他是我未来的妹夫(妹夫一词原文用法语。),”利沃夫夫人答道,“你看他的举止多么得体呀!在这种场合要做到举止得当,不显得可笑,这有多难呀。而他表现得一点儿也不让人见笑,也不紧张,但看得出他是很激动的。”
“看来,这桩事儿您早料到了?”
“差不多吧,她一直爱他。”
“好吧,现在让我们来看看,他们俩儿哪一个先踏上垫子。我提醒过基蒂的。”
“反正都一样,”利沃夫夫人说,“我们几姐妹都是温顺的妻子,我们天性就是这样。”
“我当年可是故意抢在瓦西里之前往上踏的。您呢,多莉?”
多莉就站在她们身旁,她们的话她都听到了,只是没有回答。她当时很激动,两眼已噙满泪水,只要一开口,就无法不哭出声来。她为基蒂和列文感到高兴;自己当年结婚的情景重又在脑际浮现,她望着满脸生辉的斯捷潘?阿尔卡季奇,竟把眼前的一切都抛到脑后了,想的只是自己那纯洁的初恋。她想起的不只是她自己,还联想到所有她所亲近、她所熟识的姐妹;她想到她们也曾经历过终生仅有一次的这种庄严的时刻,那时候也曾像现在的基蒂一样,戴上花冠站着,心中满怀着爱、希望和恐惧,告别过去,走向神秘的未来。在她想到的这些新娘当中,也有她所喜爱的安娜,只是前不久听说她要离婚了。可是当初她也曾这么纯洁地戴着香橙花冠,披着雪白婚纱站在教堂里。而现在呢?
“太奇怪了。”她说了一声。
留神注视宗教仪式每项进程的不仅有新娘的姐姐、女友和亲戚;一些毫不相干,只为来看热闹的女人全都神情激动,屏息静气地注视着,生怕漏看了新郎新娘的一个动作、一个表情,对那些无动于衷、只管说他们自己的笑话和闲扯的男人,她们生气地不答不理,再说也往往听不清他们的话。
“她怎么眼泪汪汪的?没准不愿意出嫁吧?”
“嫁给这么好的男人还会不愿意?是个公爵呢,不是吗?”
“那个穿一身白绸缎的是她的姐姐吧?哎,你听,司祭扯着嗓门儿喊了:‘要怕自己的丈夫’哩。”
“是丘多夫斯克的唱诗班吗?”
“是大教堂的。”
“我问过一个仆人,他说他这就要把新娘子送到东家的庄园去。听说那男的可有钱了,所以才把她嫁给他。”
“不,人家是满相称的一对嘛。”
“嗨,玛丽亚?弗拉西耶夫娜,您还跟人争,说时下净穿那种带衬箍的不贴身的长裙哩。瞧那个穿深褐色裙子的女人,听说是个公使夫人哪,她那裙子,多贴身呀……褶子都是这么来一下,那么来一下的。”
“这新娘子真够可爱的,像是一头给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小羊羔呢!不管怎么说,咱女人家还是心疼自己的姐妹啊。”
有幸挤进教堂内看热闹的妇女们,就这样七嘴八舌地说个不停。